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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番外 边缘悲歌5

民国番外 边缘悲歌5

“先生家的下人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无法无天啊,瞧这说话的架势,简直都要把先生您给踩下去了。”刘高佯装替古言打抱不平的样子,故作正经道,“我方才进来时瞧了瞧,这好几年的过去了,先生家大业大的,一直以来就这么一个下人打理,未免太将就了些。我也正好有点能力,替先生多聘几个伺候的丫鬟什么的还是绰绰——”

“不用刘老板费心了,我不是什么娇弱骨头,一个‘无法无天’的下人就够我头疼的了,再多个这样的怕是吃不消。瞧他现在都同我同坐,真要再加几个祖宗,怕是这沙发连我的位子都没有了。”

古言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既挫了刘高的脸面,又警示胡杉别贸然插话,免得惹人生疑。

刘高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价值不菲的洋烟,擅自点了起来。古言皱了皱眉,把头微微偏了一点角度。

“先生莫要曲解了刘某的好意。”

“我的下人管教不得当,但刘老板把它提到明面上说未免太过不给面子,且不提我是准许了他大剌剌地坐在这里为伴,就是他无礼插嘴一事,也该由我亲自出面。”

“是我失礼了,我在这里先赔个不是——”

“是我们家不懂规矩,惹金贵的刘老板不适了,没规矩的胡杉,送客。”古言放下茶杯,不怒自威。

“看样子,先生不是很愿意和刘某好好谈谈呐。”刘高猛吸一口烟,又吐出个浑 圆的烟圈,客厅里顿时烟雾缭绕。他喝了口茶水,啧啧嘴,道,“一次拜访兴许不够打动先生,没关系,我不在意这些。古有刘备三顾茅庐呢,我又岂能被一次拒绝给打倒呢。自然是要多前来几次才够表示我的诚心了。”

刘高放下茶杯,站起身,眼神在古言胡杉二人间来回扫过,“先生,我下次再来拜访,这次的拜礼您可不要把它们放在玄关落灰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他也不等人起身来送,自顾自地走了几步,转身回头道:

“先生这下人调教得也不是很好啊,待客居然用这种质量的普洱。”

古言没回他话,只是捧着自己的茶杯,细细品茶。

待到刘高离开了,古言率先打破沉默:

“又在看这本书?”

胡杉把书重新打开,爱怜地抚摸着早已泛黄的书页。

“是啊,我最喜欢这本书了。”

“不怕被人说你封建迷信?”

“不怕。连文坛大家都称其为‘出于幻域,顿入人间’,我又有何惧?”

古言扶额,无奈道: “正是你这异于常人的架势,才教人看来奇怪,不免生疑。张狂得很,也不知道收敛点。”

“我反正也不是什么他们想象中的人。”

古言将杯内茶水一饮而尽: “胡杉,你是下人吗?”

胡杉换了副西洋管家式的标准笑容:“并不是。我是谁你最清楚不过了。”

古言也笑了: “那也要去煮饭,我饿了。”

“刘高的事呢?”

“少不得要纠缠一阵子了,若是在他纠缠不清前我们就已搬到川渝,那就是他运气不好了。”

“言姐。”胡杉正色唤道。

“怎么了?”

“最近同我一道出行吧。”

“为何?”

“动物的直觉。”

“又在说笑了,放心吧,我们定会在战火烧到身上前离开这里的。”

这次轮到胡杉不回话了。胡杉注视着古言上楼的背影,眉心缓缓蹙起。

余下几周间,二人的生活并不好过。因着在做搬离的打算,二人都把重心从工作上转移下来。古言隔三差五地承受着刘高的上门骚扰,胡杉更是遭遇了少有的却又是意料之中的麻烦。

胡杉所在的报社本由法资经营,如今法资撤资多半也是受到了欧洲局势的变化。加上日本势力日渐上乘,新日资报社蒸蒸日上,而胡杉这家自然而然也就走到了尽头。胡杉本不想前去领遣散费,打算给别人多留点,又想到古言这边将来说不定也是生计无依,自己还得担起养活两张嘴的任务,于是带着遗憾多少领了些回来。

路上遇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牵着个身材瘦小面色蜡黄的女娃,背上还系着一个闭眼睡觉的娃娃,像是才足月的年纪,双颊冻得通红。

胡杉心下一寒,这片土地,怕是到了不得不奋起反抗的时候了。

“这位先生,”妇人早就朝胡杉的方向撇了好几眼,终于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去,“我本身羞于启齿的,只是我家男人去参加农民军了,说是将来要跟着他们走,不跟着国民政府干了,家里就剩下了我跟娃娃们三个。我也读过几年书,知道如今找人要钱是为难人家的事。只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托人给我家那位带了封信,告诉他我们去南边躲躲枪火。可是凑来凑去路费也实在凑不齐,我见先生是个好人,我……”

她话未说完,脸庞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在寒风里愈发红了起来。后面的说辞她几度难以出口,但胡杉早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情于理,胡杉心里都过不去。

“先生,我与你打个条子,将来这笔钱我是要还的……”

“先生!谢谢先生!总有一天我一定还给先生!丫头,快谢谢先生!”

胡杉却没答应她了,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他无法继续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他难以继续在这个女人面前掩饰住自己的镇定。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风中踌躇了多久,求助了多少次。连读过书的人都不能过上安生日子,这世间可还曾留给人们一丝怜悯。

他仓皇逃脱,在他发现她背后的婴孩早已在寒冷中离世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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