赫赫有名的电影工作室「unbalance」,今天算是名副其实地完全失去了原本就不稳定的平衡。
总帅万城目史郎留下奇怪的发言后神秘失踪,自称「通古斯的魔女」的神秘人士盗走了记录着二十年来这间工作室的不可告人的资料。有着此人署名的信件上又暗示了要在今天杀害万城目史郎,终于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而公司的二号人物神崎彰仍不打算报警。因为这样一来难免会被警察挖出被他们隐藏的事实。虽不知能否回应他们的期待,身为高中生侦探的北条光太郎也只好在尽可能不声张的情况下尝试揪出通古斯的魔女的真实身份......
光是这些事,便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但对海野来说还不只是如此。因为一些琐事和同事发生肢体冲突。被足以怀疑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走过来还是那么孤陋寡闻的奇女子盯上....最后,是由那名奇女子告知的,前面这些遭遇都相形见绌的事实.....
「我......被盯上了!?为什么?」
海野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后辈相川彻的朋友的女友的奇女子点了点头。
「你和你的同事们都心里有鬼,但你却不认为自己会被盯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盯上。看来你们企图瞒天过海的事和你并没有直接关系。至于那个通古斯的魔女可能有一些和你不一样的理解....不过这个姑且先不说。先说说为什么万城目先生不是他的目标吧」
千花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摆到海野面前。画面中,是光太郎通过社交软件发来的关于电影播放合同的照片。
「上面写的很清楚,合同是在六月十日签订的。电视台拍摄到的监控录像也显示在六月十日那天,有一个打扮古怪的人拿着万城目先生的身份证明材料去找他们。请问,你们得知万城目先生失踪是在什么时候?」
「前两天,我听相川那家伙说有个前辈上个礼拜还见过他........啊!」
海野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这是绝对的矛盾
「六月十日至今已经接近一个月之久。万城目先生上个礼拜还合你们之中的某人见过面。说明六月十日时他并没有被什么魔女所囚禁。公章,移动硬盘另当别论,但连你们都很少见过的万城目先生的身份证明又岂是能那么简单就入手的东西?还有,去电视台谈合作的蒙面人全程都是用左手写字的。为此我特地设计,在隐瞒此事的前提下打探出你们每个人的惯用手和字迹。结果你们六个人的惯用手和笔迹都十分明显地与合同上的不同。但是,你应该认得这个笔迹吧?」
千花用手机调出光太郎发来的合同照片拿给海野检查。果然,他立刻认出笔迹出于谁人之手。
「这是万城目先生的签字….!我负责公司的招聘和人事工作,请万城目先生签字已经十好几年了,不可能认错的!」
「果然如此」
「不......慢着」
既视感不断地发酵,在参考千花这一系列发言与出示的物证后,海野不禁联想之前她那一系列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本以为堪比精神病发作一样没有较真的意义,但此时似乎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难道说......你一开始就策划好了把我们的惯用手和笔迹套出来的计划….?」
为什么要进房间,为什么出来时顺手拿上了一摞打印纸和笔,为什么要让自己写检讨......其背后的真正意图,海野总算是明白了。
如果坦白地将「我要测试你一下你们的惯用手和笔迹」说出来,不仅会把侦探现在的调查进度暴露给犯人,犯人也一定会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把字迹加以改变。用一次激烈的冲突将犯人的注意力转移,再以看上去和案件完全无关的手段将破案需要的线索一口气引蛇出洞.....海野很难相信,这是一名高中二年级的女学生能够立刻想到的计策。
「…..进房间的目的倒不是这个。我也是进了房间以后才接到这条线索。正巧你们当时打得不亦乐乎,我才想到这个办法....不过这个现在不提也罢。刚刚我的发言,指向一个结论....你听明白了吗?」
虽然不是侦探,但事到如今,也多少能够对这些情报进行大致上的分析,并推导出一个答案。一个海野本不想承认的答案......
