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是夜晚,风从楼顶刮来,扬起头发,切在身上,瑟瑟地有些疼。
月亮惨惨地斜在空中的一角,还有大概两小时,太阳才会爬起来了吧?
时间是两点十七分,距她入侵研究部已过去了二十三个小时。
她花了半个小时赶到了六门。
说来也可笑,明明那些黑暗的产业都在九门,却没有一个校董住在九门,不过也是,那种人也不愿意住在乌烟瘴气的地方。
即使这样的环境就是他们一手造成。
苏流再次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她已经把手机毁掉了,在凌海,拿着手机更容易暴露行踪,纸张这种复古的老东西反而可以减少被信息追踪的可能。
“朴诚路,十七号。”
抬眼望下去,大楼下,几条街前,一栋三进的四合院立在密密麻麻的同族中,一样的灰色墙壁,一样的黑色房瓦,很低调地隐藏在街道中。
在四处看看,巡夜的“鹞”比一个小时前少了很多,毕竟是人最疲惫的时候。
今天开始行动确实有些不明智,但是学生会一定已经注意到自己了,也应该全身心地扑在搜寻自己行踪上了吧?
但现在学生会都把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行踪上,但却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要做些什么上。
所以行动必须立刻进行,反而不能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而特意潜伏一段时间,更是应该利用他们搜索自己行踪时对于其它方面的盲点。
比如说比以往要松懈一点的夜巡。
再看一眼那窄窄的月牙,她深呼吸,再次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如果现在放弃的话,还有回头路吧?
不,早在她开始着手调查学院之下的“沼泽”之时,便已经走上不归之路了。
不过,没想到有那么多人陪着自己啊……还以为将是一场孤独的征程。
嘴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道笑颜。
随后,漆黑的装甲带上了淡淡紫光的纹路。
真是优秀的武装啊,修米尔果然是个天才。她想到了修米尔看到解密的资料和账单后那震惊的表情。
不过既然知道了,为何还是不愿意加入自己呢?还说什么“上交到监管部就可以了”这样天真的话。
她甩了甩脑袋,抛开了这些思考,然后全身心地盯上了那处四合院,脑后的面甲扳了过来,盖在脸上,将那双角落里还透露着青春的眼睛遮盖,亮起了冰冷的紫华。
今夜,我必杀人!
她从这栋高楼上栽了下去,随即摊开手脚,仿若落叶一般轻轻飘起,然后滑了过去。
“力向偏折”,她偏折了重力和一小点的空气摩擦力和浮力,便完成了近似于“飞行”的动作。
近了,更近了,可以看到横躺在院子里太师椅上休息的保镖,还有角落里一点点烟光。
但没人注意到那飘然接近的影子。
苏流落在了屋顶上,对力向高超的控制使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如一片真正的叶子,贴着而不动。
面甲显示的视野用震波展现了周围的声源,一、二……十七个。
她拉长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心跳也随之减缓,“月影”也早已进入了隐匿模式,进一步掩盖她的心跳乃至体温。
五人还在走动,其余的十二个声源都没有任何移动。
调为光电仪,再次确认了保镖的位置,各处的红外线和监控,她等了等,摸清了剩下人的巡逻路线,准备移动时,忽然发现身边还有几道红外线,她立刻停下,惊出了一身冷汗,在下落时她并未确认屋顶的情况,可见其在潜行上的稚嫩。
可即使这样,她也还是躲过了这些红外线。天公助我!她心里想着,果然,连老天爷也看不惯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了吗?
小心地躲开这些红外线,她翻下屋顶,轻轻落在二楼的走廊上,,随即迅速滚进了黑暗的角落里。
她正落在三进院的正房,在房门口,正站着两个保镖,万幸的是,他们都没有走动,反而是昏昏沉沉地站着,连她翻下来都没有发现。
而附件的窗口,还透着一点灯光。
再看了看,门边并没有窗口,那么,必须迅速放倒这两个保镖才不会惊动屋内的人。
但是,还是没有摸清更多的情报,如果目标就坐在窗边,如果屋内还有监控,那该怎么办?
