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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山架好提琴，稍作沉思后开始了新的演奏。
这一次是欢快的曲子，产生于亚尼加斯顿政教分离初期，以描绘平民出游为主题。
在场的宾客默不作声地響食饮酒，温文优雅的样子，恐怕就是一般的人类贵族也得甘拜下风，完全与类人们“粗鲁无礼”的印象分裂开来。
“你讨厌虾吗？”长发女孩看到雁吾犯难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问道。
“倒是没这回事。”雁吾如实回答。
“那就好，帮我吃掉吧。”她自顾自地点点头，回头叉起盘里的豌豆。
“可是这样的话你就没得吃了吧，你忌口吗？”雁吾试着用刀叉将红虾的胸腹分离。
“嗯。”少女短促地应答，“虾很痛。”
“哈？”
从少女口中冒出来的句子简直是匪夷所思，雁吾怀疑自己听错了。当然，说不定真正的原因是身为类人的她没有把新语学好，所以才会搞出这种意义不明的玩意儿来——这种错误以前雁吾自己也没少犯。
“虾很痛……以这种方式死掉的话，尤其痛。”长发少女又吃了一颗豌豆。
“哦。我懂了，那我帮你吃掉吧。”雁吾点了点头。
那是非常符合年龄的发言，天性喜爱小动物的孩子往往都很善良，在看到被端上餐桌的肉食时经常会有动恻隐之心的举动，这没什么难理解的。
相隔两个座位外，吉娜心不在焉地切下几片牛排塞在嘴里。
她的注意力不在桌上，以致于有些食之无味。很快，她如坐针毡地，身体开始晃动了。
一只手拍在她的肩头。
“现在还是大聚会的时间。”阿奎尔小声说，摇了摇头。
“那又怎样？”
“最好不要在现在，你也不想乱了大家吃饭的兴致吧？”
“……”吉娜不开心地别了别嘴，端起高脚酒杯咕噜咕噜。
在解决了第三只虾的时候，雁吾忽然瞥见长发少女鬼鬼祟祟地眼神。
“怎么了？有事吗？”他问。
“没有，我没在看你。”少女摇了摇头，眼睛却落到雁吾手边的水果拼盘上。
“这个给你。”感叹着孩子真是容易的雁吾，把自己的拼盘递了过去。
“唔……谢谢。”虽然表现得很迟钝，但那孩子还是满心欢喜地接了下来。
一杯酒下肚，满上，再一饮而尽，如此反复。
“吉娜，你会不会喝得太多了？受得了吗？”等阿奎尔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葡萄酒酒壶已经空了，他赶忙问道。
吉娜转过脸来，酒气逼人，醺红的酒晕从面颊一直延伸到猫耳根。她就这么半眯着眼睛，挑衅式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咦？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一副看娘炮的表情盯着我？”阿奎尔有些心虚。
吉娜也不回答，她餐盘往前一推，站了起来，双手猛地一下按到桌上，发出“咚”的闷响。这一击势大劲沉，不仅把近处的人惊了一跳，方桌抖了一抖，就连音乐也被打断了。
“……起开。”她不耐烦地低声说。
这无礼的行为自然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就连歌山也没了继续演奏的性质。现场的气氛变得黏稠起来，风流不动，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喂，歌山！别瞎捣鼓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然而猫耳少女这一开口就像火药炸爆，把这房间墙壁炸了个穿，风又涌了进来。
食客们开始忍不住嘈杂起来。虽然这个房间眨眼之前还被优秀的餐桌礼仪包得滴水不漏，但一旦有人率先捅破了这层薄纸，大家也就不介意犯戒了。
“怎么了，现在还有比大家安心进餐更加重要的事吗？”歌山放下小提琴，脸色开始不悦。
“当然，如果你们不想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话！”吉娜瞪着眼睛，极不耐烦。
“你在扰乱人心吗，吉娜？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不过，舍弃了身份的你现在不过是个座上宾，最好不要做什么坏人兴致的事情……”男人咬字很重。
“哼，你们才是，净说些不知死活的话……”吉娜打了个嗝，嘲笑道，“敌人就要来了哦！一个自称「勇者」的家伙带着上千人的军队，就要打进山里来了！想想该怎么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吧，白痴「洛夫克拉夫特」们！”
这下子，餐桌上一片哗然。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那里得到这些消息的，不过，对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攻击与世无争的我们呢？”歌山咳了两声，将骚乱压了下去。
“他们认定山里的类人是制造「活尸」瘟疫的罪魁祸首，我怎么劝都没用哦？”看了同族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吉娜有些心理暗爽，“好吧，你们可能还能像老鼠一样躲在山洞里姑且偷生，但白溪谷的他们呢？村里的大伙儿被杀掉的话，你们的好日子也忽就到头啦！”