「看来.....万城目先生,就是那个通古斯的魔女......?」
和万城目接触多年的海野自然清楚,万城目史郎是不折不扣的左撇子。此人生性内向,且多虑多疑。能够证明他的身份的一切材料都由他自己严加保管,从未将它们带至公司中来。如命一般珍惜重视的个人隐私情报丢失整整一个礼拜之上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容许的。万里有一真的发生了,他也不会对此一语不发,仅留下「魔女会来迎接我」这种不知所谓的发言。按照如此逻辑梳理下去,海野最终也只能得出这个主观上并不是很愿意接受的结论。
但很可惜,千花摇了摇头,否定了海野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答案。
「诶?不对吗?你说犯人的目标不是万城目先生.....万城目先生如果就是犯人的话当然就不会以自己为目标了啊?」
「自己就是犯人的话自然不会以自己为目标,故意对外宣称自己是主要目标也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但犯人不是万城目先生,也一样可以将他老人家作为幌子来吸引视线以掩盖自己真正的目的。」
「????」
笔迹与惯用手都已经符合。还拿到了只有万城目才知道放在哪里的材料。不管怎么看,都只能认定犯人就是万城目了。海野不能理解万城目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将他自己明令永远埋藏起来的秘密亲手揭开,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万城目盯上。这悲观的结论若不是事实的话对海野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海野还是因无法理解自己的推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而困惑。于是,千花便直接点出海野的盲区所在
「这只能说明六月十日将电影拿到电视台送审,签合同的那个蒙面人是万城目先生.....但这并不意味着神崎先生接到的那通电话,以及将信封放在办公室的人是万城目先生。换句话说.....真正瞄上你的犯人,和出现在电视台的蒙面人并非是同一人物。」
之前自己的一切推论,全部都建立在「盗走公章与资料的蒙面人」=「与神崎通话并留下信件的自称魔女之人」这个基础之上。即便千花将此基础推翻,海野仍有不解之处。
「犯人不是在偷走公章以后直接把信封放在柜子里的吗?….而且,既然犯人在电影开播之前就打给了神崎先生,那也应该只有亲自将资料交给电视台的那个蒙面人才能提前得知此事吧?不然犯人还会未卜先知?你难不成是真的相信犯人是魔女吗?哈哈哈......」
「确实是有魔女存在的」
「................呃.....」
并非是真的认为千花想说犯人会预知未来,这仅是为了平缓气氛和心态,海野的一句无心玩笑而已。但听了千花的回答,海野笑不出来了。
「你........是认真的吗?」
率直地看着自己的千花的眼神不像是在迎合自己的玩笑。收起笑容的瞬间,海野甚至不认为是她太过天真幼稚或脑子出了问题,反而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她的这份坚定,只被世间普遍认定为传说与童话的神秘说不定真的存在......
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海野的理性即将要否定它时,千花却主动移开了眼睛
「……不过这次事件的犯人并不是能上天入地,知晓过去未来的魔女就是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啊....」
海野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刚才求生本能莫名其妙地出现且告诉自己,如果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的话,就会演变至无法挽回的地步.....再被犯人杀害之前,完全有先遭到这个少女的毒手的可能性。这种感觉所导致的后怕在话题结束后才涌上心头,令海野浑身冰凉。千花的发言也没有否定世界上存在魔女,但死里逃生的海野已不敢对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只得把话题重新引回案件的正轨。
「那么.....犯人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法把信件放进柜子里的,又是怎么在电视播放前就得知此事的呢?连变声器都准备好了,总不能是看报纸偶然发现的吧.....」
「把信放进去的话,简单至极」
千花拿出写满电影工作人员的那张纸,瞄准隔间门的缝隙,「啪」的一下塞了进去。接着她打开门,再从地上将纸捡起。
「把公章与移动硬盘失踪的同时发现了这封信这个信息传达出去,自然就会让人误以为这两件事是一人所为。但是把信塞进去的话就是这么简单。根本就用不着什么钥匙。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完成这个工作。贵重品失窃与信自然就是毫无关联的两个独立事件」
「原.....原来如此.......但是提前知道电视台会上电影又该做何解释….?」
「导致这个结果并非是不可能的。如察觉到万城目先生异常的举动而跟踪至电视台,从而多少猜中万城目先生的意图。或者他和万城目先生本来就是沆瀣一气的共犯,都是有可能的。不过你想不通的问题和前面蒙面人与魔女的身份问题是换汤不换药的.....这些问题的前提,是「真的有人在电影开播前给神崎先生打了电话」.....吧?」