不行,现在已经不是退缩的时候了。
她忽然听见了屋内有响动,她忙缩起来,却没有人出来,反而声音向着房内去了。
就是现在!
她俯着身子弹了出去,瞬间来到了一个保镖的眼皮底下,挥臂!扫中下颚!脑震荡!在另一个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猛地起身,五指攒聚,击在他的耳前,半规管震荡!平衡丧失!转身,捞起那个脑震荡的保镖,又用另一只手锁住住另一个的喉咙,十六,十五……二,一,大脑缺氧,昏迷!
她藏在门边,轻轻放下这两个人,在这二十秒内,目标没有再回来。
她轻轻打开门,从缝隙间闪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窗边是一张红木大桌,亮着灯,还好,之前没有鲁莽地行动。
房间被分成了两块,用粉色的纱幕隔开。苏流轻轻走到办公桌前,那上面放着一本本账单,还有它们的密码本。
苏流抄起一本原件,匆匆扫了几眼,在行动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怒涛翻滚。
这都是什么啊!
线路维修——50
科研经费——30
建筑维修——70
这些数字,都是以万为单位的!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的钱财,公款,就因为贪婪而进了他们的口袋?!
拳头不由得握紧了,就因为这样才让多少设施被偷工减料?!回想起那是叫不到空中支援的绝望,苏流的怒火翻腾着,杀意滋生在心底。
帷幕后响起了厕所冲水的声音,苏流迅速溜到了帘旁的墙后。
女人掀开帷帘,走了出来。
她还要再将账本翻译成密码,以免被监管部发现,尽管是校董之一,可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那不免要遭到监管部的检察和教育部的弹劾。
一只铁手忽地咬上来。喉咙一凉,一痛,就被狠狠顶在了墙上。
谁......?
低下眼,看到了一对狠厉的紫光,往下看,一个黑色铁甲的恶鬼。
女人被吓了一跳,她想喊,但却不敢,她感到那只铁手用力的精巧,卡住了她的声带,压迫着她的呼吸,如果她喊出声,也喊不了太高,甚至会被当场格杀。
但是这个人是谁?来干什么?是监管部的人吗?“暴徒”?还是......“鬼”?
就在大脑以几乎错乱的思维进行思考的时候,那铁甲恶鬼有了声音,饱含着扭曲的恨意,尽管那还是好听的女声。
“你这个......蛆虫!!!”
蛆虫?难道是监管部的人?不,监管部是不会让人特意潜入进来的。难道是有其他人查到自己的帐了吗?
“咳咳咳!”
喉咙,很难受。
“你是......谁?”
苏流看着她,她想到了在异兽嘴中挣扎哀嚎的尸体,他们在每个晚上都会降临在她的梦境,用痛苦的哭号和凝视折磨着她愈加脆弱的神经。
如果杀了她的话,就能报仇的吧?就能摆脱那样的梦境吧!
内心,就这样浮出了黑色的恶念。
手,收紧了,女人发出了痛苦的地面,面孔因为颈部的压迫而涨红。
“我……!”还没说完,嘶哑的喉音里响起了清脆的咔擦声,女人的脖子歪成了一个可怖的角度,她的眼中还满是不可置信,口水从打开的口腔中漏了出来苏流松开了手,这具尸体便沿着墙滑了下来,“扑通”一声。
“呼——呼——”那是剧烈的喘息。
“扑通扑通扑通”那是紧张到极点的心跳。
我——杀人了。
这个曾经善良到无法止住眼泪的女子,用着不相信事实的语气呢喃出声。
随后,是近乎病态的笑容,她的情绪已经开始有些失控。
“呵、呵、哈,呵哈哈……”
杀掉了,报仇了啊。
看到了吗?我牺牲的同袍啊!
心这样呐喊着,仿佛完成了什么伟业一般,竟带上了一点解脱感,尽管蒙着血渍。
这样的话,就不要再来哭诉了吧。苏流心里不知怎么,透出了如此求饶般的低语。
这时,帘子又动了,在这个死亡的现场,一个怎么也不可能存在的身影彻底粉碎了一切现状。
“妈妈?”
