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上杉纱音今天十四岁了，她要从一个懵懂的小姑娘长大成成漂亮的少女了，就像是蝴蝶要从茧里孵化，张开斑斓美丽的翅膀到这个温暖的世界飞舞一圈。
但她注定是不能到这个温暖的世界里面去的，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走进去，那个美好的像彩玻璃、又脆弱得像彩玻璃的世界，就会噼里啪啦的碎掉。所以就连对于小女孩来说这么重要的生日，她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她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她的全身有着很大的一部分机械器官……她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并不是因为难产等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独特的力量，她是这个世界的孩子，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因此也有着很多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全日本的民众都在狂欢，今天他们贵重的小公主又长大一岁了，大家喝着酒唱着歌，像祭典一样庆祝着，但生日会的主角却在一座远离人烟的那座牢笼一般的房间里。礼物流水一样被送进去，把走道两旁木质纸拉门后的房间都摆满了，但那些欢乐和庆祝的话语一句都透不进这个滴水不漏的房间。
上山纱音的生日并没有幼稚的唱轻快的生日歌，因为她不能出声，如果小女孩放声歌唱，这个世界的格局就可能被改变……
虽然吃上了顶级洋果子师傅精心制作的生日蛋糕，但只有自己一个人吃的蛋糕一点儿也不美味。艺术品一样的蛋糕就那样随意被放置在地上，蛋糕旁边是小山一样堆起来的礼物，光是把它们拆开来看一遍，恐怕都需要个好几天。
刚开始纱音还是很有干劲的，每年拆开最前面几份礼物时她都心情雀跃，每次打开都会发出无声的欢呼。可是渐渐就提不起劲了，空洞的室内只有烛光摇曳，除了拆除包装纸的沙沙声外，连个跟她一起欢呼一起尖叫的人都没有，到了后来也就不想再拆了。
烛光把那一大堆礼物的影子投在墙上，而年幼的女孩身影显得那么娇小孤单，像要被礼物吞噬一样。
不过，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哥哥今天也来了。每年她生日哥哥都会特意来看她，以前他来的次数还要多一些，最近渐渐少了。大家都说哥哥是要做大事情的人，会变得很忙，纱音不可以任性，要乖乖地听话，不要给哥哥添麻烦。
纱音很喜欢哥哥，但她想，也许哥哥不是这么想的。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她，他当然也很喜欢她，但纱音隐约明白他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实际上兄长的心里有一个影子，他那么爱那个影子，却与其分之两岸，没有办法拥抱他，他希望给他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却没有办法做到，所以只好把这份遗憾和感情统统倾注在纱音的身上。
他对她百般疼爱，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任性和愿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也希望能缓解心里对那个影子的愧疚与思念。
但是对于纱音来说，这些都没有关系，她喜欢哥哥，她想她也能喜欢他心里那个影子的，所以能为哥哥做点什么，纱音就很高兴，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她也想做一个被人喜欢的女孩
十二点快要过去了，该来的人都来过了，父母亲戚和哥哥都走了，今年的生日也要结束了吧？不，不是的。纱音在等一个人。她知道他会来，纱音寂寞的时候，只要他出现纱音就露出开心的笑容。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相信那个人也一定会来的。
她很乖地坐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打着PS4，时不时从半扇纸拉门后探出小半张脸，缩头缩脑的盯着把她与世界隔绝起来的那道威严的大门。比瑞士银行金库还要坚固的大门纹丝未动，却已经有人悄悄进入了这个房间。
这里守卫森严，毕竟存放在房间里的东西比金银财宝都珍贵，也比核弹头更危险。但这个人进来并没有没有惊动任何警报，他像是从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中结出的果实，到了该落地的时候，就啪地掉了下来。
纱音跟小动物一样从纸拉门后窜出来，在那个人朝她走来的同时，她也向那个人扑去。木质的地板十分光滑，小女孩赤脚跑在上面，高级的桐木发出咚咚的声响，恰如面无表情的少女那狂热的心跳。
“ 生日快乐，纱音。” 那个人说。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挺拔健壮，干巴巴的像一条老藤，但他其实很年轻，他身体是成年人的，只是眼睛仍旧宛如少年，青涩稚嫩的、温柔的，是个孤独而怯弱的孩子，但你仔细看，也能从其中看出狮子般的凶狠，但也能感受到他内心如深谭般的孤寂
他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出了一只蓝色的小音符挂饰，轻轻放在纱音手中。
“ 送你的，喜欢吗？”
纱音顶着玩具音符，像小猫小狗一样绕着他跳来跳去，全无戒心。
纱音用行动表示她有多么喜欢这只廉价的玩具，她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腰侧上，全然的信赖与温顺，她不是怪兽，她只是个会撒娇、会寂寞、会因为有人来看她而高兴的小女孩。
来客定定的站着，他的手举起又放下，拳头紧握又松开，从身上流露出一股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哆哆嗦嗦地落在纱音头发上，慢慢地抚摸，好像担心纱音是清泉中三日月的倒影，一碰就会破碎。她的青蓝色长发缠上了他的手指，发丝微凉柔顺，摸起来像抚摸一匹丝绸。
纱音抽动鼻翼，想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气味的，但这个人没有任何味道，他像是空气的一部分，但他是真实的，这是只有上杉纱音才知道的秘密，这也是她在这个封闭的世界上唯一的希望……
Ⅱ
纱音不记得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了，好像是自从她来到这个房间后吧，她很少
记住这种事情。
最开始发觉这个人的存在，是一次体检中，那天她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没有用上呼吸机，心脉起搏装置也放在一旁，于是视线开阔了很多，她躺在冰冰的手术床上，在医生还有护士的身后发现了他。
他站在那道大门旁，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远远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里面仿佛盛满了悲伤，但他看着她的模样，又好像在说“很高兴见到你”。
一个陌生人，她应该警戒的，她只要轻轻的吐出一个音节，就能让那家伙消失。但奇怪的是她没有那么做，她也感觉不到敌意。那个人只是看着她，非常安静，像角落里长出来的一丛蘑菇，有点无精打采。
体检结束的纱音也有点无精打采，她不喜欢被针刺的感觉，但大家都说这样对她身体好，哥哥也说让她忍耐，于是她就什么都不说了。反正她也不能说话，因为她开口大家就会死。
医生和护士完成工作后就迫不及待地走了，他们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谁也不愿意待在怪物身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发了狂，把大家都杀了呢？恐惧是这个房间常常会出现的情感，但是谁也不知道少女内心的孤独。
天生一张不悲不喜的脸，即使打游戏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她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毕竟相处的时间很长了，还是能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主要是通过观察她的眼睛，开心的时候她的眼神会更生动一些，多出一些邻家少女的感觉，其他时候她的瞳孔就像光滑的镜面，只反射外界的光而变化。很多人乍一见都觉得她像个人偶，完美无缺但是缺乏生机，工匠用了最好的琉璃做她的眼睛，但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久了很多人都会害怕。
纱音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那个人也不见了。她跑到他站过的地方，那里落着一小片枫叶。纱音蹲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枫叶，这个房间唯一温暖的红色，没有人看见她眼睛都发光了，像个第一次接触世界的婴儿。她蹲的腿麻了，就改为抱膝坐着，一直看着那片枫叶，好几次她试着把手指探出去，又在碰到枫叶尖尖之前就飞快收回去。
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色彩单调的冰冷房间里，这片枫叶是唯一洋溢着热情与暖意的东西，纱音甚至不敢把它捡起来，她还记得自己是怪物，万一她碰了这片枫叶，枫叶就死掉了，那怎么办？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又有一片枫叶飘落下来，落在她的鼻尖上，吓得她立刻站起来。更多的枫叶飘落下来，像下了一场枫叶的雨，这恐怕是日本赏枫佳期才会看到的盛况。纱音没有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她仰着头看枫叶打着转儿飘落，惨白的日光灯下它们像一只只燃烧的蝴蝶，轻盈而美艳。
“你看，你可以碰一下，没关系的，枫叶不会死掉。”有人对她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纱音慢慢转过身去，看到那个怪人，他拽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全都是枫叶，刚才就是他抓一把出来一撒，那梦一样的美景，原来全靠人工动力输出，但也更能体现出心意。
这家伙撒的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嘴里嘀嘀咕咕：“我没有魔术师那么厉害，不能真的给你变个枫叶林出来，将就将就吧……”
纱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她一头冲进与重病房格格不入的和室里，然后又冲出来，举着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再来，好好看”。
“好好，再来再来。”那人好脾气地答应，扬手又是一把枫叶撒下来。火蝴蝶一样的枫叶落在女孩青蓝色的发间，她的肌肤净白温润，衬得那么好看。撒枫叶的人停滞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她。
纱音高兴极了，在枫林雨中她想起了过去在一次离家出走中听到的歌曲，随着心中的节奏起舞，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满足，她听见那个人说：“看你喜欢就好啦。”似乎也很高兴。纱音跑到哪里，他就拖着那个大袋子跟到哪里，让铺天盖地的枫叶一直跟着她。
晚上纱音窝在枫叶里睡着了，手还攒得紧紧的，多么希望能留住这色彩，可是她抓得这么紧，第二天醒来还是全都没有了。但紧接着，她就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小片枫叶，还有本子上的一句话：“不要被发现啦。”
这天哥哥来看她，关心地摸摸她的头，问她好一点了没有。纱音表现得很乖巧，但眼睛一直在注意四周。她的父亲察觉了这个异常的举动，但他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纱音这个孩子心智有缺陷，很多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想了想他也没在意，在那个房间的角落，有着一片人形的阴影。
他没有贸然接近纱音，但他每一天都会在不引起她紧张的情况下逐渐接近。有一次他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在他们给纱音打针的时候来到她床边，那根针管非常粗，打在女孩稚嫩的腰上，直接刺入脊椎，纱音觉得很痛，可她习惯了。但那个人好像比她更痛的样子，其他人仿佛都看不见他，他伸出手来摸着纱音的头发，对她哼了一首节奏舒缓的曲子，纱音就觉得不是那么痛了，她想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其实也不是很痛”给那个人看，希望那个人不要露出这么伤心的眼神。
上次打另一种针的时候，这个人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用粉红色糖纸包起来的糖果，樱花味的，吃完后她把糖纸小心地藏了起来，和那片枫叶一起。
纱音趴在手术台上，那个人在她面前蹲下，目光与她齐平，温柔的目光仿佛在提她打气。结束后再为我唱歌给我糖果就好了。纱音用眼神对他说，但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听得懂。其实他听懂了，但他觉得更难过了。因为这么巨大的痛苦，她居然这样就很满足了。
Ⅲ
“你是谁？”纱音在本子上写，这时候她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可以坐在他腿上撒娇，让他给自己梳头发。
“我是纱音的朋友。”那人回答。
“我是怪物，别人都离我远远的，你不怕我吗？”纱音写到。
“我也是怪物。”那人回答，他在纱音头发上打了两个个完美的马尾，想起什么似的说，“其实我该给你带海棠花的。”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你。”答应过你，会在你买的冰淇淋融化之前，去这个世界最美的海棠花树下找你。站在海棠花花雨中的纱音一定是美得惊心动魄的吧，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边有没有海棠花树，但我已经找到你啦，所以那些都不重要了吧。
后来纱音也没有再问他是谁这个问题了，小姑娘其实很敏感很聪明也很体贴，她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如果问多了他可能还会逃跑，她直觉那人其实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但却无比在意自己，如果继续问下去，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害怕地逃走吧，她不想他离开，不知不觉他已经是女孩心中最重要的人。
纱音不想他逃跑，她想他留下来。那个在墙角里出现的人影陪伴着她长大，从此空荡荡的房间里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洗完澡不擦干就满房间跑，这个人就举着毛巾在后面追。后来纱音长大了，身体变得玲珑有致起来，他就不敢追了，只敢闭着眼睛举着大毛巾挡在面前，等女孩自己扑过来，裹着毛巾倒进他怀里撒娇。