提供这条证词的神崎先生是独自一人居住。即是说,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为此证言作证。
「不….不会吧!?难道.....根本就没人打给神崎先生.....也就是神崎先生....在说谎!?」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第一个结论吗?」
「…….证言有矛盾….?」
「是的」
千花把写满STAFF名单的纸翻转过来,背后写着从光太郎那听来的每一人的证词。其中,神崎的证词被红笔圈了出来,在一片黑笔油中显得格外显眼。
「从他的证词,以及北条在电视台找到的线索来看,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是这样的:公章与移动硬盘丢失—蒙面人去电视台—电影播出—神崎先生发现物品丢失且发现了信件—把信件藏了起来—然后到了今天.....没错吧?」
「没错….不过即便物品实际丢失时间和神崎先生发现物品丢失时间相差很远,但这也不能算是矛盾吧?」
千花认为恰到好处的提示没能传达给海野。本以为根据眼前发生过的事,以及他们内部的矛盾可以让海野很快得出答案。结果千花的期望落了空。海野只是茫然地看着她。他脸上的不是装傻,是真的不知道的人才会有神情。千花沉稳的表情也少见地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
「拜托.....他说信就放在公章的位置上,公章早已丢失.....但是,犯人若真的像他所描述的那样精妙地计划了一切同时又不露出丝毫马脚.....那么为什么会把公章与资料丢失一事暴露给神崎呢?比起让大家知道都公章丢失从而引起大家的警惕,增加自己的行动被发现的可能,重新刻一个比较相似的印章与将重要资料备份的硬盘放在那里不是更为安全稳妥吗?非专业人士的话就算认真地看,也看不出印章上的细微差别。东西还在,何时被盗走的问题也自然化为乌有。神崎先生也不会再跟你们讲任何事。那么就彻底无法将嫌疑甩给任何一人。神崎先生的证词是大事化小,但事实上他所描述的情况完全可以小事化了,消灭一切证据与不安因素.....正如你所说,如果是提前很久就预见到电视台会播放通古斯的魔女,连变声器都提前准备好的家伙,不至于做不到这么简单的事。」
「但是......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不可抗因素,或者是为了栽赃给相川而为之….」
「真的吗?按照神崎的证言所描述的情况,再结合逻辑以及现有事实来看,电视台何时会播放电影是由电视台决定,犯人即不可能在电视台作出决定前就知道会在哪天播放,更不能保证未来的那一天正好是他想栽赃的人最后一个离开。神崎最后一个离开,几个人同时离开甚至他自己因为不可推脱的工作最后一个离开都有可能。就算不栽赃给特定目标,栽赃某一个人的成功率也是非常之低。纯粹碰运气的做法一样不符合神崎所描述的,那么精明有远见,酝酿了这次计划的魔女的作风。而不可抗因素,由于去网咖行动从而避开你们的耳目,或是买个和真货一个规格的空硬盘,或是刻个印章都算不上是困难之举。这种情况下的不可抗因素,只有犯人丢失了物品这一种解释….但若是这种情况,犯人则不可能达到把秘密泄露出去的目的了....因为证据已经消失了.....像我这种高中生都能很快理解过来的问题。神崎先生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长者在谨慎地试探,思考这件事几天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想不到呢?但他的证言里却完全没有这层意思。他的证词既然说不通,那么他讲的故事是否属实,自然也值得商榷了。」
「听你这么一说......怎么这样....他老人家居然......」
千花察觉到海野已经开始怀疑神崎。话锋一转,又替神崎解围道
「但这不是判断神崎就是犯人的证据就是了.....也许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不完全否定他确实接到了犯人的电话的可能性。但我也思考过,为什么犯人只给神崎打电话。他有什么更为独立的把柄被犯人抓住也不奇怪」
「那么.....犯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呢。只是不管神崎先生说的是真是假,万城目先生在很久以前就有了想要把自己亲手封印的电影再重新公布于世的想法,在上个月终于有言实行,在那以后又放出魔女会来迎接自己的传闻后消失......最大的可能是万城目先生和凶手是共犯,一明一暗地行动来创造机会。要么就是犯人偶然间得知了万城目先生的目的,便借着万城目先生的发言扮演本不存在的通古斯的魔女一角。无论是哪种可能,犯人那封信上所写的早就盘算好要杀害万城目先生也难以成立了。」
初听上去是各自独立,互不干涉的结论。但千花的观察和推理将看似无关的线索紧密地串联起来,好似一连串蝴蝶效应一般,最后引出了如龙卷一样震撼的结果.....当然,真正的结论还隐藏在一团迷雾之中,但和之前相比,黑暗的迷雾中多少已经透露出了一丝曙光。
大家在骚乱中都是一团乱麻。这混沌的一天海野依然没有适应过来。但海野面前这个将他反锁在男厕的女孩,似乎早已领先所有人达到了更加逼近「真相」这座顶峰的新高度。在海野心中,这个少女仍是古怪离奇的孩子。只是这个含义多少发生了些转变。当然,是往褒义的方向
「我明白了.....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知道我们这里前后辈的关系不是很好,而且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我....一家人尚且时而争吵,大家心里都有一些不愿让别人知道的只属于自己的空间,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处心积虑去运作这种事....也许这本该是我这个社会人应该教给涉世未深的小孩子的道理,但没想到却被小孩子点出自己还待人看人竟然还这么幼稚....真是没面子.......」
