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是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的,他睁开双眼的瞬间,不仅眼前,就连脑海里也产生了短暂的空白,直到他终于能够看清周围,他把头偏向床的一边,莫林没有在床边,伊凡的手伸到床边,发现床单是冰凉的,没有人来过,他这才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事。
因为绳索断裂,他们从中途摔了下来,伊凡迅速护住了莫林,他听到艾瑞卡的惊声尖叫,和她匆忙的脚步声,之后便是眼前和脑袋里的一片黑暗。
莫林怎么样了?
伊凡从床上支起身体来,他应该庆幸自己是一个机器人,因为他惊喜地察觉自己的状态,不过像是睡了一觉醒来,身体上也没有留下什么伤痕,他看了一圈房间里的情况,这里是伯格的房间没错。没一会儿,他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小孩匆匆跑来的声音,伊凡立刻紧盯着门口,进来的却不是莫林,是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七岁左右,穿着一条黄色的碎花裙子,当她开门看到伊凡已经坐在床上的时候,她吃了一惊,愣了一下,她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伊凡,当她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伊凡脸上的时候,她原本红扑扑的笑脸显得更加红了。伊凡看着她,露出了一个笑脸,女孩便害羞地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伊凡这才看见盘子里,装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干。
“布莱德送来的?”伊凡问。
小女孩摇了摇头解释说:“艾瑞卡买回来的。”
“酒馆的老板怎么样了?”伊凡希望菲利克斯遵守他的诺言。
“艾瑞卡说大清早酒馆就都是酒鬼。”说着,小女孩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咯咯笑起来,想必是想到了艾瑞卡生气抱怨的模样。
“莫林呢?”小女孩走到床前,伊凡从他的手里接过盘子,提到莫林,小女孩嘟起嘴,皱起眉头说道:“不知道他在哪儿去摔断了胳膊,翠斯特婶婶替他包扎过了,听说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出门,正和艾瑞卡吵着呢。”
伊凡仔细听,果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争执。
“只是胳膊而已,我还没有残废!”这一听就是莫林的声音。
“如果你希望自己早一点好起来,就不要惹麻烦。”令人意外的是,艾瑞卡竟然没有发脾气,只是提高了一点音量。
“只是去三楼看一眼而已,我的胳膊又不会突然掉下来。”
“你要再这么说,会吓坏小家伙们的!”艾瑞卡进一步提高了音量,这让伊凡摇了摇头,然后问小女孩:“昨晚是艾瑞卡把我们带回来的吗?”
小女孩则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等我醒过来莫林已经在房间里了。”她别过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刚才才知道你在伯格的房间,这是那之后我第一次进到这里。”
伊凡明白小女孩说的话,他也知道昨晚是艾瑞卡默默把自己带回了孤儿院,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莫林是否还是清醒的。此时,他听到莫林跑到楼上来的脚步声,于是从床上走下来,他重新把盘子放到小女孩的手中,自己从里面挑出一个芒果干塞进嘴里,这让小女孩再一次咯咯笑起来。
女孩看着伊凡走到门口,再把门打开,他走到走廊上,这时莫林刚好来到楼梯口,他看到伊凡,便兴冲冲跑了过来。
“伊凡!你还好吗?”他本想用双手触碰伊凡的身体,忘记了自己左手还缠着纱布挂在胸前,刺骨的疼痛让他赶紧收起了受伤的手,用右手捏了捏伊凡的手臂,又转到他的身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伊凡的后背,没有受到严重创伤的痕迹,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看到从伯格屋子里走出来的小女孩,莫林把原本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朝着小女孩咧嘴笑了笑,“凯西,你把水果干端给翠斯特婶婶吧,她在厨房。”
小女孩端着水果干站在门口,对莫林的安排感到不满,她盯着莫林受伤的手臂看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不要让莫林不开心,于是她耸了耸肩膀,端着盘子朝楼下走去,中途,她撞见了来找莫林的艾瑞卡,险些把水果干洒一地,艾瑞卡停下来,帮她把裙子和盘子里的东西都整理好,然后目送她走下楼梯。
“你醒过来了。”艾瑞卡走向伊凡和莫林,“我以为你可能醒不过来。”
“谢谢你收留我。”
