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冬天。
身处于阿克琉斯埠的黑发青年是这样觉得的。
·
夜。
今夜感觉要比平常更加寂静,还好不时有一丝微风吹过,这里刚刚过完冬日节,大厨房的窑燥里还在滋滋地冒着青烟,几小时前这里聚集了附近所有的穷人和下等人。
青年只是按照常例来巡视这一片的治安,虽然治安长官一再和他说“不必了,不必了”,毕竟他出身‘高贵’,和他们这些治安官不同,他和其他那些护卫队老爷一样都是从王都来的贵人。
“我现在是这里的护卫队员,自然要履行我的职责啊,今夜就由我来巡视吧。”
黑发青年面带笑容、语气平缓显现出他极佳的教养。
“扎克啊,你刚到阿克琉斯,不知道这夜里有多寒冷,还是让阿洛替您巡逻吧。”
显然,名为阿洛的青年并不愿意执行治安长官的命令,他捧着杯子坐在火炉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杯子里的烈酒,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
于是青年摆了摆手,拿起支架上的枪,推开了营房的大门。
北风凛冽的夜晚,温度的确低得有些骇人了。
寒冷吗……
扎克想着拉下自己裹在嘴边的呼出一口气,瞬间凝结成白色的雾。
“好冷啊。”
不过还好,他有足够保暖的衣物以及厚实的手套和皮靴。
“还好物资够充裕,不然铁定熬不过今晚。”
扎克笑着拿出藏在衣兜里的烈酒,结结实实地灌了一大口。
“咳咳!”
虽然他擅长饮酒,对于酒精浓度较高的酒类也不在话下,但这种阿克琉斯产的本地酒还是让他呛了一口。
·
但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青年的面前略过。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看她急匆匆的样子,应该是在外玩耍忘记了时间,正打算往家里赶吧。
一定会被家长骂吧。
扎克看着小女孩的身影这样想着。
但……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女孩的长袍下摆随着她的步调摆动,在小腿边呼呼生风,若大的兜帽把整个人都罩在阴暗之下,没人能看清楚她的容貌。
只不过长袍显得如此单薄,但就这样单薄的长袍也无法将小女孩的下半身包裹住。
青年能明显地感觉到,赤着脚露着腿的小女孩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摔倒了。
最终小女孩没能跑出自己的视野便摔倒了。
一同摔出去的还有小女孩手里的钱币和手里的灯。
“喂,你。没有事吧?”
包裹严密的青年因担心小女孩的伤势而跑了过去,呼啸的风吞没了他的声音。
“哎!”
小女孩吓了一跳,连忙将近处散落的钱币拢到自己的身前。
在看到扎克的身影越来越近,小女孩抓过身边的残破的提灯,撒腿就跑。
远处的几枚钱币就这样被小女孩遗留在地上,孤零零的仿佛是被遗弃的孩子一般。
“等一下!”青年拾起地上散落的钱币,想要追上小女孩。
但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如同野兔一样的灰色身影早已消失了。
·
大概在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扎克完成了夜间的巡视回到了护卫队的预备营帐里。
名为阿洛的青年起得比以往都要早,大概是昨晚受到治安长官的训斥,以至于他今早的面色不大好看。
但有所不同的是,阿洛开始主动和扎克说话了。
“贫民窟的野孩子,要不就是孤儿院的。这样的孩子一冬天要冻死好几个。”
在听过黑发青年说完昨夜的见闻之后,阿洛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道。
“冻死好几个……”
“你这种王都来的贵人很少看到死亡吧,生活环境也要优略的多……哼,王都就是好,哪像阿克琉斯这种地方,等我发达了我也要去王都生活。”
说罢,阿洛点了一支烟,没去询问扎克是否介意,拿起卷烟自己先嘬了两口。
“我记得教廷每年都会下派一些物资,贫民窟和孤儿院应该在教廷的救助名单上吧。”
至少青年在王都护卫队的时候每年都会下发一些过冬的物资给乞丐、贫民与孤儿。
“哎呀呀!说你是王都来的老爷,一点都不假。看来你对咱们这片的‘规定’是一点都不了解啊。”
“规定,什么规定?”
