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的是勇气,二十一年来他一直渴望拥有的勇气。他需要足够的勇气让自己彻底的疯狂一回,让自己破茧重生。
他要杀人。
那个人正是自己。
但他不能让自己真正死亡,这就是他主动前往生命引行的原因。他清楚自己的情况绝非疏导就可以解决,因为他从小到大的怯懦与不甘阻止了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顺着父母的要求与规划一步步往前走,他,试图反抗,无力反抗。
“学什么画画啊?我们是为你好,你看哪个画家不是死了才出名,活着的时候穷得要死,自己吃都吃不饱,还想着画画。完了等死了以后他的画被人发现了价格就上去了,画家的钱都是后人赚的。”
那年他八岁,国内开始兴起了补习的热潮,他怯怯地向父母提出想去学画画。主动学习的孩子总是格外讨父母喜欢的,而且又是独生子女,家里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但父母拒绝了他的要求,用的就是那套“画画无用论”,而是让他课外补习英语,好好学习才是硬道理。
“文科生专业选择面窄,就业前景也没理科生好。我们还能骗你吗?那些文科生能干的工作理科生照样能干,而且比文科生多门技艺,工资更高。你既然喜欢文科那些东西,休息的时候就自己看着学学,将来都不落下,比人家有出路。理科虽然对你难点,你又不是不会学习,初中不是门门课都是优秀嘛,努把力没问题。”
那年他十六岁,正值高中分科意愿填写,他在父母苦苦劝说下他放弃了自己喜爱的文科,进入了他根本就不擅长的理科。他无法在父母面前说出高中理科对他的困难,更无法证明初中理科和高中理科根本就不在一个难度水平上。高二往后的日子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折磨,他从未想过他可以一整天都没笑过。他被同学冷嘲热讽成绩差,他也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敢看老师给每人发的班级排名,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可他不敢真实地去面对那个数字。
“你读的理科就当然就选理科啊,反正以后工作文理都招,你又不是不行,比别人多点选择面。唉,你要是分数能高些读工科或者医科就更好了,找工作更好找,工资又高,哪里都需要。等自己在别人那里干了几年了,你再出来自己干,还不用被别人管。爸妈又不会害你,我们经验不比你多?”
那年他十八岁,分数勉强可以进重本,父母又为他规划起来投报的专业。他已经无所谓了,反正父母也不会听他的。父母并不关注过程,他们要的只是那个结果。他们不会知道他有段时间多么抑郁,是网上他单恋的女孩给予了他力量。那是他高中三年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在网络上,他不用记挂着令他生厌的学校生活,他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可是短暂的单方面暗恋无疾而终,他重新回到了现实生活,他只能忘我地学习,努力去忘记。
“别人为什么不换寝室?为什么就你要换寝室?你怎么不想想是你自己的问题?同学间有点小摩擦很正常,你一个男孩子哪里来的娇气,就这么融入不了集体?寝室可以帮你申请换,以后呢?下一个宿舍你又挑三拣四,学校不干别的事就伺候你,你是主子,所有人都得围着你转是不是?”
那年他二十岁,实在受不了室友们对他的排挤才找上了辅导员申请换寝,没想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辅导员连珠炮似的问题把他逼得哑口无言,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要他的目的达到就可以了。可更厉害的是,辅导员居然召开了年级大会把他作为例子一顿痛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全年级就他一个人换寝,什么也堵不住悠悠之口。有知情人私底下解释过他的原因,为他担忧,他只能无力地扬起嘴角表示感谢。他累了,再没有挣扎的力气了。这些话题用不了多久就会淡出同学们的记忆,然后一切生活复归正常,伤害过他人的人继续跟个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也许几十年后重聚,还会在同学堆里讲述着当年虚假的宿舍友情。
“这是你宿舍就不是我们宿舍啦?一个大老爷们怎么那么矫情。谁打游戏不要点音乐的啊!耳机带多了对耳朵不好你没听过吗?”
“用一用怎么了?你怎么跟个女的似的,这也有规矩那也有规矩。”
“你勤快你自己扫啊,我看着也还凑合。”
“你也知道回来啊?天天一大早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对你怎么样呢。”
他们都以为这些做过的事情会被遗忘,甚至余栋自己也以为如此。然而在自己濒临爆发的边缘时他才意识到:有的事情,有的遗憾,是会刻在骨头上,带进坟墓里的。不明白的人的眼中,他拥有着亲戚口中生羡的前半生,而只有作为当事人的他能体会到活着的挫败感。他的人生发展成这样不是谁一个人一手造成的,既有他人的左右,也同样不能抹掉自己的懦弱。所以他才无法特定去责备怨恨某个人,因为在这出演出里,谁都逃不了干系。
一句话抹杀不了一个人,可是很多句就绰绰有余了。
从小到大,父母不停地在说,我们是为你好,我们害谁都不会害你,这些道理你长大了就会懂的。余栋一拳打在天台的围墙上,鲜血立刻就流了出来,混着墙灰扎得他生疼。他哽咽着滑下去,跪倒在地上。往日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在他眼前,灰暗的色调仿佛要夺取他最后的希望。
“爸、妈,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这些道理,我长大了还是不明白啊——!”
撕心裂肺的怒吼伴随着的是沉寂已久的情感爆发,所有的所有,都成为积压的稻草,即将压垮他单薄的身躯。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考虑过余栋想要的是什么,强制把自己的意愿施加在他身上,让他照着轨迹没有意外的生活。
没有思想的生活。
或许在儿时,余栋的第一个请求被拒绝时,余栋就已经死了。
生活着的,是一款名叫“余栋”的躯壳。
余栋息着屏的手机屏幕上照出他泪流不止的面孔,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哭相有这么难看,比被人打肿了还难看。
他说话的权利,或许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剥夺了。
他像只牢笼中的鸟儿,被残忍地拔去了舌头,锁在里面。他在哪里,笼子就在哪里。束缚的时间太长了,于是他变得逆来顺受,习惯了被牵着走,忘记了他还会飞翔。可是,实际上,所有的鸟儿,生来就是属于天空的。飞翔是它的本能,挫折是它的垫脚石,笼中鸟再怎么优秀,也只是只优秀的宠物;天空下的鸟儿再怎么受伤,也是名无畏的战士。
笼中的他,待到要放飞的时候,已经不会飞了。有的伤痛,是需要亲身去经历的,是无法靠言传身教来传递的。被保护好的花朵,撤去防护罩就会凋零。而杀死它的,却正是它本应赖以生存的阳光。
今年他二十一岁,马上要去飞翔了。天空那么宽广,蓝得透明,是他向往已久的自由之所。蓝天那么美好,为什么他止不住泪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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