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还没提到过南宫的病?
南宫一直以来都患有某种恐惧症。
这种纯粹的心理疾病在乡下小镇是不会被当做什么正经病的,也很少有人能理解,所以只是把他的症状当做小孩子的乖张怪癖。况且,他的类型就算在目类诸多的恐惧症(phobia)里也算是极其罕见的。
他害怕——门。
啊,他害怕的当然不是门这个物体本身。
他害怕的,从概念上来说,应该是……嗯……门后面的东西。
他对于门这种东西对空间的分割,对于门的后面——因视野被隔断而产生的不确定空间,会产生极强的焦虑与不安,甚至产生生理上的机体紊乱。
简单来说,这和所有人普遍存在的,对黑暗的恐惧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实际上都是对未知的恐惧——看不见的地方都潜伏着些什么东西?我想每个人对于这种恐惧感都有体会。
至于南宫的症结,或者说病因,其实我也很清楚——那是因为至亲的死。
他父亲是入赘的外省人,想必光凭这两个关键词,诸位就能想象到传统体制和现代观念间的激烈。具体我无须细说,亦无从得知细节,只知道冲突的结果是——南宫的父母离开小镇,远奔他乡。
我丝毫不怀疑他们是带着对爱与自由的讴歌而选择这条路,我也很清楚浪漫被现实践踏在地时有多难看。
于是南宫的父亲第二次离开了,留下年幼的南宫和他襁褓中的妹妹。
啊,对了,南宫还有个妹妹。南宫他……曾有个妹妹。
南宫和她的母亲由此失去经济来源,沦落至何种境地我不便臆测。只知道半年之后——他的母亲在连续失眠多日后的某个夜晚,将他赶到出租屋外,把自己和哭声震天的女婴锁在房内。
……我该如何讲述之后发生的事呢?
因为就算把这些告诉我的姨妈,说到这里时也只剩下摇头与叹息。
我想后面发生的事和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我想那之后……婴儿和母亲的声音都逐渐消失了。
至于站在门外的南宫。
他当然有拍门哭喊,也肯定有哀求母亲让他进去,他甚至有——据姨妈所说,他甚至有藏在门口地毯下的备用钥匙。
可他没有打开门。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命令,或许是因为她变得陌生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一切逐渐安静下来,他逐渐意识到什么。
南宫就那样在门外站了一夜。
他再也没有进入那扇门。
他在不久后被送回小镇,交由外祖父母抚养。不久之后,他开始变得害怕关上的门,害怕各种各样的封闭空间,他的房间因此而拆掉了门,甚至在学校,他也倔强地不许任何人关上教室的门。虽说透明的门——像是街机厅的门——倒是不怕。但每次进去时,他还是故意落在我身后,让我来开门。他恐怕是对开门这个动作,都已经产生了心理抗拒。
他用恐惧将自己层层包裹,以保护自己不被门后所看到的东西击溃——这对于那一夜的他,或许确实是某种防卫机制。
讽刺的是,在另一个夜晚,这种病症再一次将他的……将我们的人生都拖入了泥泽。
一一一一一一
我沿着茶农开辟的蜿蜒小路走到那座山的山脚,仰望被风吹得簌簌摇曳的樟树林。
北面远处是小镇的招牌景点,一片被周围山岭围起来的小型堰塞湖,是叫……莲池还是莲湖来着——虽然并没有莲花就是了,从这里能看到几艘游船在湖中行驶。
6年前的暑假,就连脚下的这条路也是不存在的。那时周围还没有开垦出梯田,这里完全是密林一片。我和南宫能摸到这里,靠的是放牧人家的牛羊踩出来的,最最原始的羊肠道。
山边稀稀拉拉地拉着一些警戒线,大部分都已经从警示柱上脱落,七零八落地随风飘着——大概因为南宫出现在我所在的城市,所以这边的搜索活动都已经完全停止了吧。我踢开拦路的警示柱,走到坡边,掂量了下高度后,先把背包甩上去,再攀住边沿,用力爬了上去。
6年之前,我和南宫还是靠叠罗汉爬上来的。
我坐在坡边,笑着摇了摇头。
除了散落在四周的一些脚印与足印——大概是警方搜索时留下的。
一切都和那时一模一样。
幽邃、静谧的世界。
只有风声与偶尔的蝉鸣。
头顶是连成一整片的树冠之海,如同绿色的穹隆,遮蔽着天日,只留枝叶间的细碎缝隙。阳光从那些缝隙间层层穿行,落至地面时,已经只剩下摇曳的金色碎屑。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一个晴朗夏日。
视野被某种东西雾化了,也许是阳光,也许是额头流下的汗。
恍惚之间,我好像看见两只小手搭在不远处的土坡边缘。
然后是一张稚气未脱的、沾满汗和尘土的脸。
我怔在原地,呆看着那个哼哧哼哧爬上来的少年,他削痩又矮小,有一双黝黑的、透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倔强的眸子。
他匐在坡边,拉上来另一个个头稍大,穿着汗衫的少年。
“快点,呆子!”小个子少年大声催促道,指了指旁边的树林——那里的枝叶间传出一阵响动,“我看到它了,就在那边!”
少年们踩着柔软的落叶地毯,从我身边跑过,斑驳的阳光洒在他们肩头。他们跑进树林深处,身影逐渐融化在光与影的交汇中。
我捂住眼睛,靠在旁边的树干上使劲摇了摇头。
对了……那一天。
那一天我和南宫是追着某个家伙……是追着一只野猫跑进这座山的。
旁边的树丛突然之间再次传出响动,我一愣,随后猛地挺起身——那不是幻觉,那里的树叶和枝桠是真的在簌簌晃动。
一只通体漆黑的猫从枝叶中窜出来,三两下跳到我头顶的树枝,居高临下,冷冷地凝视。
“……小黑?!”
我忍不住脱口大喊。
那是我和南宫6年前追逐过的野猫。
没错,绝对是它没错。
那种黑如漆夜、几乎毫无杂色的毛皮,我再也没有在其他的猫身上见过。可是……这怎么可能,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6年,对于寿命偏短的野猫来说差不多就是40年。即使它还活着,也应该成了老态龙钟的老猫才对。可现在头顶的这只猫,它刚才的动作根本矫健如旧,毛色也没有丝毫暗淡,时光似乎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试着向猫招手:“小黑,是我呀!你还记得吗?过来、过来!”
结果它从树枝上站起来,还了我一声不愉快的尖嘶,用阴森的绿瞳狠狠瞪我两眼后,转身跳下树枝跑向深处。
啊,是它——绝对是它没错了。
我苦笑着在心中笃定。
这家伙傲慢的神态也和6年前一模一样,虽说猫这种生物本来就如此,但它那种几乎是把人类当做低等生物看待的蔑视眼神也堪称猫中豪杰了。那个时候——同样是火药脾气的我,有好几次都恨不得把它给宰了炖成火锅。
我追着小黑的背影,手脚并用,往山林深处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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