“谢谢你让孤儿院做了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艾瑞卡看了一眼站在伊凡身后的莫林,莫林翻了一个白眼,他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提起买卖,伊凡便想起了菲利克斯,他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我得走了,得让菲利克斯也知道我走了。”
艾瑞卡赞同地点了点头,孤儿院不能陪着猎人冒险,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再是猎人,昨晚的事已经让伊凡在这个小镇上无处可去,没有人会在乎伊凡是不是猎人,他们眼里,只有一个杀人狂魔,真相可能永远无法澄清。也许这件事会很快地散布散步开去,总有一天,整个二十九区都会知道伊凡干了什么,也许会传播到更广的地方,有的是会被添油加醋,让人百口莫辩,只要菲利克斯愿意,艾瑞卡相信他能把所有事都设计到他的圈套里。艾瑞卡沉默着,直到伊凡转身,准备走进房间拿自己的东西,艾瑞卡叫住了他。
“不,伊凡,我得求你一件事。”艾瑞卡低下头,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但她总归是要做出决定的,她走过去,把莫林拉到伊凡面前来,郑重道,“照顾好莫林,所有人都看见你和他在一起,他帮了你……”
“艾瑞卡?”莫林难以相信地转头看着艾瑞卡,他想挣扎,却被艾瑞卡狠狠掐住手臂,让他动弹不得。艾瑞卡却继续看着伊凡说:“你明白的我的意思,这样对他对孤儿院都好。”
伊凡低下头,看了一眼一脸不甘心,眼睛里已经充满泪水的莫林,他缓缓伸出手,用手指擦干莫林眼角的泪水,最终叹了口气,对莫林说道:“带你去做个英雄。”
“不,不!”莫林摇着头,眼泪从眼眶里不断滴落,“我做不了二十九区的英雄,我做不了英雄……”
看着莫林的样子,艾瑞卡一把把他扯过来,紧紧抱着他,眼泪也无法阻止地落下来,她哽咽着说:“为了孤儿院,对不起,莫林。”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一阵,莫林的情绪终于缓过来,他轻轻把艾瑞卡推开,然后用衣袖抹干脸上的眼泪,用力地点着头,这让艾瑞卡再也控制不住,她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即便是在厨房,翠斯特婶婶仍然听到了艾瑞卡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抚摸着把盘子端给她的小女孩,轻声说道:“她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小女孩似乎没有听懂翠斯特婶婶的话,她茫然地看着翠斯特婶婶,皱着眉头,艾瑞卡的哭声让她难过,但是有翠斯特婶婶在,她却又无比安心。
“莫林是孤儿院的小英雄,不是吗?”
听到翠斯特婶婶这么说,小女孩展开了一个笑容,她狠狠点了点头,翠斯特婶婶也满意地点着头,把盘子重新放在她的手里面,吩咐道:“去吧,和大家一起分享,这是来自伊凡的馈赠。”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抱着手里的盘子,跑出了厨房。
谁也不知道艾瑞卡到底是什么时候停止哭泣的,当有人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除了脸上的憔悴,她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她对着每一个人微笑,批评做错事的小孩子,在与翠斯特婶婶做饭的时候聊一些关于孤儿院的问题,生活就像是在那一场嚎啕大哭之后突然恢复了平静。
只是从那一天之后,孤儿院的小家伙们便再也没有见过猎人伊凡,也再没有见过莫林。伯格的房间被重新锁起来,没有人再住进去,直到它再一次被灰尘铺满。
“孤儿院会怎么样?”
夜晚,路灯昏暗,一大一小的人影走在街道上,小小的身影背上背着一个远远超出他承受范围的背包,高个子的身影身后,则只有一把被布包裹起来的剑,小身影抬起头看着高个子,他显得非常沮丧和不安。
“布莱德会照应孤儿院。”
“可是他拒绝了。”
“他也拒绝了你去救我的请求。”听到这样的回复,莫林总算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街道的尽头,现在已经距离孤儿院太远了,这条街尽头,还得转个弯才能勉强看到孤儿院的屋顶,不知道下一次回到这里会是什么时候,想到这里,他面露哀伤。
“我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小镇。”
“我也是。”
“伊凡?”
“猎人从不在意自己身处何方,但我现在不是猎人了。”
“见到哥达后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见到他,有的问题我还想不明白。”
“如果他把你关起来,给你植入新的记忆,让你重新做回猎人怎么办?”
“我会把自己的这段时间的记忆都存在单独的空间里,哥达很强大,我只有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伊凡,虽然我不是个英雄,但我不害怕。”
“我也是。”
莫林终于“噗呲”一声笑出来,他伸出手,和伊凡撞了撞拳头,这时他们已经来到街道的另一头,再走下去,便不再有路灯,他们不断深入黑暗之中,直至两个人的身影,都没入黑暗之中,再也没人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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