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小说网> 奇幻玄幻> 魔法杀手魔术师与空白天使> 第一章 海外魔术招致灾难(1)

第一章 海外魔术招致灾难(1)

第一章 海外魔术招致灾难(1)

***

亚邦的首都,王城。或者说,亚尼加斯顿。

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些细小的水珠,如果在这种时候出门,衣服很快就会因潮气侵袭而濡湿。或许正是这个原因,街道上现在鲜有行人。

羽色瑰丽的鸟儿们则早已被第一缕阳光唤醒,在屋瓦上蹦来跳去,变换着调子唱着。

这副景象的确有些冷清,但也正在逐渐升温。城南广场的前街上,木门打开的吱呀声和人的哈欠此起彼伏,接连成片。

手推车吱吱呀呀,在铺有鹅卵石的小路上颤颤巍巍地前行。

车身的木头布满了裂纹,某些潮湿的边角处还有虫眼,撑起顶棚的梁甚至断了一两根而不得不用麻绳绑起来。这辆小车是如此的破旧不堪,放到这繁华的城市中简直有些引人发笑。

“好啦!你看,这些建筑都很有情调对不对?吟游诗人说得好,‘大陆首秀属亚邦,亚邦首秀属王城’,就当是来旅游的也值啊!”小推车的主人挤出笑容说道。

虽然推着像是“老太婆专用”的小破车,但那实际上是个银发黑目的小哥,年纪不过二十岁,面容要说英俊倒也可以,但其实还是个娃娃脸,并不符合这个大陆当今的流行风尚。被他穿在身上的是流浪手艺人身上最常见的亚麻衣服,裁剪的样式却分外好看。

“趁你还没有饿死抓紧时间嘴硬吧,哼。”

娇俏的声音来自少年的身后,带着风帽的矮小少女。与前者相反,她身上的丝质长袍不管原料还是做工都挺讲究,但造型却朴素过头了,把她的尊荣几近藏得严严实实。

大概是对同伴的发言非常不满,她特意别过头去,轻哼着。

“啊哈哈哈,有这么严重吗,厚梓?”

“你装傻也没用的!这个破城根本就不允许街头艺人卖艺的,我们已经三天入不敷出了哟!”

矮小少女蹿着小碎步跑到推车少年的跟前,气愤地舞动着过腕的长袖。

“……世事难料嘛,谁能未卜先知呢。”由于那双红瞳里传来的斥责过于刺眼,小哥略显心虚地别开双目。

“是吗?可我三天前就说过不要进王城来的,老老实实绕路去灰鲅港不就对了吗!那里物价便宜,人的闲钱也不少!”少女不依不饶地甩着手,像只学飞的雏鸟,嗓音音色悦耳却略显尖利。

“……既来之则安之,想想看,其实也没被罚多少钱呀。”要沉住气啊,小哥苦笑着劝慰同伴,“总之总之!我今天特地选了个很偏的角落,按理来说不会遇到巡逻队的,心信则灵啊,厚梓!”

“哈~又来。”娇小的少女叹了口气,用关爱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随后深感无望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忘了,这话你已经说过七遍了哦,雁吾。”

吱呀声戛止,小推车停在了路上。

“雁吾?你有在听吗,雁吾?”

依旧没有听到回应,少女不满地抬头看,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停在了别的地方。被称为雁吾的少年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只是僵硬地伸手指了指前方,脸上的表情就像信徒看到了天使那般浮夸。

什么嘛,好没礼貌……厚梓碎碎念着,不情愿地向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

紧接着当场“哇”的一声定在了原地。

前方的街道敞开了,像河流汇进入海口那般,忽然拓宽形成一个圆形的大广场。

广场的中间是喷泉,喷泉上立着的,是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亚尼加斯娅(Anygastia)女神的石膏雕像。女神张开双臂,意味着迎接众生,身后六个圆环组成羽翼,代表着她领导众神平定六界的伟绩。附带一提,国家名「亚邦」的寓意就是“亚尼加斯娅显圣的地方”,而王城名「亚尼加斯顿」直译则是“亚尼加斯娅光辉的中心”,简而言之,这是个男女老幼都崇拜女神的国度。