他总会带很多小礼物给纱音，有时候是手工匠人烧的琉璃珠，珠子里像浓缩了一个宇宙；有时候是京都小巷里穿着和服的老奶奶亲手做的手鞠，彩线绣的图案，里面放着铃铛，滚动时声音清脆；有时候是连哥哥都找不到的绝版游戏光碟，两个人挨在一起打游戏。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纱音在小本子上写，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因为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弥补我所欠的一切…”那人说，“就像小猫被喂养之后也会记住他人的好心一样”有时候他说话挺不正经的，说这些烂白话，以为这样谁都看不见他的真心。
“弥补？就像那些小礼物和歌曲吗？”
“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已经长大啦。”纱音写完，放下笔，还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膛。那个人突然就不说烂白话了，他趴在地板上，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那我希望你不要长大得太快。”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她夺走了你太多了东西，连放声歌唱的机会也不给你，当你长大了，未来就要结束了。
纱音更小一点的时候，这个人经常会出现，一出现就会陪她玩上一整天，为她唱出一首首动听的歌曲，可是她慢慢长大以后，他出现的时间却相应地减小了，像是在回避着什么似的。
纱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他不出现的时候她会很寂寞，会感觉回到了原来一般灰白的世界。她在房间里找不到他，便直觉他就在外面，于是她千方百计地想到外面去。但这个封闭的别墅各处都布满了摄像头，往往她还没踏出这一层，就有一大群人前仆后继地赶来，点头哈腰地说：“纱音小姐您身体不好，怎么能擅自出来呢？快回去吧。”
但纱音还是不肯放弃，她像一只耐心的幼猫，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有一次她终于突破重围，跑出了这里，那是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了。可是她来到街口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东京的道路四通八达，但对于纱音来说，她不知道走哪条路才会遇见那个人。这一刻她突然好仿徨，空无一人的街道朝她压过来，她东张西望，害怕自己走错了方向，与那人擦肩而过，再也没办法见面。
她在街头伤心地哭起来，有人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抱起来，是他回来了。纱音哭着在他手心里写字，她说：世界好大，我好害怕再也找不到你。
世界太大了，大得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想要见面的人。
“……放心吧，我永远也会在你的身边…”他的声音很轻，他来到这里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毕竟他也是一个怪物，并不是正常的人类。
这一天回去后，纱音与那个人坐在房间里一起打音乐游戏。她扯扯他的衣角，默默地流泪。那人蹲下来，用衣摆给她擦眼泪和鼻涕，他说：“纱音，以后我会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是多远？”她抬起眼睛，在他手心里写问题，她眼睛里像有玫瑰，在注视他的时候无声绽放。
但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其实那个地方一点都不远，甚至都没能离开日本。而我多么想带你逃到世界的尽头，逃到时间追不上的地方，连死神都追不上来，那你就能安然地活下去。
纱音见他没有回答，就继续问自己的问题。
“我该穿什么衣服去呢？”她认真地思考，最近被偷渡进来的日常读物是少女漫画，纱音显然受到了内容的影响。
你还没能出去呢就开始想这个了？但他想了想，没有这样回答，这样太不少女心了，他在本子上写：“你以后会有很多裙子的，白色塔夫绸的膝上裙、蓝紫色镶黑色蕾丝边的公主裙，还有漂亮的鞋子，你喜欢什么都会有的。”
纱音一时间陷入了对裙子的想象，她穿的一直是红白两色的巫女服，就算打过游戏看过动漫，也对少女品牌的衣服十分陌生，完全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便继续说话哄她，他耍着贱说：“只要你喜欢，我把月亮都摘下来送你，你爱砸就砸，你爱摔就摔，你要是把月亮揉成球扔出去，我就汪汪叫着追出去给你咬回来……”
但他贱话没说完就被纱音一把抱住，她力气也是怪兽级的，差点没把他拦腰勒断。她拼命摇着头，急急忙忙地在本子上写：“不要，不要追出去，不要走。”
这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开个玩笑，但纱音那么相信他，会把他所有的话都当作真的相信。
“不走，我不走。”他安抚着发抖的纱音，“我一定不走，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月亮滚成球，就让它哪里凉快滚哪里吧。”
他分明说着再假不过的话，他比谁都知道这些都不会发生，但那有如何？他现在在给纱音编织一个梦，既然是梦，那就有多美好就往多美好的方向编吧。
哪怕早晚她都要忘记，他早晚都得梦醒。
他知道，这么蠢萌蠢萌的女孩迟早会死了。
但是为了他愿意共享她所谓的世界，她临死都是那么依赖着他。可他终究负了她。泪水又再次划过了他的脸颊。
突然似乎有个东西在点这他的头。
他急忙望抬起头。
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满脸疑惑。举着手上的本子。
“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小公主想出去见识这个世界嘛？我可以带你出去的……”他从未在纱音面前露出如此认真的神情
“嗯嗯”纱音激动地扑向他，像小猫一样用柔软的小脸蹭着他，男孩无声了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刚过拐角纱音就追了过去，但是却没有看到他的声音，他就想影子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要容不了女孩的存在了，有人打算带着这个美丽的生命，但是自己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她是自己的女孩啊。
当纱音察觉到他的到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一双深瑰色的眼睛带着不满的情绪，游戏手柄成抛物线砸中了他的头顶。
“疼，啊啊，对不起啦，出去一次也要做一些准备啦”他手忙脚乱的解释着，只差跪下道歉，女孩运抓如风，把他的脑袋挠成一个鸡窝，然后凑近了盯着他看。渐渐地她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稀薄又寒冷，就像是雪地里的浮光，但出现现在她那张漠然的脸色，却有种腮红般的美丽。
“这是惩罚”她带着孩子一般的笑容，他也只好苦笑，他已经为女孩准备好了行李，一个行李箱，箱子里塞得满满的，他给她买了几件裙子，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角落，女孩以前常穿的巫女服倒是不在里面，除了穿着出门的罗马鞋，还有白色的细带鞋，头绳发卡，丝袜和缎带单独打包在一个塑料袋里。再就是她最宝贝的那些小玩具了，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小黄鸭放了进去，取出一套黑白哥特式裙摆。这种服装由欧洲传入，是起源于欧洲中世纪的一种艺术风格体系，主要突出庄严和神秘感，袖口和衣襟都编有黑色的丝绸。穿上裙摆之后她又把耳机塞上了，想了想，又把小黄鸭拿出来偷偷塞进了裙子里。她的裙子里缝满了口袋，塞着这样那样的小东西。
“今天算不算一个重要的日子”纱音拿出那个熟悉的小本子，他站了起来，他现在和纱音距离只有三十厘米，能清楚的闻到她的气息，手心里还留着她的温度，
“算吧……”他饶了饶头，“我们出发吧”他牵着女孩的小手，从正面走了出去，一瞬间，仿佛这个时间安静了下来，安保人员，警报器都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就像影子一样穿梭，门口停着一辆保时捷跑车。
男孩像绅士一般打开车门，将女孩抱上座位，然后驾驶着车冲了出去，这辆超级跑车就像一颗子弹，狠狠的冲向真实的世界。
狞亮的车灯刺破天空，野兽般的吼声贯穿小街，
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背后传来，那台摩托车的功率很大，而且骑手的技术非常高超。他们想把小公主夺回去，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他趁着男孩拐弯前减速的机会逼到兰博基尼边上，冷月般的长刀砍向他的脊椎。反正政府已经许诺为了捕获目标，任何违法的事情都由政府来买单，这种情况下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差着少许距离，长刀没能砍进他的脊椎里，在他的肩膀上豁开了一道血口。忽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挺住了，不仅挺住了，还用手中的空枪去砸那名刀手的脸。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从车身另一侧靠近，伸手想把纱音从副驾驶座上抓出去。但他比那人快了一秒钟，他抓住纱音的衣襟，把她狠狠地拉进自己怀里，带着巨大的恶意狠狠地往左打方向盘。
兰博基尼把那辆重型摩托车挤在道边的墙上，蹭出了一连串火花。十几米之后兰博基尼骤然加速，把挤成废铁的摩托车丢在路边，那名骑手抱着被压断的大腿打着滚哀号。
哀号声入耳，他的心情居然是欢欣鼓舞，他不断地左右打着方向盘，把追上来的摩托车挤到墙上去。
又一刀砍在他的背后，猎手们已经明白，要想夺取纱音这娇贵的猎物就必须先解决掉开车的这小子，纷纷拔出了藏在衣服里或者捆在车后的长刀。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刀了，托这辆兰博基尼的福，每次有人逼近他就狠踩油门，加速拉开距离，有些刀就会砍空，砍中他后背的几刀也没有造成致命的刀伤。他的后背痛得像是被烙铁烙着，鲜血混合雨水染红了白色的真皮座椅。可大量的失血不但没有让他恐惧，反而令他有股子凶狠的喜悦。他想起蒙古人的叼羊会，他在电视上看过那场面，最矫健的骑手把羊死死地抓在自己的手心里，仍凭其他人怎么抢都抢不走。
“任何人，想从你的身边夺走任何东西，都是我们的敌人！’’
“没有人会记得死的东西，所以要活下去，咬牙切齿地活下去！”
“我最恨有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他操纵了这台兰博基尼，等于掌握着暴力，任何人敢于靠过来，他就碾过去。
只要驶离这片道路狭窄来回转弯的区域他就赢了，以兰博基尼的速度，没有几个人能跟他在宽阔的路面上玩追车，他又把一台摩托车在墙上碾成废铁，扭头寻找出口。
纱音抱得很紧，她身材修长，并非小鸟依人型的女孩，这时却缩成小小的一团，在他怀里像是个婴儿。
那些破碎的画面又一次侵入他的脑海，冰天雪地里，男孩背着女孩，沿着乌黑的铁路行走，女孩蜷缩在男孩背上，靠着男孩的体温取暖，也像是小小的婴儿。
他腾出一只手抱紧纱音，低声说：“捂住耳朵。”
Ⅳ
他感觉自己平躺在草地上，身边都是阳光湿暖的气味。一股淡淡的，春天的味道弥漫在他的鼻尖，貌似他身处一望无际的旷野，大约是风从什么地方吹来了新生的草木香。
真是个好天气，让人迷醉的空气，仿佛地心引力都要消失。
眼前的阳光似乎被遮住了，温暖湿润的鼻息拍着他的脸，身边的草木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闻的洗发水香味。一双温柔而冰凉的手拉着他左手摇晃，他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瑰红色的眼睛映入眼帘，眸子中流动着异样的神采，像是个见到天国洞开的孩子，一头深红色的长发垂在他的耳边。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纱音放开了他的手，拿出那个熟悉的小本子，起身奋笔疾书。
过了一会纱音竖起小本子:“我们现在去哪？。”少年少女躺在路边的草地休息着
去哪？我们能去哪？他脑袋里空空的，仿佛一块被消了磁的硬盘。
“有个地方……我们去看看吧”
“外面的世界好大！”她写字条给他看，她总是写这样的字条给他看，哪怕只是在迪斯尼里看到白雪公主城堡她也会发出类似的惊叹。
他看着她趴在车窗上的背影，想起香港“春天花花幼儿园”的麦兜小朋友，麦太太独立抚养麦兜，没有什么钱，生活过得紧巴巴。麦兜在幼儿园的小朋友去了马尔代夫，回来之后讲起马尔代夫的见闻很骄傲，麦兜小朋友听信了广告里的话说马尔代夫是“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坐落于印度洋的世外桃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马尔代夫旅行。有一次麦兜生病了病得很重，麦太太怕他活不过来了，鼓励他说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马尔代夫。于是麦兜很努力很努力地和病痛作斗争，等到他病好的那一天，麦太太却没有钱带他去马尔代夫。于是麦太太带他去了太平山山顶，告诉麦兜说这就是马尔代夫。麦兜小朋友坐了缆车看了海湾，见识了山顶的鸟语花香，那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一天。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很难过，难过得几乎看不下去。这时候他看着纱音的背影忽然也难过起来，这个地位尊崇的公主很少走出那间屋子，她的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她才会觉得鸟儿起落都那么好看。在她看来东京是好大的世界，她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真正的壮阔景象是什么，白鲸成群地穿越白令海峡、数以万计的角马践踏着鳄鱼渡过马拉河、日·出时呈粉红色的喜马拉雅山、格陵兰天空里的极光……他随口骗骗她说迪斯尼是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场她就欢欣鼓舞，说浅草寺是世界上最灵验的寺庙她就觉得很神圣，经过浅草寺的“雷门”时有种天主教徒觐见教皇的惶恐。
“想看外面的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早就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映着阳光。他歪歪头，她也歪歪头，一缕青蓝色的长发从耳边垂落。
原来是这样么？原来只是跑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忍受很多的痛苦。知道自己的寿命比别人短，但不想在那间永远不改变的小屋里过一生，但是也不想给别人带来痛苦
“活过”的概念不是等着慢慢死去，而是要不断地奔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尽可能广大的世界，跑到筋疲力尽才不会后悔。很多人能够每天沐浴在阳光下，却没有这个很少能见到阳光的女孩能明白所谓“活过”的意思a
