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离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
我并没有感到孤单或者说绝望，也没有睡意和浑浑噩噩的感觉，可能是回光返照吧，我现在的感觉非常好，好到自己都能察觉出明显的不正常。
这片荒漠其实离药王谷不算太远，虽然人迹罕至，但依旧时不时会有商队穿过，我身上的毒如果真有我爹他们说得这么可怕，只怕造成的杀孽也不会小。
风沙卷动我的衣袍，猎猎作响，从我的衣袖中掉出来一件什么东西，落在黄沙上一声轻响。
我看到地上的东西微微一怔。
是半边玉佩。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物不见改，人不见回。
笑着笑着，突然就留下一声叹息。
但风沙依旧，我轻轻的叹息很快就被打散于炽热的空气中。
但有人听见了。
他从风沙中来。
我看向他。
他一身邋遢的袈裟今天好像稍微干净了些，却还是像以前一样破旧。
他看着我，慈眉善目。
我看着他，眉眼平和。
他问，你愿意死吗？
我说，不愿。
他点了点头，说，你可能会失去很多。
我说，比死可怕？
他说，不一定。
我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玉佩。
看见我这个动作，他无声地笑了笑。
他说，把手伸出来。
我收起玉佩，伸手给他。
他在我手心放了一样东西。
另外半边玉佩。
我说，我不想死。
他点头，那就我死。
我愣了愣，说，好，那就你死。
对话很奇怪，却非常坚定。
他叫我跪坐下，走到我的身后，拆散了我的发髻，双手放在我的头顶。
他瘦弱的手力气很大。
我感觉我的头顶有什么东西被他抓了出来。
同时相伴的还有一阵剧痛和令人无法言喻的虚弱感。
他说，当年我去求舍利，那里的僧人听闻我的来意，告诉我，其实想要解慈悲，最好的解药是真正一脉相传的弟子。
我沉默。
他又说，大哥为了封印慈悲二十年，舍弃了自己全部的修为，甚至此生不能运针。
我沉默。
他说，一开始不想就这样死去，毕竟这不是唯一的办法。
我沉默。
他又说，不要和你爹说我来了，我只是去云游了。
我沉默。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你可能也不会记得。
如果当时有人在旁边，会清楚地看到，我的头顶和他的两条手臂都被一层黑雾笼罩。
我想回头问他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却没能成功。
因为我的头太痛了。
之前没有动的原因是被他用手抓住了。
最后我没能回头问一问，虚弱了许久的身体终于扛不住，在一阵风沙后晕倒在地上。
他把身上的袈裟折叠好，放到我身上。
他说，这是我师父的，收好了。
回头离去。
从风沙中来，从风沙中走。
我依稀间听到了他说出半句话。
万法皆空。。。之后的就被风吹散了。
＊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支车队里。
醒来据他们说，我一个人昏迷在沙漠里，压着一件袈裟，面色苍白，奄奄一息，整整过了三天才醒过来。
我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什么也不记得。
车队的人很好，收留了我，留我在车队里打杂。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身世，因为我真的一丝半点都想不起来。
我一直留着一件破旧的袈裟和一块可以拆分成两半的玉佩，在我被救下来前就在我身上，不知道是谁留给我的。
就这样过了五六年。
有一天，我听到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对车队主人说话。
她说。
请为我送一些东西去药王谷。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看见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隔着人群，我疑惑地看着她。
好像感受到我的目光，她也看向我。
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她很复杂的眼神。
惊喜？质疑？不可思议？
很难形容。
佘黎？
她问。
一旁有人替我回答：不， 他叫阿沙。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年。
人都是会变的。
特别在干了这么久苦力之后，我早就和之前的模样隔了不少。
她目光黯淡了下来，轻声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谁？
我想问。
但是我不能说话。
她看见我疑惑的眼神，轻声说，是一个很不正经又很正经的朋友。
她说。
可惜我不是。
我想。
可惜我不是。
＊
故事结束了。
没有转折了。
＊
至于朝长歌和唐竹枝，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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