因为崇拜,所以雕塑的一分一毫都做得十分精致,但毕竟不过是女神万千塑像中不起眼的一尊罢了,仅此而已的话,也不值得留意。

重点在于围绕着喷泉摆放的酒桶。从桶的颜色来看,既有醇香麦酒,也有香甜葡萄酒的,甚至说不定还有魔蜂蜜酿,这些桶围绕着这坛喷泉摆了有整整一圈,一圈,又一圈,再一圈,数以百计。

女神张开的双臂上被挂了一条大红横幅——由于故事中神司盛会也是常事,这在亚邦的文化里倒没有丝毫亵渎的意思——上面用豪气的大字书着:

「三叶街啤酒节盛大开幕!相约畅饮,不醉不归!」

现在尚属清晨,即使有美酒的吸引,现场也鲜有行人来往,然而广场周边的店铺却全都忙得热火朝天,清一色的全是酒馆。店员们磨拳擦掌,等待着大干一番。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将有一场大仗,只有钱币横飞的大仗。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想在金银堆里做美梦,必先于良机中显身手!

“厚梓。”呆立的少年开口了。

“……唔?”

“我说……”

“搞吗?”少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雕像,向同伴支出了拳头。

“不搞……”

少女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是智障。”

大小不对等的两只拳头啪地相碰。

***

踏踏踏踏。急促的足音在闭塞的小巷中被放大,偶尔还夹带着一脚溅起积水的声音。

一个男人在阴影中狂奔着,他肩上所扛的布袋随着剧烈的颠簸起伏。

见鬼!见鬼!见鬼!

他咬牙切齿了三次,又对着空气咒骂了二十次。

一帆风顺到此为止,情况开始风云突变。

男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古旧的钟楼,黑洞洞的让人不寒而栗。像这种旧时代的公共建筑,现在无人修缮,逐渐成为了连贪玩的孩子都戛然止步的阴暗角落。

纳尔森连想都没有想,径直钻了进去。

他可不是怕黑怕鬼的软蛋,更不相信天堂地狱那一套,因此行事才能做到如此的毫无顾忌,就在几个子时前,他把匕首刺入了曾经同伴的胸膛当中。

只有少数人才能荣华富贵,少数心狠手利的人。男人相信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然而仅是心狠手利并不足以成事,还要脑子转得快,并且时刻保持警觉才行。值得庆幸的是,男人确实很警觉,虽然仅仅只是提早了那么一会儿,却避免了被潜伏着的卫兵抓个正着的命运。

靠着破败的灰砖墙,他粗暴地把布袋丢到地上,接着胡乱地在衣兜里摸着,好不容易扯出一个蓝色方块。方块有巴掌那么大,通体晶莹,表面嵌有一共12个小齿轮。

男人拨动着齿轮,将它们一一与方框表面的刻度相对应,他很焦躁,连续拨错了好几次。

全部妥善之后,蓝色方块上亮起血红的光路,随即有规律地振动起来。

“喂……事情不妙!我们暴露了!”

对着手中的方块,男人开门见山地低声吼道。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方块有序地振动着,往空气中投射出血红色的字符,很快排成一排。

「详细汇报。」

“交货的地方埋伏着卫兵,接头人十有八九已经落网了!要不是我及时察觉,你现在可听不到我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

「应该是大皇女的人。没有关系,一切还在意料当中。」

“……意料之中?喂,别开玩笑了!”男人烦躁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在窄小的空间里踱来踱去,“‘那玩意儿’该怎么办?我现在姑且逃了出来,但扛着她我能去哪里?你倒是赶快给我搞辆车什么的啊!”

方块沉默了好一会儿,红色的字才缓缓地飞出。

「别走太远,我会安排人过来的。」

“该死!你就不能说话吗,为什么总是躲在文字后面?这个魔导器不是有传声的功能吗?”