所以就算再怎么难受也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要大吃那些廉价的食物，要每天换不同样子的漂亮衣服，要大方地露出年轻的骄傲的肌肤，要对着所见所闻的一切惊叹地写字说：“好厉害！”
黄昏之前，他和纱音到达了四国西南端的小镇，这里距离东京足有四百多公里，保时捷跑车也跑了足足四个小时，中途他为女孩买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也让她尝到了冰激凌等美食
露天停车场上空荡荡的，他随便找了车位停好车，打开车门就听见了潮声。他们看不见海，海跟他们之间应该隔着一座山，潮声像是在天与地之间回荡。
“海？”纱音写给他看，眼里透着兴奋。
他点点头，当作回答。
这应该是纱音第一次听见这样舒缓的潮声，在某一个暴雨天纱音也曾听过海潮，但那是大海最凶恶的一面，阴云密布，狂风怒号，大浪像是崇山峻岭那样忽然凸起，又忽然破碎。
他摸出指南针，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带着纱音去向不远处的小镇。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
纱音从小生活在日本，但从未来过这种风味正宗的四国小镇，看每样东西都觉得新鲜，拖着不肯走快。他这个外国人却对这个小镇很熟悉似的，在小街中钻来钻去，只是走几步就发现纱音不见了，只得回头去找她，有时候在豆腐工坊门前找到她，有时候在蜡染店门前找到她。最后时间不够了，他只得拉着她小跑。
这样他们才能赶上最后一列登山电车，登山电车建在小镇神社的旁边，轨道足有45度角，登山的过程中发出噔噔的响声。
轨道两侧生长着浓密的树木，从常见的松毛榉、胡桃楸、三花槭到名贵的红皮云杉、朝鲜崖松和寒樱，这里都能找到，树丛间隙还生长着忍冬和山刺玫这种野花。这些树木如浓云般遮盖在轨道上方，他们仿佛穿行在一条颜色不断变换的隧道中，这条隧道纯粹是由树叶和花组成的。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和纱音两个乘客。纱音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眺望，满是惊喜。
“你不是日本人吧？怎么会知道这么漂亮的地方？”纱音在小本子上写。
“我看过一部日本拍的电视剧，这是那部电视剧里很有名的场景，很久以前我看过那部电视剧。”
“那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东京爱情故事。”他一笔一划地写。
四国最西南的县是爱媛县，《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这里拍的，他太喜欢那部日剧了，所以上网各种搜爱媛县的信息，最后得知结尾那场戏是在爱媛县的梅津寺町拍的，剧中的学校和分别的车站都是真的。他一直梦想来梅津寺町旅行，做了很多很多功课，知道梅津寺町是个靠铜矿起家的镇子，还有这条电车隧道，春天它是碧绿的，像是半透明的翡翠，夏天则是深绿的，绿色浓郁得像是要从头顶滴落，秋天它是苍红色的，枫树和银杏大量落叶，轨道上铺满或红或黄的叶子，密到连枕木都看不见，冬天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枯枝环绕着轨道，像一件后现代的艺术品。
他抽出一条手帕把纱音的眼睛蒙住：“一会儿解开手帕会看到很漂亮的景色。”
纱音认真地点头，把手放在他手里。落日发红，斜斜的阳光从树阴间投下来，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照进电车，在老式的木头座椅上不断地变幻。他也闭上眼睛，只听见齿轮和轨道咬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登山电车在山顶的石地藏庙前停下，他牵着纱音下车，车站前站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谓石地藏，就是路边站着的石刻小佛像，石地藏庙也不是一个真的庙宇，就是在石地藏的头上建了一尺见方的砖顶，给石地藏遮雨，有了这个钉子这就是石地藏庙了。他把路上吃剩的一个饭团放在石地藏面前，拉着纱音穿越树林。
他们走的是几十年前矿工们进山采矿的小路，路面用凹凸不平的石块拼成，纱音穿了高跟的鞋子，害怕摔倒，就把双手搭在他肩上。他踢开那些疯长的野草和菟丝子，走在前面，道路尽头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林子里来。道路的尽头是早已封闭的矿井，为了纪念这座养育了镇子的矿井，梅津寺町的居民们捐款在矿井出入口上修建了木制的庙宇式建筑，每一根椽子上都挂满了用于祈福的鲤鱼旗，屋檐下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娃娃。这是当地的风俗，如果镇上的人家生下男孩，就会来这里挂上一面鲤鱼旗，如果是女孩就会放上一个瓷娃娃。
矿车的轨道早已锈迹斑斑，枕木间生长着杂草。他们沿着轨道来到山崖边，他扶着纱音让她登上一块凸出悬崖的石头。
荷叶般的裙摆被山风吹得飞扬起来，纱音踩着高跟鞋子贴着悬崖站立，笔直修长，就像一株新生不久的小树。
他双手按住纱音的肩膀说：“现在可以把蒙眼布解掉了。”
纱音解开手帕，夕阳如海潮般涌入她的视野，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了海面，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风吹着数万公顷的森林，傍晚的树林远看也像海，苍红色的大海，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叠叠的波涛。小城小镇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分布。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着，却没有载客，跟大游乐场中的摩天轮相比梅津寺町的摩天轮只能算是个微缩版，但它在夕阳中被放大了，巨大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树海上。
临海的轨道上，黄色的慢速列车轰隆隆地驶过无人的小站，白色的栏杆把小站围了起来，上
他把耳机挂在纱音的耳朵上，放了一首音乐给她听。
他还能记得那首歌，当年他靠硬记发音学会了唱那首歌。
“帰り道は夕日を背に 君の少し后ろを歩く
背着夕阳走在返家的路上 跟在你的后面一起走着
背の高い君に合わせ いつも歩幅が大きくなる
配合着较为高挺的你 一如往常的跨着较大的步伐
この坂を登りきってしまったら もうわかれ道がすぐそこに
走只要走完这个坡道 就是该要道别的路口
君はうつむいて 「あと少しだから」と
你低落消沉的说着 「再一下就到了」
颜も见ず 私に手を差し出す
就头也不回的 向我伸出了手
ありふれてる 幸せに恋した そんな时が 今も优しくて
我恋上了这份 平淡的幸福 那样的时光 如今依旧令人感到温柔
振り返れば その手がすぐそこに あるような気が今もしてる
只要回头顾盼 那双手就伴在身旁 至今我仍有这样的感觉
いつのまにか 君だけを见ていた 君がいれば 笑っていられた
曾几何时 眼中只映出你的身影 只要有你相伴 就能涌出笑容
触れた指に 伝う鼓动さえも その全てが爱しかった
就连从相握的指尖中 所传来的鼓动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深深倾爱
わかれ道で指を离し 二人背を向けて歩きだす
在道别的路口松开彼此的手 两人背对背的踏出步伐
ふと振り返った先に 君の姿はもうなかった
不经意的回首轻望 前方却已不见你的身影 ”
事隔多年他把好多情节都忘掉了，那场曾经感动过他的离别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可听着耳机里泄露出来的、风一样的歌声，他又能不假思索地哼那歌的调子了。
最后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你记住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她的美，很多年后你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织的街头闻到她惯用的香水味，你在惊悚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万千过客的背影。你这才想起即便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确实是她，即便你跟她面面相对，你也未必能认出她今天的样子了。
在播放那首歌的几分钟里纱音一直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她默默地看着夕阳下静谧的海岸线、往复的大海和旋转的摩天轮，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这是他心里日本最漂亮的地方，他曾在网上看过游客站在这块岩石上拍的落日景象，跟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这可能是纱音一生中最后的一次旅行，就算不是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次旅行，他希望她能喜欢这个地方。如果纱音的反应是说这地方没什么意思只适合某些怀旧的衰人缅怀一下其实并不曾拥有过的爱情，那他就只有灰溜溜地带着她下山了。
“世界很温柔。”纱音给他看小本子。
世界很温柔？他从没想到温柔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世界”这么巨大的东西。
“以前世界不是这样的，没有那么温柔过。”纱音又写。
“以前你觉得世界是什么样的？”他问。
“一个被灰尘所笼盖的宝石，它的光辉会给予每个降临世界的人，但是我却感受不到那种美丽。”
“外面的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样？”他写给她看。
“海里有海怪么？”纱音举着小本子，盯着他眼睛。
“那种东西应该只是神话传说……”
“飞空艇是真的存在么？”她又开始刷刷地写。
“技术上还没有彻底实现，不过应该不久后就会出现。”
“地狱呢，有么？”
“这个不能确定，按说得死了才能去那里，我还没有死过。”
“A-Iaws和天人组织还在作战么？”
“历代《高达》里的东西都是虚构的，《火影忍者》和《海贼王》也一样，类似问题不要再问了……”他有点无力。
他们坐在矿井的屋檐下，纱音不停地写问题，他一条条回答。这个女孩似乎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这下子全都问了出来。
她的问题千奇百怪，有些很有条理，比如大海为什么会有潮汐、梅津寺町的火车是从哪里开来的，但有些非常无厘头，比如布里塔尼亚王国对Il区的奴役是在何时结束的。
她看了几乎全部公开发售的动画片。医务人员只是注意到她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心跳、脉搏和脑电波都非常稳定，却没有意识到一个扭曲的世界观在她的脑海里逐渐型。
在她的概念里世界充满了动荡，历代高达和鲁鲁修在同一个时空中作战，圣斗士跟攻壳机动队也是同时存在的，她也会怀疑某些游戏和动画的合理性，比如《银魂》。
她一直想要验证自己想象的世界对不对，所以才反复离家出走，她心里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却又很恐惧，所以出走总是以失败告终。
太阳渐渐沉入海面以下，最后的余晖撒在海面上，半轮太阳和它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他靠着手画地图和手舞足蹈，终于给纱音讲清楚了海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说世界上有中国有美国还有战斗民族俄罗斯，有些地方千里黄沙几十年不下一滴雨，也有地方冰天雪地北极熊在浮冰旁守着拿爪子拍鱼吃，他不像恺撒那样去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可以绘声绘色地给女孩讲各地的风土人物，他讲得结结巴巴而且还参考了以前在网上看的游记。大概只有纱音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妞才会听得聚精会神。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啊。”纱音写给他看。
“是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布里塔尼亚王国也没有天人组织，失望么？”他问。
“不，不失望，喜欢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很温柔。”纱音又一次用了温柔这个词。
她扭过头去看着落日一点一点地从大地上收走阳光，苍红色的树海变成了红黑·色，很快夜幕就会降临在梅津寺町的上方，这是最后一眼夕阳。
她的眼神呆滞又瑰丽，他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落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天色越来越昏暗，纱音的眼睛也越来越暗淡。
“我很喜欢这样的世界……”在太阳快要消失之前，纱音写给他看。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起来纱音确实喜欢梅津寺町的落日景色。
“但世界不喜欢我。”纱音接着写。
她抱着巨大的轻松熊，低垂眼帘，像是一只做错了事的猫。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高中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觉得这个世界冰冷又坚硬，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所以他才会坐在谁也找不到他的天台上，一坐几个小时。
既然这个世界不喜欢你，那你又何必恬不知耻地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晃悠呢？你就该静静地呆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地生长也静静地枯萎，像一株野蒲公英。
“我会给大家添麻烦，我也给你添了麻烦。”纱音又写。
“是我太任性了，非要从家里跑出来。”
“我早就该回去了……不过还是很高兴。”
看他不回答，纱音就自顾自地往下写，开始她写了还亮出来给他看，到最后她就只是奋笔疾书，像是写给自己看的，无声地自言自语。
“这里很漂亮，早知道第一天就该来这里。谢谢，谢谢你……”
“不是。”
纱音愣了一下。
“不是。”他重复。
纱音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歪着脑袋看她，神色难得的认真：“别以为出来看看就能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还糊里糊涂的，你才跑出来几天就了解了？”
纱音显得有些局促，过去的几天里他对她一直说得上是百依百顺，从来没有一句否定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或者做错了什么，但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低下头去抓着裙摆。
