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我和杨绘武不得不离开，他不敢违背约定，否则会像去年，一次都没有回去看望奶奶。
“其实，我真希望自己一开始就只有奶奶。”
坐在返回的火车上，杨绘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嗯？我不太懂。”
他却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手摸了摸窗户，与其说是摸，倒不如说是擦。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写下了一些东西，他把本子递给了我。
上面写着，让我这辈子第一次难过的话:“我是奶奶带长大的，小的时候，奶奶经常背着我，在田里干活。太阳太热的时候，奶奶就把我挂在面前的小箩筐里，下雨的时候，奶奶就把衣服脱下来顶在我的头上，把我放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尽量不让雨淋到我。”
“我记得，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成绩很差，爸妈觉得是奶奶家里农活太多，导致我无法专心学习。后来，他们把我接走了。我的记忆里大多数都是奶奶，那一天，我哭得很凶。”
“我理解爸妈为了生活，不得不把我扔给奶奶，可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当我习惯和奶奶生活后，要强行带我离开。我接受不了每年只看望奶奶一次。我想奶奶就像当初我听到别人叫着爸爸妈妈想念父母一样。”
从奶奶家回来的途中，杨绘武全程都望着窗户，看了他写的东西，这就难怪他每次看到路边卖东西的老奶奶都会买一些自己并用不上的东西了。
从他奶奶家回来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恢复不过来。终于， 他……爆发了。而让他爆发的事是……
“奶奶~”
我们接到了老家的电话，他奶奶过世了……当我们赶到那里时，邻居已经帮忙把他奶奶安置在合适的地方，只是还有待家属来好好处理。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所谓的家人，无法体会到这种生死离别的感受。除了驼老师，我便算得上是孤家寡人吧。
“奶奶，你走好，我会乖，下雨了不外跑，天黑之前赶回家，你给我留的鸡蛋，我每天都有煮来吃，没有浪费一点点，奶奶……”
本以为杨绘武会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淡定，好像是早就知道他奶奶会走一样。
把杨绘武奶奶的身后事处理好后，我们马不停蹄地回到城里，其实我也不知道城里和农村的区别，在我看来差别不大，世人都这样说，我也只好跟着这么称呼这个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敏敏啊！我们只是想让你安心上学，你奶奶也算是进了半截泥土的人了，离开是早晚的事，你我都没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奶奶生病的事为什么瞒着我，如果你们送她去医院好好疗养，她能坚持不了吗？”
原来，他奶奶得了癌症，听说癌症是很严重的病。那么这个他不能怪他父母。
“你们可真狠，你们就不怕将来我也这样对你们吗？”
“敏敏！你过分了！”
“我过分，爸，你和妈说什么我都听，我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可是奶奶说的话，你们有听过吗？奶奶说她想我了，你们会送我回去看看她吗？不会！你们只会一个劲儿地说没有时间没有空，你要忙工作，妈她要忙工作，我要忙学习。我们忙吗？是我们忙！我们忙！我们忙到亲人都可以不要！那还读什么书！那算什么人！”
“敏敏，你可以说我，但是你不可以这样说你妈！你知道她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吗？你……”
“别再拿你们彼此来压我了！你总说我妈为我怎样怎样，我妈总说你为我怎样怎样！你们要是真为了我，就不应该把我从奶奶身边带走！”
“带走你是为了让你有好的生活环境！”
“可你就让世界多了一个空巢老人！你让奶奶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可怜人！既然要带走我，当初干嘛要抛下我？”
“留下你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所以你就让我成为了留守儿童！你让我成为了有爸妈，却连爸妈都叫不出口的‘孤儿’。”
当杨绘武说出这句话时，被父亲狠狠扇了个耳光。
“呵，理亏了就挥起了你的拳头是吗？”
“你……”
“你干嘛！”
当杨绘武的爸爸正要给他第二个耳光时，他妈妈从外面回来了，正巧撞见这一幕。若不是他妈妈阻止，估计他连学都可以不上了。
这样争吵的画面，我不敢去阻止，因为他爸妈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有他奶奶和他知道我。所有他爸妈出现的地方，他都会刻意让我避开。
其实他说的没有错，你们这个世界，就是忙于工作，忽略了太多太多人，为了所谓的名利，你们争得你死我活，为了所谓的前途，可以奋战到半夜三点的学生和工作族。
就像他说的，你们一个小小的贪恋，就会让一个小孩瞬间变成留守儿童，让一个老人瞬间成为空巢老人。而这一切都是脱离情感和爱的虚缈的带不走的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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