「否决。有被监听的风险。」

血红色的文字依然是冰冷的语调。接着,红光暗淡下去,魔导器陷入沉默当中。

对方单方面地切断了通讯。

“一如既往的狡猾啊,你这老狐狸……”当事人愤懑却又无可奈何地抽动着脸颊笑了笑,后背脱力地靠在墙上。就算再怎么过分,这种能让人无声于世间蒸发的人物,自己是绝对不敢忤逆的,而且自己现在已身背数条人命,除了仰仗“这位大人”也别无出路。

他定了定神,忽然想起钟楼的顶层视野开阔。

如果早作打算的话,自己的前途命运还未可知。

***

现在是上午第十六子时,日头拨开阴云,驱走湿气,天气明媚异常。

啤酒节降临的广场人声鼎沸,欢乐悠扬的米扬琴琴声将现场气氛越炒越热,啤酒的麦香在这份热烈下,一股劲儿地飘出好几条街。

“先生们,女士们!老桑克永远爱你们!就像你们爱美酒那样!”

三叶广场右手边第一家酒馆前,有人踩在由一大一小两张圆桌叠成的高台上用洪亮的声音吆喝着。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黑麦炮弹」酒馆的老板,和自己的儿子同叫作桑克,特征是锃光瓦亮和脑袋和让少妇情迷的性感胡渣,此刻他正把盛满紫红色葡萄酒的玻璃杯举上天穹,

“各位!告诉我!你们认为今天本店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呢!”他豪迈地挥手,目光炯炯。

“前三杯免费!免费!”人群里有人高声应道,举高的右手竖着三根指头。

“说得没错!快手巴力不愧是老主顾!”老桑克像个海盗船长一样哈哈大笑,“但是可惜不全对,这只是往届啤酒节的惊喜,我们「黑麦炮弹」绝不止步于此!老桑克永远带给大家最好的,海外的艺人!百里挑一的技术!精彩绝伦的民间魔法表演!”

说到这里,老板跳下高台,把刚才藏在身后的两个人亮了出来。

“让我们热烈欢迎,远东的天才雁吾!和助手厚梓!所带来的开幕式表演!”

雁吾穿着一件咖啡色的披风,脸色有些发青,但在台上没有退路,他只好挥挥手应付观众。

“那个……其实不是「魔法」,是「魔术」啊「魔术」。”

虽然他小声地进行了辩解,但是兴头正酣的主持人却完全没有听到。

老板洪亮的嗓音几乎击穿了云层,驻足于其他酒馆前的行人也全都被这种气势给吸引了注意。不论大人小孩,平民还是士绅,黑啤酒的拥护者还是黄啤酒的信徒,所有人都对这等热闹产生了好奇。

“那边在吵什么呢?”

“表演啊!你没听见吗?人和猴子的马戏表演啊!”

“走走!快去看!”

“喂,等我喝完这杯先……”

厚梓站在大桌子上,雁吾则站在叠于大桌子的小圆桌上,从这个高度几乎可以看清每一位观众的脸庞,无一不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啊呀,我是来自海外的魔术师雁吾,初次见面有点紧张呢……紧张得都忘了今天是礼拜几来了,能请大家告诉我吗?”

少年搓着双手,一脸尴尬的谄笑。

“礼拜九!”几乎是所有人都喊了起来,喊得最卖力是几个未成年的孩子。

“啊,对对!礼拜九!”雁吾恍然大悟地用拳砸掌,“礼拜九是……「鸽子的日子」!“

少年出其不意地挥舞手臂,转眼间左右手中各凭空多出一只雪白的信鸽来,雁吾潇洒地将它们抛给观众。

人群里一片惊呼,孩子们跳起来想要捕捉鸽子的飞行轨迹,却只捞到几根白羽毛。

“啊呀糟糕!”雁吾猛地一拍额头,再次把观众的注意力夺了回来,他转头对着右下角问道,“厚梓小姐,我是不是记错了?礼拜九到底是什么日子呀?”