“这个世界有多大，取决于你认识多少人，你每认识一个人，世界对你来说就会变大一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城市，有东京、巴黎、开罗、伦敦、伊斯坦布尔……但很多城市对你来说只是名字罢了，你没去过那里，那里也没有你想要拜访的人，所以它们其实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但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可真正属于你的世界其实是很小的，只是你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和见过的落日，还有会在乎你死活的朋友。”
他对自己此刻的口才颇有点惊讶，有点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意思。他以前可没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会多么重要，所以从来也不认真地说话……他伸手摸了摸纱音的头顶，夕阳中那张认真听讲的小脸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世界喜不喜欢你，只取决于你的朋友喜不喜欢你，每个人都有几个真正的好朋友，他们喜欢你，就是这个世界喜欢你了。”
“什么是好朋友？”纱音在小本子上写。
“就是那种很神经病的朋友，不管怎么样都会相信你，不管怎么样都会跟你在一起，”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种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酸楚充斥着他的鼻腔，他不知道那种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要被那冰冷的、浩荡的悲伤淹没，他说：“如果世界真的不喜欢你，那世界就是我的敌人了。”
“想要，一个好朋友。”他回过头来，纱音竖着小本子在等待他。
他轻轻摸摸她圆润的额头，心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公主身体里流着什么样的血，可你的社会经验真是可怜到爆啊，虽然你不说，可谁都能看得出你想要什么，你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呐。
“我是你的好朋友，将来你会有更多的好朋友。”他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我们这些好朋友喜欢你！那全世界都喜欢你！”
“可只要我们是你的好朋友，我们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轻声说。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没有明天也没有从今以后，他已经决定无论怎么样都要让这个女孩开心。他们因为某个神经病魔鬼的安排而邂逅，他能给她的只有一场旅行和鼓励她的话，所以今天他不说贱话也不笑场，每一句都说得郑重其事，说什么都看着纱音的眼睛，绝不回避。
夕阳的光在纱音的眼睛里缓缓地褪去，巨大的日轮即将沉没在海平面之下，最后的光把天空中的云烧成火焰的颜色，在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中，纱音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像小猫那样慢慢地爬向他，警·惕地揣摩着他的神色。如果他拒绝她就会飞快地逃走，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亲近一个人，她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
他很想调头开溜，可他实在不想让这个生命很短暂的女孩失望。所以他气沉丹田目不转睛，仿佛老僧圆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纱音。
距离只是一步之遥，可纱音爬了很久很久，就在他就快绷不住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太阳落山，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
不再是同病相怜的、恐惧中的拥抱，怀里的女孩很温暖，微微地颤抖着。
“我喜欢你……”对于女孩的告白，男孩只是把女孩抱得更紧，眼中流露出悲伤。
蒙蒙的小雨降了下来，水银色的灯光里飘着牛毛般的雨丝。海风和细雨混在一起，气温迅速地下降，他竖起衣领挡风，对碎石滩上的纱音招手。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9:40，他们在这里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没有看见一列车过站，这个乡下小站真是够小的。
今天的最后一列火车就是他们要乘坐的、去往松山市的慢车，在松山市直接换乘新干线四国快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大阪，距离东京也就很近了。
雨一下子就下大了，纱音双手抱头从雨里跑了回来，身上那件深紫色的公主裙有点湿了。她把缩在贝壳里的小寄居蟹放在他的手心里，小寄居蟹不敢露头，但是吐着泡泡。
“我们回去嘛？”纱音写字给他看，自己却望着细雨中漆黑·的山。眼里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
“嗯。”
他们肩并肩站在月台边缘，看着明亮的车灯割开黑·夜越来越近。纱音抱着一人高的轻松熊，他提着在梅津寺町买的瓷娃娃。
列车掀起的风把细雨吹得凌乱，灯火通明的夜班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地停下。车门缓缓打开，他和纱音走进车厢，车厢里空无一人。东京连日暴雨，没什么人从
东京跑来梅津寺町旅行，也就没什么人会坐晚班车回去。
他忽然起身，把手中的瓷娃娃放在纱音旁边，轻轻摸摸她的头，转身下车。
车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纱音慌张的站了起来慌张的在小本子上写
“怎么啦？”
“对不起啦，我应该不能陪你在走下去了”他的眼神孤寂而黯淡，但是仔细一看能发现他的身体开始发出微光，点点微光随风从他的身体上飘走。
“啊，时间到了，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嘛？”这片黑暗的天空中一点微光越来越明显
“你会离开我吗？”纱音焦急的在敲着电车门，在小本子上宣泄着心情
“恩，对不起”男孩的脸上带着不舍和悲伤，光照亮了纱音那被泪水覆盖的脸
“但是我在走之前会为你做一件事”男孩的神情突然坚毅起来，他身上的光越来越强烈，纱音呆滞的看着事情的发生，内心钻心的疼仿佛要撕裂她
“不要走！”来自言语的力量，一股大自然的力量阻止的光的继续流逝
“纱音？你怎么？”
“不要！拜托，不要走…我不想你走…呜…呜”泪水多去了女孩的视野，恍惚中好像看到男孩发光的手透过电车门抚摸着她的长发，男孩无声的笑着，化作光融入的女孩的身体……
“恩……我不会走的……”
我只是一片灵魂…甚至实体都时有时无，这样的我无法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会化作回忆永远留在你的心里……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了魔鬼的身旁
“我来了，按照之前所说的交换吧。”他犀利的顶着所谓的恶魔，真正的恶魔是没有人形的，就像他们没有人的怜悯之心一般
“我真的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要为一个人付出那么多，所谓人类，不就是自私的存在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夹着尾巴懦弱的逃跑，但是她不行，她是我的女孩”
“哼，如你所愿，改变那个女孩的命运，她的力量将为我所有，为此我赐予你们一场虚假的梦与她的声音”
几个穿着西装衬衣的女孩踩着草地一路小跑过来。”先生，请跟我们过来一下，我们会有人帮您准备婚礼的事宜。“
他们仿佛真的在置办一场盛大而传统的婚礼。空旷的四周来往着忙碌的男孩女孩，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西装侍服，在人流中穿梭。可是他自己安排的吗？好像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可他实在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种地方。他被带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前有一张梳妆台。
他坐在椅子上，身后有好几位造型师，”我们的新郎来了，赶快准备化妆和衣服！“他闭上眼睛，任凭身旁的几位老师摆弄他的脸。各种笔和软刷在他脸上滑过，仿佛他是一座精美的雕塑工艺品，身边的人都是艺术家，精雕细琢地准备自己的作品，保证这个作品会惊艳到所有人。”先生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睁开了眼睛，镜中的自己五官端正，一头考究的发型，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这么帅，真有点剑眉星目的感觉。
女孩们给他带上猩红色的绶带，上面别着金色和银色的徽章，他穿上一身白色的和服，袖口和领口有黑色的徽点。有人在后面帮他整理头发，有人给他穿上漆黑程亮的皮鞋。
他走出来，四周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打扮庄严肃穆，男孩和女孩在草地上奔跑嬉戏。他们见到他，都欠身行礼和他打招呼，说着祝福的话语。
纱音穿着高跟鞋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好像雨点拍打着地面。她穿着一身的白无垢，全身的所有配件都是白色的，洁白的裙摆随着迎面的风起落。纱音头上戴着被称为角隐的巨大白色帽子，整个人素白得像是个天使，有几丝深红色的发丝从她的耳边垂落。可是巨大的帽子没有盖住所有，露出了天鹅一般洁白的脖颈和明晰的锁骨。
在江户时代，素白一身的服饰使许多平民女性为之着迷，也寓意着新娘的个人性格变成白纸一张，同时含蓄地表达自己抛去过去身为妻子对夫家的重视和忠诚。他不知道这些，他呆呆地看着女孩簇拥着的纱音迎面走来。
这一切那么神圣肃穆，似乎让人联想不到这些，可这一场婚礼像是木偶戏，真相被掩埋在摆弄木偶人手里，白无垢像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纱音走到他面前竖起小本子：”这身衣服好看吗？“她的眼神那么清澈，他能透过她眼里的投影看见身后的东京塔。平时他不怎么对纱音的搭配发表意见，只是在纱音换好衣服后来敲门时才会。”好看，就像天使那样。”他刚刚说完，纱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又低头写字：“天使是什么样的？”他愣住了，思考几秒后脱口而出：”就像雅典娜那样啊。“纱音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孩的世界观是建立在电视上播出的动漫的。他不仅感叹，难怪无论平时多么矜持的女孩，第一次参加大型的社交活动都会又扭捏又激动，更何况是婚礼。
不知藏在何处的乐队开始演奏雅乐，笙、七弦琴、和琴、琵琶等数十种乐器在四周响起。”婚礼仪式开始了。”纱音又举起小本本。
他向前望去，主持祭典的斋主缓步来到他和纱音的面前，指引这对新人和其他人进入神社的本殿。
他和纱音手拉着手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高跟鞋敲打出清脆的响声。他望向她的侧脸，脸颊上一片红晕，嘴角上扬。今天她盛装打扮，涂脂抹粉，满心期待地去与你举行一场婚礼，就像有魔鬼忽然对你的生活施加了魔法，而你在祈祷这个魔法不要结束。这一切美得像个童话啊，盛大的婚礼，人们都打扮庄严地来给你们祝福，是个木头都被感动了吧？
婚礼举行的是传统的神前式，等到宾客全部到齐坐在两侧，新郎坐在面向神明的右侧，而新娘则是左侧。接下来就是由斋主进行典礼开始的婚礼，所有在场的人都要跟着斋主一起向神明鞠躬。他和纱音面对面站着，鞠躬时他看到纱音一脸的兴奋，挺直了腰板九十度鞠躬，他鞠躬时能清楚地闻到她的气息。这些枯燥庄严的仪式在她的眼里是新鲜活泼的，这时候她的表情就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第一次见识到迪士尼乐园那样。
婚礼还在进行着，神官在他的面前为这对新人念贺词，通知神明新人将要结婚的消息，
”接下来就由新郎发表结婚誓言！“神官高声喊道，可他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纱音用手指戳了戳他才醒过来。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乱得像是一团丝线”我会一直陪伴纱音小姐，把她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保护，没有尽头。“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真苍白啊，可就算这么苍白的一句话也让那个姑娘开心的不得了，像是一个拿到糖果的小孩。她的唇色有着果冻冰块一般的质感，笑起来甜的让人心动。
”接下来轮到新娘发表结婚誓言！“神官似乎很兴奋。
纱音沉默了一会，”世界很残酷，但是有你在，所以不可怕，有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她低头小声的说道，像一只缩在角落的小猫。这一刻他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女孩，单纯得让人不忍去伤害。在场的人依然笑着注视这对新人，神官继续主持婚礼，没有人在意这个女孩异样。
然后就是交换戒指，他偷偷擦去手心的汗水，拉着她的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枚戒指，上面是颗绿宝石，蛇群守护的美丽宝石。纱音的手很纤瘦，他很轻松就把戒指戴进她的无名指。而纱音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枚戒指，银白色的指环，仔细一看有点像易拉罐环。
然后便是三三九度的传统环节，穿着巫女服的侍女给新郎新娘献酒，每次三杯一共九次，纱音挽着他的手，喝完交杯酒，在场的宾客都举杯为这对新人喝彩。音乐声慢慢隐去，周围的人也慢慢散开，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荒唐的一场婚礼，还是自己的婚礼，他和这个女孩因为某个魔鬼的安排邂逅，他本该是个路过的路人，过后彼此不再相见，可她却把他当做了全世界。鬼使神差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亲手把戒指戴进了上杉公主的无名指。
”今天很开心。“纱音竖起小牌子。
“我始终是欠你一场婚礼的，即使这是假的，也没问题吗？”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温柔得像是一只小鹿想要亲吻森林。
“没问题的，就算回到现实时，我再也找不到你，我这一刻也是满足的。”
她像一只小猫缓缓踮起脚尖，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夕阳把她的唇妆映得像是一颗糖果，把她的眼睛染成一片昏黄的星海。
远处的东京塔，TBS台又在重播《东京爱情故事》。
Ⅴ
坐在海棠花树下的男孩，他手上的手机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咳咳，麦克风OK，恩恩，器材都准备好了”一个青蓝色的身影在各种大器材面前跳来跳去