“诺伦大主教的规定啊。”
听到诺伦两个字,青年的心里沉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
诺伦是圣光教廷「枢机院」的五大主教之一,掌管着教廷里与「教典」有关的各种事物。
同时……大主教私底下与扎克也有密不可分的一层关系。
“惹恼大主教的人据说是克洛蒂孤儿院的那些野孩子,不知道是谁在主教下榻期间在他的汤中放入了头发。听说当时大主教的脸色都变了。”
“那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吧。”
扎克是这样认为,小孩子天生淘气,他们的淘气是不分时间和场合的,自然也不分戏弄的对象。
“可以这么说,你这么认为也没错,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但是教廷方面不这么认为啊。”
阿洛狠狠抽了一口烟,好像要把这卷烟草一下抽完似的。
“本来他们的院长常年贪腐教廷的物资和乡绅的捐款,已经让上面感到很不满了。这次他又想贿赂主教,打算向教廷申请巨额的‘恩典’,‘恩典’你知道吧,就是这个……”
阿洛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意思是院长想贿赂诺伦大主教,获得申请巨额物资的资格。
“可惜,他找错人的。贿赂米提斯大主教倒还有可能,但诺伦大主教可是出了名的‘正派人士’,教廷清廉的象征。”
“的确,诺伦大主教一向秉承廉洁、仁爱的宗旨,为人又刚正不阿……”
“就是说啊,所以说院长愚蠢,惹怒了诺伦大主教,不但害了孤儿院的孩子,还害了贫民窟的人。”
“我看那小女孩挺可怜的,这么冷的冬天穿这么少会感冒的。”扎克陷入沉思,他脑内想着各种可能性,避开法律、法规,帮助这些孤儿院和贫民窟的孩子度过冬天。
“感冒是小,就怕他们染上风寒什么的,那可是具有传染性的啊!”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啦,诺伦大主教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他公私分明,阁下他只是想惩罚院长一个人而已,阁下已经给咱们下达了命令了,再过不久一批过冬的屋子就会抵达咱们阿克琉斯埠的护卫队,到时候上面会有所安排的。”
·
·
就如阿洛所说的那样,教廷下派的一批物资很快便抵达了教廷护卫队的营地。
物资抵达营地的同一天,一名身着黑衣的男人也跟随运输队一起来到了这座小镇上。
这一天又轮到扎克夜间巡视了,他早早地将衣物备好,今夜要更加寒冷,黑发青年不得不找出了更为厚实的大衣和御寒面具。
这身装备穿上之后, 男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除了几缕黑色的头发露在外面以外,其余的部分都被包裹在衣物和面具之中。
“哈哈,我想没人能认出我了。”
青年是这样认为的。
但事实往往会超出人们的想象和认知,还有他们所谓的‘认为’。
·
夜深人静的时候,扎克开始了他的巡视。
在走过一片低矮的树林时,一个声音唤住了他。
“扎克·斯科特。”
黑发青年听到自己的名字后立刻举起自己的枪,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我教过你多少次,身体不要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扎克一下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但仍然举着自己手中的长枪。
“把枪放下,我的孩子。”
声音越来越近,而且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声音的主人称黑发青年为‘我的孩子’。
扎克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会用‘我的孩子’来形容他。
一个是侍奉教会的人,另一个是他的‘父亲’。
而眼前这个越来越清晰的黑影,很显然两者兼备。
·
“大人。”
扎克略显酸涩的声音从他的面具后面发出。
“还好么,我的孩子。”
青年对面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正巧此时被乌云遮蔽的月光从积云的背后泻出些许光亮,照亮了来者的样子。
——穿着黑色罩袍,带着铁面具的人。
这个面孔扎克再熟悉不过了,那个人就是他‘父亲’,他的养父。
“一切安好……父亲。”
扎克对黑衣男人行了一个礼,改变了自己所使用的称呼。
“上次我见你的时候还是在王都,你来阿克琉斯后还习惯么?”
黑衣男人的声音低沉,说话也很简短,听不出丝毫王都的口音也听不到任何贵族们之间装饰用的词语。
“已经习惯,父亲。”青年这样回应道,他知道自己的养父喜欢对方用最简短的话语来回应。
“对这个地区都熟知了么?”
熟知地形是养父对他的要求,每到一处新的地方,扎克都会用最快速度熟悉一座城市或者一座小镇的地区分布。
“熟知了,父亲。”又是一声简短的回应。
“很好。”黑衣男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要忘记你来阿克琉斯的职责,以及我们身为‘影子’的守则。”
同养父每一次独处,他都会提醒青年他们的身份。
——诺伦大主教的‘影子’。
「枢机院」的五名主教都有属于自己的‘影子’,多到数十个,少到几个。
诺伦大主教的‘影子’大概是最少的吧。
目前只有扎克和他的养父两个人而已。
但,这已经足够了。
“是的,父亲。”
扎克回应道,表示自己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
“有新的任务下达了,这次不用你来负责,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黑衣男人的语调仍旧冰冷,似乎能把周围的寒气都冻结似的。
“是的,父亲。”
“明天有一批货物会分到你所在的护卫分队。记得,红色标签的物资送到克洛蒂孤儿院,这是大主教特别嘱咐的。”
“是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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