“是「红导石的日子」啊,你个笨蛋。”风帽少女故意说得很大声,用的是极嫌弃的腔调,“连一个礼拜十二天都记不清楚,哼,实在是太丢人了!割腕谢罪吧!”

“大人饶命啊!我是个外国人诶!多少也得再给次机会才公平吧?”

“看在观众老爷们的份上,那现在拿出「红导石」来就免你一死好了。”

“……可是我忘了带「红导石」。”

“啥也别说了,请切腹。”

“红酒!红酒!大人,我可以用红酒和冰块变「红导石」出来!请刀下留人啊!”

围观者看着这两人的一唱一和,不时发出哄笑,现场气氛好不欢快。

少年清了清嗓子,向下面的看官发问。

“斗胆一问,哪位老爷愿意贡献手中的红酒呢?”

人群里立马有了回应,数只手臂同时举起,杯子里的红酒高低不一。

“那位戴围巾的先生,谢谢,您杯子里的酒正好够。”少年对着人群一点,风帽少女走过去把酒杯接了过来。厚梓的身高只达到成年男人平均高度的一多半,站在圆桌上正好和举在空中的酒杯差不多持平。

“桑克老板,给赏几个冰块吧!”雁吾拿过酒杯,话音刚落,就有方方正正的冰块飞了进来,溅起紫红色的水花。

“老实说,这个师傅当年只教过一次,我现在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呢。”看着道具齐备了后,少年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后从兜里掏出一根布条,当众翻了几个花,向大家展示了其中并无玄机,“让我把它蒙起来好了,一会儿打开能不能成功呢?拼了,听天由命吧!”

布条打了几个节,将酒杯蒙得密不透风,魔术师端着这杯子跳了支笨拙的系罗民族舞——那是一种重点全在脚尖的舞步,披风随着踢踏声颤动着。

“好了,来看看手气!”接着,少年一把拉开布条的活结。

原先的葡萄酒全无影踪,杯底只留下几块鲜红的石头。

“真是不幸啊,成功了!”

少年把红石头倒在手中向观众展示,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回应,在惊呼和掌声雷动中,“红导石”被扔向天空,紧接着炸裂开来,成为白日里的焰火。

***

三叶广场有人在表演魔法的消息不胫而走,快得超乎任何人的预料。

在亚邦,对于稍微上年纪的人来说,魔法表演是回忆里的一道彩虹,而于年轻人而言则不过是长辈的呓语。

「除了皇族与军队以外,任何组织和个人都禁止拥有魔导器」,这条禁令颁布到现在已经将近三十来年了,一直都被严格执行。客观上来说,当权者能够及时想到这条禁令也算得上是高瞻远瞩,毕竟这三十年并不太平。

从很早开始,全国各地就开始出现起义的烽火,政权的统治风雨飘摇,但飘了半个世纪仍然一副欲倒不倒的模样,原因就是农民手中的长矛弓箭无法与庞大的魔导器抗衡。

魔导器是魔法的产物,亦是魔法的「商品化」,如果说前者是锻造出来的铁器,那么后者就是锻造它的火。事到如今,“生火”的材料和“火焰锻造的商品”都已经被严格控制了,平民魔法师也就变得没有市场了,凭着技艺甚至难以糊口,所以虽然当局也不忘对魔法师进行迫害和监视,防止他们投敌反叛,但也还没有达到见到就抓走的程度。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理应识时务,一门对谋生没甚帮助反而会徒增麻烦的技艺自然而被会逐渐被冷落。就这样日复一日,原先常见的魔法师逐渐变成了稀罕玩意儿,魔法成为王谢堂前燕——这也就导致了一般民众的好奇心大涨,尽管他们没能发现台上表演的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把戏。

那么,回到正题来。

反响热烈的结果就是,雁吾不得不一早上连续加演了五场,为了博观众一笑,甚至上演了胸口碎大石,吃火球,喷火焰等海外的杂耍把戏,引来喝彩声不断。

“谢谢!谢谢各位看官老爷们的支持!为了博您一笑,我们的魔术师可是使出了看家本事呢!请不要吝啬你们的赞美和赏钱!谢谢!各位,也请来「黑麦炮弹」一品店里的特色美酒吧,前三杯免费,喝一桶半价!这也经过是我们‘远东魔术团’特别认证的哟!”

