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肠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 爱。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卷发女人稍稍垂首，美目流转，媚眼含光。柔荑轻握精巧折扇，随曲舞动。丹唇吟唱婉转小调，自成别样风情。
民国的女人，最适合一身旗袍。
看个热闹慕名而来的人管她叫“古小姐”，内行知深浅的人敬她一句“古先生”。
民国的沿海地区，是最繁华时尚的区域，也是最混乱的区域。
她在台上唱完一曲，折扇轻掩半边容颜，留下浅浅一瞥后舍众人而去。
“先生留步，这有张贵人的帖子。”
才下了舞台，还未走进自己的化妆间，这一位便被打杂的唤住，毕恭毕敬地递上张拜帖，“五爷找您，说是务必请您收下。”
那人没好气地啐了一声，接过时还不忘数落他几句：“什么时候学会了胳膊肘往外扭了？五爷是谁？”
打杂的笑道：“先生是过惯了上等人的日子，平日里不关心外边的变化。人家五爷是个辛苦出头的角色，自己在沿海干起来的，常和租界里头那些洋贵人打交道、称兄道弟的。进了不少‘小黄鱼’，现在都敬他一句‘五爷’。”
那人听了，收拾好自己的物什，连并拜帖一起收到手包里，临走前没多留什么话，打杂的模模糊糊听见一句似是：
“什么上等人不上等人的，哪有什么上等人。”
才出去，就看见对面街道站着一个长衫男人，举着把黑色雨伞，长身玉立，戴着副圆框镜，一脸的焦急，他张望了片刻，拦住一辆黄包车匆匆地离开了。
这不过是这里常见的景象罢了，生在这样的世道，虽不知各人都发生了什么，却都在匆匆着。
自己的头上也多了把雨伞。
“再向前走一步，可就要走出屋檐底下了，要淋雨了，言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会心地一笑：“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接我。”
阴雨天气天空中蒙蒙一片，街道上也是雾色朦胧，两人踏过湿漉的青石板，穿过暮色下不再忙碌的大街小巷。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挎着背包的报童在街头奔走了，也听不到今日又发生了什么新闻。生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说句实话，明天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只是谁也没摊到明面上去说，大家只是心知肚明罢了。
天过几天就晴了，而笼罩着这片土地上的阴云又何时会散去？
“今日出来得有些早。”
“乏了，不想唱了。又不是个真正的舞女，何必那么敬业。倒是你，今日报社结束得也早。”
“前些日子跟你提到的那家新报社如今果不其然风火起来了，同样是背后有外资经营，说到底还是背后的国籍在支力，什么时候他们国家在这里居上风了，什么时候这些资本就跟着滋长起来了。我在的报社也有了萧条的趋势，怕是用不了多久了。”
细雨模糊了她前路的视野：“难道就连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吗？”
他们掩盖着身份活着，尽量活得像个一般人一样，却抵不过这片土地沦陷的速度。已经到了相对安逸的沿海，也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胡杉，为什么我们活得这么久呢？”她像是在问身旁的这个男人，又像是在扪心自问。
活得越久，就越痛苦，这是附着在她身上的，无形的惩罚吧。
她，古言，是一名引行官，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时代的陨落，眼睁睁地看着大地残破。以为封建就此终结，殊不知悲哀并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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