“如果你回来了，那么你应该见不到我，这应该是为数不多你能听到我声音的机会了，好好保护这个视频吧，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魔鬼都是贪婪的嘛，用一个人的肉身和灵魂全部也只能换回你大部分的灵魂…好好的活下去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男孩的心中下起了雨，他唯一的也是最爱的东西也被夺走了，但是自己竟然不能再躲避，不管之后怎样，为了实现他最后的请求，自己也只能活下去。
真讨厌……这种悲剧啊，在一个人都消失了的时候，再度发现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还要提起？就让所有无法挽回的事都随着潮水离去不好么？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男孩低下头来，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轻轻地扣自己的胸口，想知道那里面的心是不是疼痛。
ただすなおに
因为你是那么地迷人，
好きと言えないで
令我无法坦陈心意。
多分もうすぐ 雨も止んで
眼看这场雨就要停了，
二人 たそがれ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黄昏，
あの日 あの時 あの場所で
那一天那一刻在那里。
君に会えなかったら
如果不曾与你相遇，
僕等は いつまでも
我们将会是形同陌路。
Ⅰ
上杉纱音今天十四岁了，她要从一个懵懂的小姑娘长大成成漂亮的少女了，就像是蝴蝶要从茧里孵化，张开斑斓美丽的翅膀到这个温暖的世界飞舞一圈。
但她注定是不能到这个温暖的世界里面去的，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走进去，那个美好的像彩玻璃、又脆弱得像彩玻璃的世界，就会噼里啪啦的碎掉。所以就连对于小女孩来说这么重要的生日，她都不能走出这个房间。
她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她的全身有着很大的一部分机械器官……她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并不是因为难产等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孩的独特的力量，她是这个世界的孩子，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因此也有着很多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全日本的民众都在狂欢，今天他们贵重的小公主又长大一岁了，大家喝着酒唱着歌，像祭典一样庆祝着，但生日会的主角却在一座远离人烟的那座牢笼一般的房间里。礼物流水一样被送进去，把走道两旁木质纸拉门后的房间都摆满了，但那些欢乐和庆祝的话语一句都透不进这个滴水不漏的房间。
上山纱音的生日并没有幼稚的唱轻快的生日歌，因为她不能出声，如果小女孩放声歌唱，这个世界的格局就可能被改变……
虽然吃上了顶级洋果子师傅精心制作的生日蛋糕，但只有自己一个人吃的蛋糕一点儿也不美味。艺术品一样的蛋糕就那样随意被放置在地上，蛋糕旁边是小山一样堆起来的礼物，光是把它们拆开来看一遍，恐怕都需要个好几天。
刚开始纱音还是很有干劲的，每年拆开最前面几份礼物时她都心情雀跃，每次打开都会发出无声的欢呼。可是渐渐就提不起劲了，空洞的室内只有烛光摇曳，除了拆除包装纸的沙沙声外，连个跟她一起欢呼一起尖叫的人都没有，到了后来也就不想再拆了。
烛光把那一大堆礼物的影子投在墙上，而年幼的女孩身影显得那么娇小孤单，像要被礼物吞噬一样。
不过，还是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哥哥今天也来了。每年她生日哥哥都会特意来看她，以前他来的次数还要多一些，最近渐渐少了。大家都说哥哥是要做大事情的人，会变得很忙，纱音不可以任性，要乖乖地听话，不要给哥哥添麻烦。
纱音很喜欢哥哥，但她想，也许哥哥不是这么想的。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她，他当然也很喜欢她，但纱音隐约明白他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实际上兄长的心里有一个影子，他那么爱那个影子，却与其分之两岸，没有办法拥抱他，他希望给他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却没有办法做到，所以只好把这份遗憾和感情统统倾注在纱音的身上。
他对她百般疼爱，尽可能地满足她的任性和愿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也希望能缓解心里对那个影子的愧疚与思念。
但是对于纱音来说，这些都没有关系，她喜欢哥哥，她想她也能喜欢他心里那个影子的，所以能为哥哥做点什么，纱音就很高兴，但是偶尔也会觉得寂寞，她也想做一个被人喜欢的女孩
十二点快要过去了，该来的人都来过了，父母亲戚和哥哥都走了，今年的生日也要结束了吧？不，不是的。纱音在等一个人。她知道他会来，纱音寂寞的时候，只要他出现纱音就露出开心的笑容。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相信那个人也一定会来的。
她很乖地坐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打着PS4，时不时从半扇纸拉门后探出小半张脸，缩头缩脑的盯着把她与世界隔绝起来的那道威严的大门。比瑞士银行金库还要坚固的大门纹丝未动，却已经有人悄悄进入了这个房间。
这里守卫森严，毕竟存放在房间里的东西比金银财宝都珍贵，也比核弹头更危险。但这个人进来并没有没有惊动任何警报，他像是从这个房间里的空气中结出的果实，到了该落地的时候，就啪地掉了下来。
纱音跟小动物一样从纸拉门后窜出来，在那个人朝她走来的同时，她也向那个人扑去。木质的地板十分光滑，小女孩赤脚跑在上面，高级的桐木发出咚咚的声响，恰如面无表情的少女那狂热的心跳。
“ 生日快乐，纱音。” 那个人说。他个子不高，身材也不挺拔健壮，干巴巴的像一条老藤，但他其实很年轻，他身体是成年人的，只是眼睛仍旧宛如少年，青涩稚嫩的、温柔的，是个孤独而怯弱的孩子，但你仔细看，也能从其中看出狮子般的凶狠，但也能感受到他内心如深谭般的孤寂
他在身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出了一只蓝色的小音符挂饰，轻轻放在纱音手中。
“ 送你的，喜欢吗？”
纱音顶着玩具音符，像小猫小狗一样绕着他跳来跳去，全无戒心。
纱音用行动表示她有多么喜欢这只廉价的玩具，她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腰侧上，全然的信赖与温顺，她不是怪兽，她只是个会撒娇、会寂寞、会因为有人来看她而高兴的小女孩。
来客定定的站着，他的手举起又放下，拳头紧握又松开，从身上流露出一股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哆哆嗦嗦地落在纱音头发上，慢慢地抚摸，好像担心纱音是清泉中三日月的倒影，一碰就会破碎。她的青蓝色长发缠上了他的手指，发丝微凉柔顺，摸起来像抚摸一匹丝绸。
纱音抽动鼻翼，想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气味的，但这个人没有任何味道，他像是空气的一部分，但他是真实的，这是只有上杉纱音才知道的秘密，这也是她在这个封闭的世界上唯一的希望……
Ⅱ
纱音不记得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了，好像是自从她来到这个房间后吧，她很少
记住这种事情。
最开始发觉这个人的存在，是一次体检中，那天她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没有用上呼吸机，心脉起搏装置也放在一旁，于是视线开阔了很多，她躺在冰冰的手术床上，在医生还有护士的身后发现了他。
他站在那道大门旁，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远远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里面仿佛盛满了悲伤，但他看着她的模样，又好像在说“很高兴见到你”。
一个陌生人，她应该警戒的，她只要轻轻的吐出一个音节，就能让那家伙消失。但奇怪的是她没有那么做，她也感觉不到敌意。那个人只是看着她，非常安静，像角落里长出来的一丛蘑菇，有点无精打采。
体检结束的纱音也有点无精打采，她不喜欢被针刺的感觉，但大家都说这样对她身体好，哥哥也说让她忍耐，于是她就什么都不说了。反正她也不能说话，因为她开口大家就会死。
医生和护士完成工作后就迫不及待地走了，他们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谁也不愿意待在怪物身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发了狂，把大家都杀了呢？恐惧是这个房间常常会出现的情感，但是谁也不知道少女内心的孤独。
天生一张不悲不喜的脸，即使打游戏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她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毕竟相处的时间很长了，还是能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主要是通过观察她的眼睛，开心的时候她的眼神会更生动一些，多出一些邻家少女的感觉，其他时候她的瞳孔就像光滑的镜面，只反射外界的光而变化。很多人乍一见都觉得她像个人偶，完美无缺但是缺乏生机，工匠用了最好的琉璃做她的眼睛，但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久了很多人都会害怕。
纱音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那个人也不见了。她跑到他站过的地方，那里落着一小片枫叶。纱音蹲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枫叶，这个房间唯一温暖的红色，没有人看见她眼睛都发光了，像个第一次接触世界的婴儿。她蹲的腿麻了，就改为抱膝坐着，一直看着那片枫叶，好几次她试着把手指探出去，又在碰到枫叶尖尖之前就飞快收回去。
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色彩单调的冰冷房间里，这片枫叶是唯一洋溢着热情与暖意的东西，纱音甚至不敢把它捡起来，她还记得自己是怪物，万一她碰了这片枫叶，枫叶就死掉了，那怎么办？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又有一片枫叶飘落下来，落在她的鼻尖上，吓得她立刻站起来。更多的枫叶飘落下来，像下了一场枫叶的雨，这恐怕是日本赏枫佳期才会看到的盛况。纱音没有去想这是怎么回事，她仰着头看枫叶打着转儿飘落，惨白的日光灯下它们像一只只燃烧的蝴蝶，轻盈而美艳。
“你看，你可以碰一下，没关系的，枫叶不会死掉。”有人对她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纱音慢慢转过身去，看到那个怪人，他拽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里面全都是枫叶，刚才就是他抓一把出来一撒，那梦一样的美景，原来全靠人工动力输出，但也更能体现出心意。
这家伙撒的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嘴里嘀嘀咕咕：“我没有魔术师那么厉害，不能真的给你变个枫叶林出来，将就将就吧……”
纱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她一头冲进与重病房格格不入的和室里，然后又冲出来，举着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再来，好好看”。
“好好，再来再来。”那人好脾气地答应，扬手又是一把枫叶撒下来。火蝴蝶一样的枫叶落在女孩青蓝色的发间，她的肌肤净白温润，衬得那么好看。撒枫叶的人停滞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她。
纱音高兴极了，在枫林雨中她想起了过去在一次离家出走中听到的歌曲，随着心中的节奏起舞，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满足，她听见那个人说：“看你喜欢就好啦。”似乎也很高兴。纱音跑到哪里，他就拖着那个大袋子跟到哪里，让铺天盖地的枫叶一直跟着她。
晚上纱音窝在枫叶里睡着了，手还攒得紧紧的，多么希望能留住这色彩，可是她抓得这么紧，第二天醒来还是全都没有了。但紧接着，她就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小片枫叶，还有本子上的一句话：“不要被发现啦。”
这天哥哥来看她，关心地摸摸她的头，问她好一点了没有。纱音表现得很乖巧，但眼睛一直在注意四周。她的父亲察觉了这个异常的举动，但他没有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纱音这个孩子心智有缺陷，很多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想了想他也没在意，在那个房间的角落，有着一片人形的阴影。
他没有贸然接近纱音，但他每一天都会在不引起她紧张的情况下逐渐接近。有一次他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在他们给纱音打针的时候来到她床边，那根针管非常粗，打在女孩稚嫩的腰上，直接刺入脊椎，纱音觉得很痛，可她习惯了。但那个人好像比她更痛的样子，其他人仿佛都看不见他，他伸出手来摸着纱音的头发，对她哼了一首节奏舒缓的曲子，纱音就觉得不是那么痛了，她想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其实也不是很痛”给那个人看，希望那个人不要露出这么伤心的眼神。
上次打另一种针的时候，这个人往她手里塞了一颗用粉红色糖纸包起来的糖果，樱花味的，吃完后她把糖纸小心地藏了起来，和那片枫叶一起。
纱音趴在手术台上，那个人在她面前蹲下，目光与她齐平，温柔的目光仿佛在提她打气。结束后再为我唱歌给我糖果就好了。纱音用眼神对他说，但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听得懂。其实他听懂了，但他觉得更难过了。因为这么巨大的痛苦，她居然这样就很满足了。
Ⅲ
“你是谁？”纱音在本子上写，这时候她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可以坐在他腿上撒娇，让他给自己梳头发。
“我是纱音的朋友。”那人回答。
“我是怪物，别人都离我远远的，你不怕我吗？”纱音写到。
“我也是怪物。”那人回答，他在纱音头发上打了两个个完美的马尾，想起什么似的说，“其实我该给你带海棠花的。”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你。”答应过你，会在你买的冰淇淋融化之前，去这个世界最美的海棠花树下找你。站在海棠花花雨中的纱音一定是美得惊心动魄的吧，虽然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边有没有海棠花树，但我已经找到你啦，所以那些都不重要了吧。