厚梓小姐现在也把风帽解下,露出石榴色天然卷的秀发,她一边吆喝着,一边撑着麻布口袋向观众讨要钱财。在酒精和表演的双重刺激下,大部分人都慷慨地掏了腰包,就连几个小孩子也拿着最小面值的铜币投进去,口袋不一会儿就变得沉甸甸了。

“啊呀,之前还以为有耍猴的把戏,结果看过来却发现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有人摸着后脑勺发笑。

“小姑娘,陪大叔去家里喝几杯怎么样?”

“别听他的,来我家来我家……”

男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轻佻的话,甚至还有人吹了几声口哨。

“价钱是您新鲜的三杯血液才行哦,那样的话。”少女半开玩笑地眯起双眼,转过身,试了试手中麻袋的重量。

“史无前例的大丰收啊。”厚梓深呼吸了口气,抱着装满钱币的麻袋往酒馆里搬,步子有些摇摇晃晃,即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她力气小的证据,因为那满满的一袋钱竖起来几乎快赶上她的个头。

“……累得要脱皮了。”酒馆里屋,魔术师少年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木桌上。

就算一直是靠这些把戏维生,一连三场胸口碎大石果然还是拼过头了,雁吾呵呵呵地苦笑出声来。

不过作为疯狂吸金的幸运儿,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抱的。本来在规矩繁多的王城里,市容市貌算得上是头几等的大事,身为街头艺人的自己根本连个台子都搭不起来就会被巡逻队请去喝茶,之所以有机会施展全得益于和酒馆的合作以及这恰到好处的啤酒节——既然是酒馆的表演,那就姑且不算在“街头”的范畴里了。

路遇贵人相助什么的,看样子要时来运转了!

磅。桌子什么东西砸得一响,把胡思乱想的少年惊得弹起身来。

“真是场漂亮仗啊!真是多亏了你们,今早的入账比往年这时候多了三倍!哈哈哈,我倒想看看隔壁戈多的脸绿成西瓜了没?”

顶着锃亮脑门的老桑克,把好几个酒杯依次往桌上一放,扭头对着身后的围观者笑道,

“雁吾先生是我们店的贵客,他的单全免了!……把他喝倒的人也免单!”

“哈哈,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看着欢呼雀跃的酒客们,少年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想到。

在「黑麦炮弹」酒馆靠近后门的拐角处,一个男人正闷头独酌。在外人看来,这个把好客店员和金发辣妹统统拒之桌外的人一定是个怪胎,简直和店里的节日气氛格格不入。

纳尔森心里毛兹兹的,他现在的处境实在不适合悠哉地坐在店里喝小酒,毕竟稍有不慎,连喝酒的玩意儿都会保不住。

就在不远之外,一整队卫兵正在地毯式地搜查,自己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的话必然会被发现,好在因为啤酒节的关系,人员的排查量增加了好几倍,与此同时营救自己的人也正在路上,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就行了。

人群密集的地方适合藏匿,却不适合碰头,加上在这个禁止平民使用魔导器的国家,大摇大摆地与对方联络实在太过危险。于是,斟酌再三后,纳尔森黑着脸藏进了酒馆。

对一个逃亡的人来说,屋头接连不断的喝彩声简直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噪音,他皱着眉头,紧张又烦躁,不时偷偷拨弄握在手中的蓝色魔导器。

“我在三叶广场右手边第一家酒馆里,你的人最好快点儿来,我猜不过多时那家伙的走狗就会赶过来了。”