“……就算是真的好了，区区一千人有什么大不了的！”类人当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不要小看对方了。自古被称为勇者的人都是足以单枪匹马屠杀巨龙、讨伐魔王的，我亲眼所见对方仅凭一己之力，在顷刻间就消灭了数万活尸哦？那可是大型的魔导器都很难达到的火力啊。”雁吾站起来补充道。
很快，他感受到了无数炙热地视线投了过来——比起他的话，大家实际上对他本人的身份更感兴趣。
“……啊啊忘了说！我们两个是吉娜小姐的人类仆人兼贴身护卫，初次见面，非常荣幸。”雁吾把安杰莉卡轻轻拉起来，带着她微鞠了一躬。
“……哼哼，听到了吗？如果不想横死山脚的话，就带着大伙从这里暂时搬走，避开风头再说！”吉娜挺了挺胸，肉团从那低开的衣服中近经呼之欲出。
现在，在气势上她已经占据了完全的主动，在冲击性的消息前，「洛夫克拉夫特」们也不免乱了阵脚。
“「活尸」是吗？似乎「乌有村」的旅人们提起过。”歌山说，“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人与此事无关，也不屑于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战胜人类。如果说瘟疫真是从纵深山脉传出，我觉得「胸骨峰」上那个捣鼓巫术的怪人更加有嫌疑才对。”
“哈？怪人？”
“是五年前从山峰上出现的独居人类，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近来贱种们频频造反捣乱，就是中了这家伙的挑拨。我相信，这么喜欢制造麻烦的人物，应该也能搞出些更为出格的事情。”
“……果然是你对他们出手的对吧？只会残杀自己的同族，你这刽子手！”吉娜气得猫耳直立。
“真是可笑，身为子女的人，居然对着自己的父母指手画脚？一切的事端都是与你混迹的那些家伙制造的，我们迫于无奈进行还击，从结果上来说……双方互有损伤。”歌山冷笑了几声说道。
“什么互有损伤……你面对的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人！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了！为什么他们只能过这种食不果腹、备受剥削的生活？他们难道不是你当初费尽心思拉拢的同胞吗？！为什么要被那些狗屁种姓区分开来！”少女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捶打着桌子。
“吉娜……你认为原罪是什么？是区别对待吗？不，那只是顺应神的规律罢了，生命之神令不同的生物相互争斗，以挑选出优秀的种族，上等的血脉，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男人拔高了声音，气势凌人，
“将我们与他们区分开来的不是种姓，而是血统，是来自血脉里包含的秘密。我们进化得更为完备的类人，天生比他们高一等，证据就藏在你身体的每一寸里。人类社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因素将个体分为三六九等，而我们不过是动用更加有说服的证据分工罢了，这有什么错？你应当问的是，为什么即便是血统低下的类人种也优于人类，却落到这般田地？没错，答案就是「贫穷」，贫穷才是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无论阶级如何，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致力于解决贫穷问题，而你呢，吉娜？你这个大山的背叛者，到底又为种族做了什么，有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吉娜如鲠在喉，一时发不出声音。
强词夺理。对方明明是在强词夺理，但是，自己却没有能力使对方屈服。她不由得愤愤地咬紧了牙关。
“我们是不会离开的，既然本是清白的，也没必要对进犯之人留情，他们要来的话尽管来好了，我会准备另一桌‘宴席’款待的。”歌山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落败者。
米黄色长发的少女对这场争辩毫不在意，她端起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趁雁吾站起来的这时候，用叉子将他桌上的虾壳虾头全刨进了自己的盘里。
然后，她跳下椅子，小心地端着盘子，走向桌子的尽头，放进银色金属制的推车里。
她整了整衣角，迈着小碎步走到歌山面前。
“父亲，我吃完了，打扰一下。”
“什么事，爱蜜尔？”
年幼少女转身，用手指着雁吾，然后面不改色地开口了，
“他们，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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