那是稚嫩的童音。
一双圆乎乎的小手。
一对纯真的眼睛。
一个小小的,可爱的男童。
在这样纯真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称为“妈妈”的存在斜倒在墙边,还有一只黑色的恶魔站在她面前,好像刚刚吸食完她的灵魂,然后,将罪恶的紫眸转向了自己。
苏流看着这个男孩,不可置信。
目标不是一个独身的女子吗?!
不是连伴侣都没有吗?!
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孩子?!
在震惊的那一段极短的时间里,高度紧张的神经看到了——男孩的嘴巴张了起来,眼睛慢慢瞪圆,孩童的尖叫就要冲出喉咙时,苏流冲了上去,抬手摁住了男孩的嘴。
不行!不能让他喊出来!
一个孩子,怎么抵得过一个成年人的力量?更何况是第五位。
男孩就这样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撕开了帘幕,露出了其后的红木大床。
“砰!”
就这样的闷响,男孩的后脑砸在床沿他连哭都来不及,便不再动了。
直到有什么东西流到了手上,苏流才反应过来,移开盖在男孩脸上的手时是颤抖的。她看到了细细的血从小小的鼻下流出,那双大眼睛就那样瞪在那里,瞳孔渐渐地涣散。
苏流害怕了,恐惧了,慌了,她探出手,感受着男孩的脉搏,一下,又一下。
怎么办?怎么办!我干了些什么?!
不能死!这个孩子不能死!
还好,还有心跳!还有救!
不能报警,会被发现的!
那么,把他放到最近的医院去!必须得抓紧时间!
可是……不能动静太大……去了的话,会被记下行踪,行动会被发现的……
两个纠结的声音,交缠在了一起。让她的精神开始紊乱,心灵开始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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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虓感觉很烦。
本来就有一堆事情要做原定是要找到苏流,找到修米尔,还有给一帮兔崽子训练,还要做好学生会的会议提纲。
而现在,他又多了一样工作。
那就是陪同客人吃早饭。
“呵,你这筷子拿的真是变扭。”右手传来了罗莉菲尔的冷笑。
“哟,你没发现自己把筷子拿反了吗?”左手响起了德里克的反驳。
“你们以前在这儿交流学习了半年都没学会吗……”这是杨虓无奈的腔调。
就是这样,凌海的学生会会长,罗马医院骑士团的副团长和艾美利嘉的少校正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早饭。
“呜啊……豆浆还是那么难喝啊……”德里克皱着眉吸着玻璃杯里的豆浆,吸一次吐一次舌头。
这儿也有牛奶的啊,还有燕麦。
“窝窝头有点粘,想吃面包……”罗莉菲尔嚼着窝窝头,还像模像样地往里面塞了点榨菜。
所以既然吃不惯为什么还要点和我一样的早餐啊?!杨虓沉着脸,心里再次碎碎念。
这大概就是“吐槽”了吧?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这时,被当作贵宾用餐室的学生会办公室被狠狠推开,一个人慌张地喊了起来——
“不好了!最紧急情况!六门!一个校董被谋杀了!”
同样是早晨,在杨虓他们吃早饭的时候,苏流回到了“营地”。
她的脚步虚浮,好像失去了全部支撑身体的力气。
她的盔甲还滴滴地淌着水,就好像去湖里游了一圈。
回来的,就她一个,就和她出去时一样。
只不过,就好像灵魂里缺失了什么,站在那儿的好像只是一具名为“苏流”的身体。
“营长……”有人想说什么,却想不到,只好说:“辛苦了,营长。”
他们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因为苏流为他们承担了罪恶。
“任务……还顺利吗?”
苏流抖了抖,点了点头,“很顺利。”她说道,接下来,做出了此生最丑恶的罪过——
“那个校董,已经杀掉了。”
对,我只是杀了那一个而已。
从此,苏流,再也不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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