短暂停顿后,血红色的文字映照在酒杯的弧面上,

「东西怎么样?」

“好得很,简直没法儿更好了,睡得像死了一样。”

「稍等片刻,救兵很快就到。」

纳尔森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期待过对方能说点什么实用的东西。

店里真是越来越吵了,他唾骂着朝脚下啐了一口。

似乎是刚才外面噪音的始作俑者现在已经进到店里,正和一群酒客们胡吹海聊得厉害,同时也是在对人的神经作着不依不饶的折磨。

***

浓烈的酒精气味在空气中均匀地化开,绵长不绝,仿佛光是一闻就要让人醉熏。

“我说……要说到女孩子啊,我见过最棒的绝对是我的师傅大人啊!虽然完全不是惹火的类型,但是超可爱啊!还有双马尾最棒了!性格讨人喜欢,总是精神满满……我今天的把戏在她根本完全不值一提,师傅她可是能在镰刀尖上倒立的美人啊!”

经历了数十番戮战后,雁吾起立倾身,眉飞色舞地对着在座的所有人大声叙述自己的择偶立场。

那张娃娃脸被染得绯红,在银发的衬托下更是显眼,此时此刻,借着微醺的兴奋,之前的拘束早已经被丢到九霄云外了。然而在少年终于开了话匣子的现在,周围却没有人唱和。

戴眼镜的年**员趴在桌子上流口水,裁缝、肉店小工和厨子靠在椅背上睡着,铁匠更是喝到桌子下面去了,至于桑克老板正在招待别的客人,桌子边只有鼾声不断。

“搞什么啊,全是些外强中干的家伙。”雁吾又独酌了一杯,然后把身体撞到椅背上,“连个吹牛的人都没有。”

忽然间,少年的脖子上传来有些冰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倒吸了口凉气。

“无聊吗?那帮我个忙。”耳边响起银铃般的低语。

“啊,是厚梓呀……”听了声音,他头也不回地招呼道。

“饮料。”

“不是吧?这么快就饿了吗?”

“看着你们吃吃喝喝的,嘴早就馋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动呢,干脆你直接咬我算啦。”借着酒劲,少年懒洋洋地说道。

“大庭广众的谁会好意思啊,而且明明‘饮料’味道更好。”

“假血反而比真血味道好吗?吸血鬼小姐?”

“雁吾的独家秘方总比那种一股酒味的好喝得多。”厚梓小姐抓住对方的脖子,撒娇式地摇了摇,“所以说啦,我~要~喝~饮~料!”

“好吧好吧,如您所愿,我是称职的保姆嘛。”少年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为了稳住身体特意扶了下圆桌,“我去拿调料了,你要看好钱袋哦,厚梓。”

“嗯,我很警觉的!”厚梓点点头。

少年迈脚往外走,穿过了正在划拳和跳舞的酒客,很快走到了酒馆门外。

喝酒之后,屋外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寒冷。

老桑克站在门口,看着广场另一头出神,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雁吾顺手拍了拍肩头向他打招呼。

“哟老板,在看什么呢?”

“……奇了个怪了,为什么会有当兵的闯到啤酒节上来,从没有过的事。”老桑克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甚为不解的样子。

顺着他的目光,能看到二三十个穿着银盔银甲的卫兵,每个人都提剑抗枪。其中抽出十个人把住广场的两个出口,剩下的则对在场的民众逐个盘查起来,大概不多一会儿就会查到这边来。

老板想了一会儿,接着恍然,“对了对了,一定是魔法表演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了……妈的巴子,你们要不要出去避个风头?那帮混蛋对民间魔法师可不友好。”

“没关系没关系,我的表演不是魔法而只是障眼法,鸽子是事先藏好的,杯子是掉包过的,红导石是拿火硝石染色后假冒的……反正就是江湖杂耍啦,我不是魔法师,是魔术师。”

“……哦。”老板的双眼睁得老大,好像听得不是太明白。

但他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借你的厨房一用。”少年挥了挥手,然后又摇摇晃晃地朝停在酒馆门前的小推车走去。

***

……

“卫兵找过来了,见鬼!这些杂种动作怎么这么快!”