后来纱音也没有再问他是谁这个问题了，小姑娘其实很敏感很聪明也很体贴，她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如果问多了他可能还会逃跑，她直觉那人其实是一个很懦弱的人，但却无比在意自己，如果继续问下去，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害怕地逃走吧，她不想他离开，不知不觉他已经是女孩心中最重要的人。
纱音不想他逃跑，她想他留下来。那个在墙角里出现的人影陪伴着她长大，从此空荡荡的房间里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洗完澡不擦干就满房间跑，这个人就举着毛巾在后面追。后来纱音长大了，身体变得玲珑有致起来，他就不敢追了，只敢闭着眼睛举着大毛巾挡在面前，等女孩自己扑过来，裹着毛巾倒进他怀里撒娇。
他总会带很多小礼物给纱音，有时候是手工匠人烧的琉璃珠，珠子里像浓缩了一个宇宙；有时候是京都小巷里穿着和服的老奶奶亲手做的手鞠，彩线绣的图案，里面放着铃铛，滚动时声音清脆；有时候是连哥哥都找不到的绝版游戏光碟，两个人挨在一起打游戏。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呢？”纱音在小本子上写，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因为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弥补我所欠的一切…”那人说，“就像小猫被喂养之后也会记住他人的好心一样”有时候他说话挺不正经的，说这些烂白话，以为这样谁都看不见他的真心。
“弥补？就像那些小礼物和歌曲吗？”
“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已经长大啦。”纱音写完，放下笔，还不服气地挺了挺胸膛。那个人突然就不说烂白话了，他趴在地板上，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那我希望你不要长大得太快。”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她夺走了你太多了东西，连放声歌唱的机会也不给你，当你长大了，未来就要结束了。
纱音更小一点的时候，这个人经常会出现，一出现就会陪她玩上一整天，为她唱出一首首动听的歌曲，可是她慢慢长大以后，他出现的时间却相应地减小了，像是在回避着什么似的。
纱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知道他不出现的时候她会很寂寞，会感觉回到了原来一般灰白的世界。她在房间里找不到他，便直觉他就在外面，于是她千方百计地想到外面去。但这个封闭的别墅各处都布满了摄像头，往往她还没踏出这一层，就有一大群人前仆后继地赶来，点头哈腰地说：“纱音小姐您身体不好，怎么能擅自出来呢？快回去吧。”
但纱音还是不肯放弃，她像一只耐心的幼猫，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有一次她终于突破重围，跑出了这里，那是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次了。可是她来到街口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东京的道路四通八达，但对于纱音来说，她不知道走哪条路才会遇见那个人。这一刻她突然好仿徨，空无一人的街道朝她压过来，她东张西望，害怕自己走错了方向，与那人擦肩而过，再也没办法见面。
她在街头伤心地哭起来，有人从后面抱住她，把她抱起来，是他回来了。纱音哭着在他手心里写字，她说：世界好大，我好害怕再也找不到你。
世界太大了，大得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想要见面的人。
“……放心吧，我永远也会在你的身边…”他的声音很轻，他来到这里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毕竟他也是一个怪物，并不是正常的人类。
这一天回去后，纱音与那个人坐在房间里一起打音乐游戏。她扯扯他的衣角，默默地流泪。那人蹲下来，用衣摆给她擦眼泪和鼻涕，他说：“纱音，以后我会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远很远是多远？”她抬起眼睛，在他手心里写问题，她眼睛里像有玫瑰，在注视他的时候无声绽放。
但他没有办法告诉她，其实那个地方一点都不远，甚至都没能离开日本。而我多么想带你逃到世界的尽头，逃到时间追不上的地方，连死神都追不上来，那你就能安然地活下去。
纱音见他没有回答，就继续问自己的问题。
“我该穿什么衣服去呢？”她认真地思考，最近被偷渡进来的日常读物是少女漫画，纱音显然受到了内容的影响。
你还没能出去呢就开始想这个了？但他想了想，没有这样回答，这样太不少女心了，他在本子上写：“你以后会有很多裙子的，白色塔夫绸的膝上裙、蓝紫色镶黑色蕾丝边的公主裙，还有漂亮的鞋子，你喜欢什么都会有的。”
纱音一时间陷入了对裙子的想象，她穿的一直是红白两色的巫女服，就算打过游戏看过动漫，也对少女品牌的衣服十分陌生，完全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便继续说话哄她，他耍着贱说：“只要你喜欢，我把月亮都摘下来送你，你爱砸就砸，你爱摔就摔，你要是把月亮揉成球扔出去，我就汪汪叫着追出去给你咬回来……”
但他贱话没说完就被纱音一把抱住，她力气也是怪兽级的，差点没把他拦腰勒断。她拼命摇着头，急急忙忙地在本子上写：“不要，不要追出去，不要走。”
这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开个玩笑，但纱音那么相信他，会把他所有的话都当作真的相信。
“不走，我不走。”他安抚着发抖的纱音，“我一定不走，我就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月亮滚成球，就让它哪里凉快滚哪里吧。”
他分明说着再假不过的话，他比谁都知道这些都不会发生，但那有如何？他现在在给纱音编织一个梦，既然是梦，那就有多美好就往多美好的方向编吧。
哪怕早晚她都要忘记，他早晚都得梦醒。
他知道，这么蠢萌蠢萌的女孩迟早会死了。
但是为了他愿意共享她所谓的世界，她临死都是那么依赖着他。可他终究负了她。泪水又再次划过了他的脸颊。
突然似乎有个东西在点这他的头。
他急忙望抬起头。
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满脸疑惑。举着手上的本子。
“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小公主想出去见识这个世界嘛？我可以带你出去的……”他从未在纱音面前露出如此认真的神情
“嗯嗯”纱音激动地扑向他，像小猫一样用柔软的小脸蹭着他，男孩无声了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刚过拐角纱音就追了过去，但是却没有看到他的声音，他就想影子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要容不了女孩的存在了，有人打算带着这个美丽的生命，但是自己不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她是自己的女孩啊。
当纱音察觉到他的到来，已经是几天之后，一双深瑰色的眼睛带着不满的情绪，游戏手柄成抛物线砸中了他的头顶。
“疼，啊啊，对不起啦，出去一次也要做一些准备啦”他手忙脚乱的解释着，只差跪下道歉，女孩运抓如风，把他的脑袋挠成一个鸡窝，然后凑近了盯着他看。渐渐地她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稀薄又寒冷，就像是雪地里的浮光，但出现现在她那张漠然的脸色，却有种腮红般的美丽。
“这是惩罚”她带着孩子一般的笑容，他也只好苦笑，他已经为女孩准备好了行李，一个行李箱，箱子里塞得满满的，他给她买了几件裙子，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角落，女孩以前常穿的巫女服倒是不在里面，除了穿着出门的罗马鞋，还有白色的细带鞋，头绳发卡，丝袜和缎带单独打包在一个塑料袋里。再就是她最宝贝的那些小玩具了，她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把小黄鸭放了进去，取出一套黑白哥特式裙摆。这种服装由欧洲传入，是起源于欧洲中世纪的一种艺术风格体系，主要突出庄严和神秘感，袖口和衣襟都编有黑色的丝绸。穿上裙摆之后她又把耳机塞上了，想了想，又把小黄鸭拿出来偷偷塞进了裙子里。她的裙子里缝满了口袋，塞着这样那样的小东西。
“今天算不算一个重要的日子”纱音拿出那个熟悉的小本子，他站了起来，他现在和纱音距离只有三十厘米，能清楚的闻到她的气息，手心里还留着她的温度，
“算吧……”他饶了饶头，“我们出发吧”他牵着女孩的小手，从正面走了出去，一瞬间，仿佛这个时间安静了下来，安保人员，警报器都没有发现他们，他们就像影子一样穿梭，门口停着一辆保时捷跑车。
男孩像绅士一般打开车门，将女孩抱上座位，然后驾驶着车冲了出去，这辆超级跑车就像一颗子弹，狠狠的冲向真实的世界。
狞亮的车灯刺破天空，野兽般的吼声贯穿小街，
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背后传来，那台摩托车的功率很大，而且骑手的技术非常高超。他们想把小公主夺回去，但这是不被允许的。
他趁着男孩拐弯前减速的机会逼到兰博基尼边上，冷月般的长刀砍向他的脊椎。反正政府已经许诺为了捕获目标，任何违法的事情都由政府来买单，这种情况下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差着少许距离，长刀没能砍进他的脊椎里，在他的肩膀上豁开了一道血口。忽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挺住了，不仅挺住了，还用手中的空枪去砸那名刀手的脸。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从车身另一侧靠近，伸手想把纱音从副驾驶座上抓出去。但他比那人快了一秒钟，他抓住纱音的衣襟，把她狠狠地拉进自己怀里，带着巨大的恶意狠狠地往左打方向盘。
兰博基尼把那辆重型摩托车挤在道边的墙上，蹭出了一连串火花。十几米之后兰博基尼骤然加速，把挤成废铁的摩托车丢在路边，那名骑手抱着被压断的大腿打着滚哀号。
哀号声入耳，他的心情居然是欢欣鼓舞，他不断地左右打着方向盘，把追上来的摩托车挤到墙上去。
又一刀砍在他的背后，猎手们已经明白，要想夺取纱音这娇贵的猎物就必须先解决掉开车的这小子，纷纷拔出了藏在衣服里或者捆在车后的长刀。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中了多少刀了，托这辆兰博基尼的福，每次有人逼近他就狠踩油门，加速拉开距离，有些刀就会砍空，砍中他后背的几刀也没有造成致命的刀伤。他的后背痛得像是被烙铁烙着，鲜血混合雨水染红了白色的真皮座椅。可大量的失血不但没有让他恐惧，反而令他有股子凶狠的喜悦。他想起蒙古人的叼羊会，他在电视上看过那场面，最矫健的骑手把羊死死地抓在自己的手心里，仍凭其他人怎么抢都抢不走。
“任何人，想从你的身边夺走任何东西，都是我们的敌人！’’
“没有人会记得死的东西，所以要活下去，咬牙切齿地活下去！”
“我最恨有人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他操纵了这台兰博基尼，等于掌握着暴力，任何人敢于靠过来，他就碾过去。
只要驶离这片道路狭窄来回转弯的区域他就赢了，以兰博基尼的速度，没有几个人能跟他在宽阔的路面上玩追车，他又把一台摩托车在墙上碾成废铁，扭头寻找出口。
纱音抱得很紧，她身材修长，并非小鸟依人型的女孩，这时却缩成小小的一团，在他怀里像是个婴儿。
那些破碎的画面又一次侵入他的脑海，冰天雪地里，男孩背着女孩，沿着乌黑的铁路行走，女孩蜷缩在男孩背上，靠着男孩的体温取暖，也像是小小的婴儿。
他腾出一只手抱紧纱音，低声说：“捂住耳朵。”
Ⅳ
他感觉自己平躺在草地上，身边都是阳光湿暖的气味。一股淡淡的，春天的味道弥漫在他的鼻尖，貌似他身处一望无际的旷野，大约是风从什么地方吹来了新生的草木香。
真是个好天气，让人迷醉的空气，仿佛地心引力都要消失。
眼前的阳光似乎被遮住了，温暖湿润的鼻息拍着他的脸，身边的草木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闻的洗发水香味。一双温柔而冰凉的手拉着他左手摇晃，他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瑰红色的眼睛映入眼帘，眸子中流动着异样的神采，像是个见到天国洞开的孩子，一头深红色的长发垂在他的耳边。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纱音放开了他的手，拿出那个熟悉的小本子，起身奋笔疾书。
过了一会纱音竖起小本子:“我们现在去哪？。”少年少女躺在路边的草地休息着
去哪？我们能去哪？他脑袋里空空的，仿佛一块被消了磁的硬盘。
“有个地方……我们去看看吧”
“外面的世界好大！”她写字条给他看，她总是写这样的字条给他看，哪怕只是在迪斯尼里看到白雪公主城堡她也会发出类似的惊叹。
他看着她趴在车窗上的背影，想起香港“春天花花幼儿园”的麦兜小朋友，麦太太独立抚养麦兜，没有什么钱，生活过得紧巴巴。麦兜在幼儿园的小朋友去了马尔代夫，回来之后讲起马尔代夫的见闻很骄傲，麦兜小朋友听信了广告里的话说马尔代夫是“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坐落于印度洋的世外桃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马尔代夫旅行。有一次麦兜生病了病得很重，麦太太怕他活不过来了，鼓励他说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马尔代夫。于是麦兜很努力很努力地和病痛作斗争，等到他病好的那一天，麦太太却没有钱带他去马尔代夫。于是麦太太带他去了太平山山顶，告诉麦兜说这就是马尔代夫。麦兜小朋友坐了缆车看了海湾，见识了山顶的鸟语花香，那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一天。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很难过，难过得几乎看不下去。这时候他看着纱音的背影忽然也难过起来，这个地位尊崇的公主很少走出那间屋子，她的屋子里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她才会觉得鸟儿起落都那么好看。在她看来东京是好大的世界，她根本无法想象世界上真正的壮阔景象是什么，白鲸成群地穿越白令海峡、数以万计的角马践踏着鳄鱼渡过马拉河、日·出时呈粉红色的喜马拉雅山、格陵兰天空里的极光……他随口骗骗她说迪斯尼是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场她就欢欣鼓舞，说浅草寺是世界上最灵验的寺庙她就觉得很神圣，经过浅草寺的“雷门”时有种天主教徒觐见教皇的惶恐。
“想看外面的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早就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映着阳光。他歪歪头，她也歪歪头，一缕青蓝色的长发从耳边垂落。
原来是这样么？原来只是跑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忍受很多的痛苦。知道自己的寿命比别人短，但不想在那间永远不改变的小屋里过一生，但是也不想给别人带来痛苦
“活过”的概念不是等着慢慢死去，而是要不断地奔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尽可能广大的世界，跑到筋疲力尽才不会后悔。很多人能够每天沐浴在阳光下，却没有这个很少能见到阳光的女孩能明白所谓“活过”的意思a