眼下,神崎和万城目先生的形象在海野眼里已经从关照自己的前辈,人生经验传授者变得模糊不清。真正的他们又是什么?而犯人不惜如此大费周章地隐瞒,欺骗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全部指向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侦探小姐」
「我叫稻院千花......还有,我不是侦探」
「可在我看来,你比相川那个侦探朋友更对得起这个身份」
拿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女高中生与知名的高中生侦探作对比且认为千花更胜一筹,从海野的角度来说,这无疑是对千花的肯定与称赞之言。而且这绝非场面奉承,而是根据光太郎与千花在这里的时间与所能做出的贡献进行简单的对比,然后得出根本不需要动脑分析便可迎刃而解的答案而已。对此,千花却淡淡地用鼻孔哼了一声。
「如果世界上的侦探都和我一样,怕是会世界大乱吧….光太郎相信他的朋友是清白的,因此会有一些出于他个人主观的判断与想法,但那个叫相川的是死是活,是犯人还是无辜者还是怎么样的我才管不着…我有我的目的,也有我自己的行为准则.....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说你被犯人盯上了吧」
「没错」
前面的两个问题和自己的命相比,根本一文不值。这才是海野最终想要知道的真相。也许有些自私,但海野的眼里,只要能够知道自己为何被盯上以及如何预防被杀害,真犯人是谁都不要紧了
从前面的推理中海野找不到任何能够和自己牵扯上关系的点。也许千花还掌握了什么线索也说不准。他迫切地想知道,但千花此时又卖起了关子。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眯起眼睛看着海野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特地提醒你吗?….说实话,犯人要杀害你,就一定要行动起来。没有完美无缺的杀人手法,诡计。只要他动手杀了人,我就有信心根据他的手法缩小嫌疑人范围甚至锁定某一个人….说说看,我特地放弃了这对我来说最省事的结果的理由」
「这么说.....我是拖了你的后腿了吗?」
「如果你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的话,死了倒也可惜。但更可惜的是,你没有这种价值。你剪的片子镜头布置乱七八糟意义不明,长得娘娘腔还脾气暴躁易上火,打架实力弱的一塌糊涂....简单来说,你一无是处」
「....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之所以要把这么多事都告诉这样的你...我只是为了公平而已」
「…..?」
为了尽可能拯救有可能成为被害者的人,让杀人凶手的阴谋落空.....常见的侦探小说的主角一定会大义凛然地如此诉说自己的抱负,且尽可能地付诸行动吧。但是,千花并不一样。她予人忠告,则意味着她对真正需要的其他什么东西递出了筹码。
「这件事的内幕我想比我们表面上看到的东西还要有更深层的隐情。现在我所掌握的情报还不充足,前方的一步是陷阱还是捷径谁都说不准......不过反过来说,能够再给我一些线索的话,说不定情况就会有很大改观.....所以,别跟我装傻充愣。你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全看你能够告诉我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懂吗?」
本该是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角色,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都像是在逼供一样。不过确实是很有效率的手段。若是换了光太郎,他那不愠不火的做法不可能造就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可能撬得开海野的嘴巴。
强行把自己的商品推销给客人并索要钱财,那就不是公平交易,而是强买强卖。而海野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是强买强卖就是死的话,自然更加欢迎前者。既然欢迎,那便不构成强买强卖了。也就是说,这是公平的交易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双方达成共识时,今天的千花首次绽开微笑。
「看来我们合作可以很愉快.......那么说说看,你们十二年前在拍摄《通古斯的魔女》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渡边这个姓氏你也不陌生吧?」
「果然被你听到了....」
千花犀利的提问直捣黄龙。光太郎都没有面子与胆量去问的问题,事态已经发展至此六人仍咬破嘴唇也不透露的历史在千花的一系列铺垫工作下,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之时....
「知道了。我全都告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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