纳尔森的目光穿过酒客们大肚腩的间隙,瞥到了屋外。

冷汗噌地从脑门沁了出来,他开始如坐针毡。

「暂且一避,车马上就到。」

与焦躁的当事人不同,血红文字背后的家伙似乎非常沉得住气。

“暂避风头,说得轻巧!”纳尔森急得抓了一把头发。

现在逃出广场的两条大路都已经被封锁了,现在自己的处境就像被困于笼中的野兽一样。

然而即便是野兽,纳尔森也不会把自己比作雄狮或者巨熊那样精壮的猛兽,他不是单纯的武力派。

他是狐狸,总是如橙色的闪电一般出现,又如鬼魅一般地逃走的狡猾生物。

他打量起酒馆来。现在是正午,店里的酒客多如牛毛,几乎所有的店员都忙碌着穿梭于人群间,还有不少在陪客人喝酒。

这是安保最松懈的时候。

虽然大路被封锁了,但并非无路可走。厨余垃圾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倒在广场里,厨房后面一定存在修有排水沟的后街。纳尔森四处张望,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在离自己仅十臂远的地方。

更巧的是,厨房的门还虚掩着,男人甚至不由得怀疑是有女神在暗中帮助自己。

亚尼加斯娅绝不是是什么善神,至少说无法简单地分善恶,女神只是青睐有能有谋之人罢了,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人类的善恶观在其中显得无足轻重。

天助自强者,神明总是这样混沌。

他扛起手中的布袋,那触感有些柔软。

屏住呼吸,他仔细观察着厨房门口的动向。虽然纳尔森对自己这一身混饭吃的武艺很有信心,但这个时候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是上上策,要是真的到了要动手的地步那就已经输了一半。

有空当。

年轻的魔术师拿着手中的煎锅,在小火上加热。

锅里的内容物是血兰粉、铁鸢尾花汁、水还有一些胶状物以特定比例混合而成的,升温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锅均匀澄澈的溶液。灶台上还放着同等大小的数十个玻璃瓶子,瓶身的标签上分别写着“苹果味”“青橙味”或者“鳄梨味”等等意义不明的文字。

“事到如今,我的烹饪技能退化到还剩几层啊?”少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在酒精的催眠下,睡眼惺忪地继续忙活着。

厨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只轻轻的“吱呀”一声。

门口站着个面向很凶的陌生男人,他很高大,整整比大陆平均身高的雁吾高出了近一个头。

“我借用下厨房,”少年耸了耸肩,解释道,“很快就好,和老板商量过了。”

虽然雁吾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对方却因此愣了神,用那双有些充血的双眼瞪了过来。然而什么结果也没有发生,男人一言不发,而是轻轻把门带上。

城里人不好惹啊。雁吾叹口气,识趣地想要别开眼睛,却看到了对方腰间的短剑和扛在肩头的麻布口袋。

……麻布口袋?

熟悉的款式,胀鼓鼓的像是大丰收之后的钱袋。

“喂,先生,你口袋里装的什么?”少年把手从锅把上松开,有些警觉地问。

这句话是投入湖中的巨石激起大浪,男人的反应如同被针扎一般,不仅倒退了两步,甚至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纳尔森搞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历,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缓慢地踱步,精确计算着与对方的距离。

野兽。蓄势待发的野兽。

“喂,不会是真的吧?”看到对方心大惊失色的表现,雁吾也忽感心脏一沉。

厚梓再怎么说都是女孩子,把钱交给她管实在有些轻率。可依那个女孩的性格,一定会誓死保护自己交给她的东西的,这样反而糟糕。

“……你把那个女孩怎么样了?”雁吾稍稍躬了身体,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这句话是火,直接将引线点着。