所以就算再怎么难受也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要大吃那些廉价的食物，要每天换不同样子的漂亮衣服，要大方地露出年轻的骄傲的肌肤，要对着所见所闻的一切惊叹地写字说：“好厉害！”
黄昏之前，他和纱音到达了四国西南端的小镇，这里距离东京足有四百多公里，保时捷跑车也跑了足足四个小时，中途他为女孩买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也让她尝到了冰激凌等美食
露天停车场上空荡荡的，他随便找了车位停好车，打开车门就听见了潮声。他们看不见海，海跟他们之间应该隔着一座山，潮声像是在天与地之间回荡。
“海？”纱音写给他看，眼里透着兴奋。
他点点头，当作回答。
这应该是纱音第一次听见这样舒缓的潮声，在某一个暴雨天纱音也曾听过海潮，但那是大海最凶恶的一面，阴云密布，狂风怒号，大浪像是崇山峻岭那样忽然凸起，又忽然破碎。
他摸出指南针，打开早已准备好的地图，带着纱音去向不远处的小镇。小镇前的牌子上写着梅津寺町，镇子里的街道还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感觉，街道两边都是木质的和式屋，商家门前挂着蜡染的蓝色幌子，偶尔有现代建筑也就是两三层的小楼，建筑之间种着一丛丛的晚樱。
纱音从小生活在日本，但从未来过这种风味正宗的四国小镇，看每样东西都觉得新鲜，拖着不肯走快。他这个外国人却对这个小镇很熟悉似的，在小街中钻来钻去，只是走几步就发现纱音不见了，只得回头去找她，有时候在豆腐工坊门前找到她，有时候在蜡染店门前找到她。最后时间不够了，他只得拉着她小跑。
这样他们才能赶上最后一列登山电车，登山电车建在小镇神社的旁边，轨道足有45度角，登山的过程中发出噔噔的响声。
轨道两侧生长着浓密的树木，从常见的松毛榉、胡桃楸、三花槭到名贵的红皮云杉、朝鲜崖松和寒樱，这里都能找到，树丛间隙还生长着忍冬和山刺玫这种野花。这些树木如浓云般遮盖在轨道上方，他们仿佛穿行在一条颜色不断变换的隧道中，这条隧道纯粹是由树叶和花组成的。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和纱音两个乘客。纱音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眺望，满是惊喜。
“你不是日本人吧？怎么会知道这么漂亮的地方？”纱音在小本子上写。
“我看过一部日本拍的电视剧，这是那部电视剧里很有名的场景，很久以前我看过那部电视剧。”
“那部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东京爱情故事。”他一笔一划地写。
四国最西南的县是爱媛县，《东京爱情故事》的结局就是在这里拍的，他太喜欢那部日剧了，所以上网各种搜爱媛县的信息，最后得知结尾那场戏是在爱媛县的梅津寺町拍的，剧中的学校和分别的车站都是真的。他一直梦想来梅津寺町旅行，做了很多很多功课，知道梅津寺町是个靠铜矿起家的镇子，还有这条电车隧道，春天它是碧绿的，像是半透明的翡翠，夏天则是深绿的，绿色浓郁得像是要从头顶滴落，秋天它是苍红色的，枫树和银杏大量落叶，轨道上铺满或红或黄的叶子，密到连枕木都看不见，冬天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枯枝环绕着轨道，像一件后现代的艺术品。
他抽出一条手帕把纱音的眼睛蒙住：“一会儿解开手帕会看到很漂亮的景色。”
纱音认真地点头，把手放在他手里。落日发红，斜斜的阳光从树阴间投下来，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照进电车，在老式的木头座椅上不断地变幻。他也闭上眼睛，只听见齿轮和轨道咬合，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登山电车在山顶的石地藏庙前停下，他牵着纱音下车，车站前站着一尊半人高的石雕。日本人所谓石地藏，就是路边站着的石刻小佛像，石地藏庙也不是一个真的庙宇，就是在石地藏的头上建了一尺见方的砖顶，给石地藏遮雨，有了这个钉子这就是石地藏庙了。他把路上吃剩的一个饭团放在石地藏面前，拉着纱音穿越树林。
他们走的是几十年前矿工们进山采矿的小路，路面用凹凸不平的石块拼成，纱音穿了高跟的鞋子，害怕摔倒，就把双手搭在他肩上。他踢开那些疯长的野草和菟丝子，走在前面，道路尽头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林子里来。道路的尽头是早已封闭的矿井，为了纪念这座养育了镇子的矿井，梅津寺町的居民们捐款在矿井出入口上修建了木制的庙宇式建筑，每一根椽子上都挂满了用于祈福的鲤鱼旗，屋檐下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瓷娃娃。这是当地的风俗，如果镇上的人家生下男孩，就会来这里挂上一面鲤鱼旗，如果是女孩就会放上一个瓷娃娃。
矿车的轨道早已锈迹斑斑，枕木间生长着杂草。他们沿着轨道来到山崖边，他扶着纱音让她登上一块凸出悬崖的石头。
荷叶般的裙摆被山风吹得飞扬起来，纱音踩着高跟鞋子贴着悬崖站立，笔直修长，就像一株新生不久的小树。
他双手按住纱音的肩膀说：“现在可以把蒙眼布解掉了。”
纱音解开手帕，夕阳如海潮般涌入她的视野，巨大的日轮已经触及了海面，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潮水在黑·色的山崖下碎成白色的水花。风吹着数万公顷的森林，傍晚的树林远看也像海，苍红色的大海，成千上万的树梢随风摇曳，组成层层叠叠的波涛。小城小镇沿着曲折的海岸线分布。
摩天轮缓缓地旋转着，却没有载客，跟大游乐场中的摩天轮相比梅津寺町的摩天轮只能算是个微缩版，但它在夕阳中被放大了，巨大的影子投在起伏的树海上。
临海的轨道上，黄色的慢速列车轰隆隆地驶过无人的小站，白色的栏杆把小站围了起来，上
他把耳机挂在纱音的耳朵上，放了一首音乐给她听。
他还能记得那首歌，当年他靠硬记发音学会了唱那首歌。
“帰り道は夕日を背に 君の少し后ろを歩く
背着夕阳走在返家的路上 跟在你的后面一起走着
背の高い君に合わせ いつも歩幅が大きくなる
配合着较为高挺的你 一如往常的跨着较大的步伐
この坂を登りきってしまったら もうわかれ道がすぐそこに
走只要走完这个坡道 就是该要道别的路口
君はうつむいて 「あと少しだから」と
你低落消沉的说着 「再一下就到了」
颜も见ず 私に手を差し出す
就头也不回的 向我伸出了手
ありふれてる 幸せに恋した そんな时が 今も优しくて
我恋上了这份 平淡的幸福 那样的时光 如今依旧令人感到温柔
振り返れば その手がすぐそこに あるような気が今もしてる
只要回头顾盼 那双手就伴在身旁 至今我仍有这样的感觉
いつのまにか 君だけを见ていた 君がいれば 笑っていられた
曾几何时 眼中只映出你的身影 只要有你相伴 就能涌出笑容
触れた指に 伝う鼓动さえも その全てが爱しかった
就连从相握的指尖中 所传来的鼓动 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深深倾爱
わかれ道で指を离し 二人背を向けて歩きだす
在道别的路口松开彼此的手 两人背对背的踏出步伐
ふと振り返った先に 君の姿はもうなかった
不经意的回首轻望 前方却已不见你的身影 ”
事隔多年他把好多情节都忘掉了，那场曾经感动过他的离别也变得有些模糊了，可听着耳机里泄露出来的、风一样的歌声，他又能不假思索地哼那歌的调子了。
最后留在记忆深处的总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你记住一个人往往不是因为她的美，很多年后你连她的样子都忘记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织的街头闻到她惯用的香水味，你在惊悚中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万千过客的背影。你这才想起即便刚才和你擦肩而过的确实是她，即便你跟她面面相对，你也未必能认出她今天的样子了。
在播放那首歌的几分钟里纱音一直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她默默地看着夕阳下静谧的海岸线、往复的大海和旋转的摩天轮，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这是他心里日本最漂亮的地方，他曾在网上看过游客站在这块岩石上拍的落日景象，跟眼前所见的一模一样。这可能是纱音一生中最后的一次旅行，就算不是也是他们两个人的最后一次旅行，他希望她能喜欢这个地方。如果纱音的反应是说这地方没什么意思只适合某些怀旧的衰人缅怀一下其实并不曾拥有过的爱情，那他就只有灰溜溜地带着她下山了。
“世界很温柔。”纱音给他看小本子。
世界很温柔？他从没想到温柔这个词也能用来形容“世界”这么巨大的东西。
“以前世界不是这样的，没有那么温柔过。”纱音又写。
“以前你觉得世界是什么样的？”他问。
“一个被灰尘所笼盖的宝石，它的光辉会给予每个降临世界的人，但是我却感受不到那种美丽。”
“外面的世界跟你想的不一样？”他写给她看。
“海里有海怪么？”纱音举着小本子，盯着他眼睛。
“那种东西应该只是神话传说……”
“飞空艇是真的存在么？”她又开始刷刷地写。
“技术上还没有彻底实现，不过应该不久后就会出现。”
“地狱呢，有么？”
“这个不能确定，按说得死了才能去那里，我还没有死过。”
“A-Iaws和天人组织还在作战么？”
“历代《高达》里的东西都是虚构的，《火影忍者》和《海贼王》也一样，类似问题不要再问了……”他有点无力。
他们坐在矿井的屋檐下，纱音不停地写问题，他一条条回答。这个女孩似乎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这下子全都问了出来。
她的问题千奇百怪，有些很有条理，比如大海为什么会有潮汐、梅津寺町的火车是从哪里开来的，但有些非常无厘头，比如布里塔尼亚王国对Il区的奴役是在何时结束的。
她看了几乎全部公开发售的动画片。医务人员只是注意到她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心跳、脉搏和脑电波都非常稳定，却没有意识到一个扭曲的世界观在她的脑海里逐渐型。
在她的概念里世界充满了动荡，历代高达和鲁鲁修在同一个时空中作战，圣斗士跟攻壳机动队也是同时存在的，她也会怀疑某些游戏和动画的合理性，比如《银魂》。
她一直想要验证自己想象的世界对不对，所以才反复离家出走，她心里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却又很恐惧，所以出走总是以失败告终。
太阳渐渐沉入海面以下，最后的余晖撒在海面上，半轮太阳和它的倒影组成一个完整的圆。他靠着手画地图和手舞足蹈，终于给纱音讲清楚了海那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说世界上有中国有美国还有战斗民族俄罗斯，有些地方千里黄沙几十年不下一滴雨，也有地方冰天雪地北极熊在浮冰旁守着拿爪子拍鱼吃，他不像恺撒那样去过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可以绘声绘色地给女孩讲各地的风土人物，他讲得结结巴巴而且还参考了以前在网上看的游记。大概只有纱音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妞才会听得聚精会神。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啊。”纱音写给他看。
“是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布里塔尼亚王国也没有天人组织，失望么？”他问。
“不，不失望，喜欢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很温柔。”纱音又一次用了温柔这个词。
她扭过头去看着落日一点一点地从大地上收走阳光，苍红色的树海变成了红黑·色，很快夜幕就会降临在梅津寺町的上方，这是最后一眼夕阳。
她的眼神呆滞又瑰丽，他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落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不说话，天色越来越昏暗，纱音的眼睛也越来越暗淡。
“我很喜欢这样的世界……”在太阳快要消失之前，纱音写给他看。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起来纱音确实喜欢梅津寺町的落日景色。
“但世界不喜欢我。”纱音接着写。
她抱着巨大的轻松熊，低垂眼帘，像是一只做错了事的猫。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高中时他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觉得这个世界冰冷又坚硬，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所以他才会坐在谁也找不到他的天台上，一坐几个小时。
既然这个世界不喜欢你，那你又何必恬不知耻地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晃悠呢？你就该静静地呆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地生长也静静地枯萎，像一株野蒲公英。
“我会给大家添麻烦，我也给你添了麻烦。”纱音又写。
“是我太任性了，非要从家里跑出来。”
“我早就该回去了……不过还是很高兴。”
看他不回答，纱音就自顾自地往下写，开始她写了还亮出来给他看，到最后她就只是奋笔疾书，像是写给自己看的，无声地自言自语。
“这里很漂亮，早知道第一天就该来这里。谢谢，谢谢你……”
“不是。”
纱音愣了一下。
“不是。”他重复。
纱音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歪着脑袋看她，神色难得的认真：“别以为出来看看就能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还糊里糊涂的，你才跑出来几天就了解了？”
纱音显得有些局促，过去的几天里他对她一直说得上是百依百顺，从来没有一句否定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或者做错了什么，但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低下头去抓着裙摆。
“这个世界有多大，取决于你认识多少人，你每认识一个人，世界对你来说就会变大一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城市，有东京、巴黎、开罗、伦敦、伊斯坦布尔……但很多城市对你来说只是名字罢了，你没去过那里，那里也没有你想要拜访的人，所以它们其实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但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属于你的世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可真正属于你的世界其实是很小的，只是你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和见过的落日，还有会在乎你死活的朋友。”
他对自己此刻的口才颇有点惊讶，有点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的意思。他以前可没意识到自己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会多么重要，所以从来也不认真地说话……他伸手摸了摸纱音的头顶，夕阳中那张认真听讲的小脸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世界喜不喜欢你，只取决于你的朋友喜不喜欢你，每个人都有几个真正的好朋友，他们喜欢你，就是这个世界喜欢你了。”
“什么是好朋友？”纱音在小本子上写。
“就是那种很神经病的朋友，不管怎么样都会相信你，不管怎么样都会跟你在一起，”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种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酸楚充斥着他的鼻腔，他不知道那种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要被那冰冷的、浩荡的悲伤淹没，他说：“如果世界真的不喜欢你，那世界就是我的敌人了。”
“想要，一个好朋友。”他回过头来，纱音竖着小本子在等待他。
他轻轻摸摸她圆润的额头，心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公主身体里流着什么样的血，可你的社会经验真是可怜到爆啊，虽然你不说，可谁都能看得出你想要什么，你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呐。
“我是你的好朋友，将来你会有更多的好朋友。”他一字一顿地说，“只要我们这些好朋友喜欢你！那全世界都喜欢你！”
“可只要我们是你的好朋友，我们又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轻声说。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没有明天也没有从今以后，他已经决定无论怎么样都要让这个女孩开心。他们因为某个神经病魔鬼的安排而邂逅，他能给她的只有一场旅行和鼓励她的话，所以今天他不说贱话也不笑场，每一句都说得郑重其事，说什么都看着纱音的眼睛，绝不回避。
夕阳的光在纱音的眼睛里缓缓地褪去，巨大的日轮即将沉没在海平面之下，最后的光把天空中的云烧成火焰的颜色，在越来越浓郁的夜色中，纱音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像小猫那样慢慢地爬向他，警·惕地揣摩着他的神色。如果他拒绝她就会飞快地逃走，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亲近一个人，她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
他很想调头开溜，可他实在不想让这个生命很短暂的女孩失望。所以他气沉丹田目不转睛，仿佛老僧圆寂，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纱音。
距离只是一步之遥，可纱音爬了很久很久，就在他就快绷不住的时候，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太阳落山，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整个世界。
不再是同病相怜的、恐惧中的拥抱，怀里的女孩很温暖，微微地颤抖着。
“我喜欢你……”对于女孩的告白，男孩只是把女孩抱得更紧，眼中流露出悲伤。
蒙蒙的小雨降了下来，水银色的灯光里飘着牛毛般的雨丝。海风和细雨混在一起，气温迅速地下降，他竖起衣领挡风，对碎石滩上的纱音招手。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9:40，他们在这里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没有看见一列车过站，这个乡下小站真是够小的。
今天的最后一列火车就是他们要乘坐的、去往松山市的慢车，在松山市直接换乘新干线四国快车，两个多小时就能到大阪，距离东京也就很近了。
雨一下子就下大了，纱音双手抱头从雨里跑了回来，身上那件深紫色的公主裙有点湿了。她把缩在贝壳里的小寄居蟹放在他的手心里，小寄居蟹不敢露头，但是吐着泡泡。
“我们回去嘛？”纱音写字给他看，自己却望着细雨中漆黑·的山。眼里满是恋恋不舍的神情。
“嗯。”
他们肩并肩站在月台边缘，看着明亮的车灯割开黑·夜越来越近。纱音抱着一人高的轻松熊，他提着在梅津寺町买的瓷娃娃。
列车掀起的风把细雨吹得凌乱，灯火通明的夜班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地停下。车门缓缓打开，他和纱音走进车厢，车厢里空无一人。东京连日暴雨，没什么人从
东京跑来梅津寺町旅行，也就没什么人会坐晚班车回去。
他忽然起身，把手中的瓷娃娃放在纱音旁边，轻轻摸摸她的头，转身下车。
车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纱音慌张的站了起来慌张的在小本子上写
“怎么啦？”
“对不起啦，我应该不能陪你在走下去了”他的眼神孤寂而黯淡，但是仔细一看能发现他的身体开始发出微光，点点微光随风从他的身体上飘走。
“啊，时间到了，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嘛？”这片黑暗的天空中一点微光越来越明显
“你会离开我吗？”纱音焦急的在敲着电车门，在小本子上宣泄着心情
“恩，对不起”男孩的脸上带着不舍和悲伤，光照亮了纱音那被泪水覆盖的脸
“但是我在走之前会为你做一件事”男孩的神情突然坚毅起来，他身上的光越来越强烈，纱音呆滞的看着事情的发生，内心钻心的疼仿佛要撕裂她
“不要走！”来自言语的力量，一股大自然的力量阻止的光的继续流逝
“纱音？你怎么？”
“不要！拜托，不要走…我不想你走…呜…呜”泪水多去了女孩的视野，恍惚中好像看到男孩发光的手透过电车门抚摸着她的长发，男孩无声的笑着，化作光融入的女孩的身体……
“恩……我不会走的……”
我只是一片灵魂…甚至实体都时有时无，这样的我无法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会化作回忆永远留在你的心里……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了魔鬼的身旁
“我来了，按照之前所说的交换吧。”他犀利的顶着所谓的恶魔，真正的恶魔是没有人形的，就像他们没有人的怜悯之心一般
“我真的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要为一个人付出那么多，所谓人类，不就是自私的存在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夹着尾巴懦弱的逃跑，但是她不行，她是我的女孩”
“哼，如你所愿，改变那个女孩的命运，她的力量将为我所有，为此我赐予你们一场虚假的梦与她的声音”
几个穿着西装衬衣的女孩踩着草地一路小跑过来。”先生，请跟我们过来一下，我们会有人帮您准备婚礼的事宜。“
他们仿佛真的在置办一场盛大而传统的婚礼。空旷的四周来往着忙碌的男孩女孩，他们都穿着清一色的西装侍服，在人流中穿梭。可是他自己安排的吗？好像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可他实在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来过这种地方。他被带到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面前有一张梳妆台。
他坐在椅子上，身后有好几位造型师，”我们的新郎来了，赶快准备化妆和衣服！“他闭上眼睛，任凭身旁的几位老师摆弄他的脸。各种笔和软刷在他脸上滑过，仿佛他是一座精美的雕塑工艺品，身边的人都是艺术家，精雕细琢地准备自己的作品，保证这个作品会惊艳到所有人。”先生您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睁开了眼睛，镜中的自己五官端正，一头考究的发型，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这么帅，真有点剑眉星目的感觉。
女孩们给他带上猩红色的绶带，上面别着金色和银色的徽章，他穿上一身白色的和服，袖口和领口有黑色的徽点。有人在后面帮他整理头发，有人给他穿上漆黑程亮的皮鞋。
他走出来，四周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打扮庄严肃穆，男孩和女孩在草地上奔跑嬉戏。他们见到他，都欠身行礼和他打招呼，说着祝福的话语。
纱音穿着高跟鞋踩在青石板的路上，好像雨点拍打着地面。她穿着一身的白无垢，全身的所有配件都是白色的，洁白的裙摆随着迎面的风起落。纱音头上戴着被称为角隐的巨大白色帽子，整个人素白得像是个天使，有几丝深红色的发丝从她的耳边垂落。可是巨大的帽子没有盖住所有，露出了天鹅一般洁白的脖颈和明晰的锁骨。
在江户时代，素白一身的服饰使许多平民女性为之着迷，也寓意着新娘的个人性格变成白纸一张，同时含蓄地表达自己抛去过去身为妻子对夫家的重视和忠诚。他不知道这些，他呆呆地看着女孩簇拥着的纱音迎面走来。
这一切那么神圣肃穆，似乎让人联想不到这些，可这一场婚礼像是木偶戏，真相被掩埋在摆弄木偶人手里，白无垢像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纱音走到他面前竖起小本子：”这身衣服好看吗？“她的眼神那么清澈，他能透过她眼里的投影看见身后的东京塔。平时他不怎么对纱音的搭配发表意见，只是在纱音换好衣服后来敲门时才会。”好看，就像天使那样。”他刚刚说完，纱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又低头写字：“天使是什么样的？”他愣住了，思考几秒后脱口而出：”就像雅典娜那样啊。“纱音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孩的世界观是建立在电视上播出的动漫的。他不仅感叹，难怪无论平时多么矜持的女孩，第一次参加大型的社交活动都会又扭捏又激动，更何况是婚礼。
不知藏在何处的乐队开始演奏雅乐，笙、七弦琴、和琴、琵琶等数十种乐器在四周响起。”婚礼仪式开始了。”纱音又举起小本本。
他向前望去，主持祭典的斋主缓步来到他和纱音的面前，指引这对新人和其他人进入神社的本殿。
他和纱音手拉着手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高跟鞋敲打出清脆的响声。他望向她的侧脸，脸颊上一片红晕，嘴角上扬。今天她盛装打扮，涂脂抹粉，满心期待地去与你举行一场婚礼，就像有魔鬼忽然对你的生活施加了魔法，而你在祈祷这个魔法不要结束。这一切美得像个童话啊，盛大的婚礼，人们都打扮庄严地来给你们祝福，是个木头都被感动了吧？
婚礼举行的是传统的神前式，等到宾客全部到齐坐在两侧，新郎坐在面向神明的右侧，而新娘则是左侧。接下来就是由斋主进行典礼开始的婚礼，所有在场的人都要跟着斋主一起向神明鞠躬。他和纱音面对面站着，鞠躬时他看到纱音一脸的兴奋，挺直了腰板九十度鞠躬，他鞠躬时能清楚地闻到她的气息。这些枯燥庄严的仪式在她的眼里是新鲜活泼的，这时候她的表情就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第一次见识到迪士尼乐园那样。
婚礼还在进行着，神官在他的面前为这对新人念贺词，通知神明新人将要结婚的消息，
”接下来就由新郎发表结婚誓言！“神官高声喊道，可他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纱音用手指戳了戳他才醒过来。
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内心乱得像是一团丝线”我会一直陪伴纱音小姐，把她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保护，没有尽头。“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真苍白啊，可就算这么苍白的一句话也让那个姑娘开心的不得了，像是一个拿到糖果的小孩。她的唇色有着果冻冰块一般的质感，笑起来甜的让人心动。
”接下来轮到新娘发表结婚誓言！“神官似乎很兴奋。
纱音沉默了一会，”世界很残酷，但是有你在，所以不可怕，有你陪着我，我就很开心。“她低头小声的说道，像一只缩在角落的小猫。这一刻他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女孩，单纯得让人不忍去伤害。在场的人依然笑着注视这对新人，神官继续主持婚礼，没有人在意这个女孩异样。
然后就是交换戒指，他偷偷擦去手心的汗水，拉着她的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枚戒指，上面是颗绿宝石，蛇群守护的美丽宝石。纱音的手很纤瘦，他很轻松就把戒指戴进她的无名指。而纱音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枚戒指，银白色的指环，仔细一看有点像易拉罐环。
然后便是三三九度的传统环节，穿着巫女服的侍女给新郎新娘献酒，每次三杯一共九次，纱音挽着他的手，喝完交杯酒，在场的宾客都举杯为这对新人喝彩。音乐声慢慢隐去，周围的人也慢慢散开，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
荒唐的一场婚礼，还是自己的婚礼，他和这个女孩因为某个魔鬼的安排邂逅，他本该是个路过的路人，过后彼此不再相见，可她却把他当做了全世界。鬼使神差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亲手把戒指戴进了上杉公主的无名指。
”今天很开心。“纱音竖起小牌子。
“我始终是欠你一场婚礼的，即使这是假的，也没问题吗？”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她的眼睛温柔得像是一只小鹿想要亲吻森林。
“没问题的，就算回到现实时，我再也找不到你，我这一刻也是满足的。”
她像一只小猫缓缓踮起脚尖，双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夕阳把她的唇妆映得像是一颗糖果，把她的眼睛染成一片昏黄的星海。
远处的东京塔，TBS台又在重播《东京爱情故事》。
Ⅴ
坐在海棠花树下的男孩，他手上的手机正播放着一段视频……
“咳咳，麦克风OK，恩恩，器材都准备好了”一个青蓝色的身影在各种大器材面前跳来跳去
“如果你回来了，那么你应该见不到我，这应该是为数不多你能听到我声音的机会了，好好保护这个视频吧，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魔鬼都是贪婪的嘛，用一个人的肉身和灵魂全部也只能换回你大部分的灵魂…好好的活下去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男孩的心中下起了雨，他唯一的也是最爱的东西也被夺走了，但是自己竟然不能再躲避，不管之后怎样，为了实现他最后的请求，自己也只能活下去。
真讨厌……这种悲剧啊，在一个人都消失了的时候，再度发现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还要提起？就让所有无法挽回的事都随着潮水离去不好么？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男孩低下头来，做了个奇怪的动作：他轻轻地扣自己的胸口，想知道那里面的心是不是疼痛。
ただすなおに
因为你是那么地迷人，
好きと言えないで
令我无法坦陈心意。
多分もうすぐ 雨も止んで
眼看这场雨就要停了，
二人 たそがれ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黄昏，
あの日 あの時 あの場所で
那一天那一刻在那里。
君に会えなかったら
如果不曾与你相遇，
僕等は いつまでも
我们将会是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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