纳尔森迅雷不及掩耳地踏步上前,右手顺势带剑出鞘。

他的动作是一条连贯的线,线的尖端是拇指大的点,这个点正落在少年的咽喉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选择的动作不是防守或者闪避,他弓着身子朝纳尔森的腹部扑了过去。

在追求极致利落的刺杀的时候,纳尔森把速度以外的一切要素都牺牲了,胸腹间因动作的大开大合而现出了空当。身高上的劣势转眼间成为优势,如果对方有利器的话恐怕已经完了。

然而,少年却偏身一闪,没有撞在纳尔森的胸口上。

男人读不懂他的想法为何,但战斗是件极其朴素的事,根本无需细想,他转动手腕,把剑锋朝对方遁逃的方向挥去。

命中的手感回馈过来。

但是砍得还不够深,仅似蜻蜓轻点水。

闪过了致命一击的雁吾扑到了对方身后,肩上的冰凉感让他不由得头皮发麻。

机会稍纵即逝,少年双手抓住对方肩上的布袋,借用腰力往后一甩——

尽管握得很死,纳尔森的单手毕竟无法抗争,麻布口袋飞了出去,撞到地板上发出闷响,袋中的内容物在惯性的作用下倾洒出大半。

不过洒出来的并非金光银闪的钱币,而是一整个“物体“。

有着安详面容的女孩子,胸部以上的胴体暴露在空气当中,雪白的长发流泻而下,如羽翼般包裹着这尚未熟透的果实。

“……女孩子?”雁吾看着这出乎意料的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自己搞错了。因为两个口袋长得太像,而且又差不多满,加上对方那鬼鬼祟祟的态度,导致了自己的错认。

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但是事到如今,对把少女装在袋子里又拿刀乱砍的人贩子这种话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纳尔森没有对“口袋里出现女孩”感到惊讶,始作俑者怎么会惊讶?他把握住机会,甩手将短剑划出弧线,对方闪躲不及,手臂上被擦出一道血花。

“天,我明白了,外面的卫兵找的该就是你吧?”雁吾表情惊恐,死死地盯着纳尔森,刚才勉强的躲闪牺牲了自己的重心导致了摔倒。前臂和肩膀的创口处,冰冷的感觉被灼热的痛楚所替代,伤口虽然不深,鲜血却汩汩地冒了出来。

“喂!停手吧这位大哥,做拐卖人口这种事可是会遭报应的。如果你现在空着手离开的话,我完全可以当做没看见呢,我的口风可是一向都……”

看到纳尔森把剑高高举起,他忽然闭嘴不想说了。

唰。

冷色调的光骤然辐射开来,映亮了厨房,在空气中映射出意义不明的图案。然而异动并未就此停止,以这个房间为圆心,图案气势恢宏地向外延伸扩张,速度胜过这世上最快的飞鸟,眨眼间就覆盖了两个整个广场还多的面积。

如果亚尼加斯娅女神真的住在云端的话,那么她将会看到这整个气势恢宏而又充盈美感的光路。

这次换纳尔森愣神了,雁吾猛地一踹他的膝盖,高大的男人立马也难看地摔到了地上,衣兜里某个物体被名为惯性的无形之手拉出。

嵌有十二个齿轮的蓝色方块,实际上是以蓝厘石为主体的通讯用魔导器。

趁着这个机会,雁吾赶忙抱起地上的白色少女夺门而出。刚才发生的一幕在太过张扬,除非卫兵们瞎聋痴傻一应俱全,否则绝不可能注意不到。

怀中的白发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惺忪的双眼间噙着泪滴,双手抱头,大概是刚才摔在地上的时候是脑袋先着地的。两滴猩红的血迹挂在她的脸上,在奶白色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白色的长发有些无机质感,发丝中流动着错觉般的莹莹亮光。

厨房里,血红色的文字沉默着浮现,它们缓缓地升到空气中并排成短句。

「【太阳之轮】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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