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了……
一团混沌的脑袋中，传递来这样一个讯息。
转头看了看记分牌，21:16，是我的胜利呢……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那种放松的心情呢，为什么没有应该拥有的来自于胜利的喜悦呢？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球拍。并非为了比赛而现场粘接的专用型号，无论是胶皮还是胶水都是无毒无害的标准样式，球拍上HK的样式如此显著，以至于想要忽视都不可能。这样的一个大众化球拍自然比不上曾经使用的那一种，在挥拍的时候也有些滞涩，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这样的滞涩其实刚刚好。
视野还是一片昏暗，打球的时候是这样，现在的自己也是这样。但也只有这样的时候，自己才能看到那种东西。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那是一只形状不明的猛兽？也许是野猪也说不定，不过它的眼睛却是如此的凶狠，也有着其妙的力量。自从自己能够看到那只猛兽之后，总是在避免和它对视，因为只要和它的目光重合，自己的周围就会变成一片灰色的样子。
那是让自己无比恐惧的状态。因为听周围的人说，自己在那样的状态下，是十分可怕的。也因为那样的状态，自己失去了很多的朋友。
啊，曾经自己的身边也有许多的朋友呢……
忽然间就这样感叹了。但是很可惜，无比明晰的记忆提醒自己，那些朋友不是都被你自己给赶跑了么。
而后思想再一次转了个弯，自己是什么时候可以进入这种状态了呢？
五年级的时候吧，记得当时自己要参加小学生联赛，于是就报名了校内选拔赛。之后的结果，就是当时都友善地在自己身边的朋友，她们亲切的目光变成了恐惧，即使有那么少数想要靠近我的人，也会被周围的其他人劝住。
“那个家伙是魔鬼，千万不要靠近……”
“她很可怕的，一点人性都没有啊！”
“记得前田么，听说她已经休学去接受心理指导了，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家伙干的。”
于是，自己没能参加任何一场小学生联赛，因为在那之后，自己直接转学了。
当时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响起的声音再一次在这个灰色的空间中回放，不过时隔两年后再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我，此刻却只有苦笑。因为那些都是过去的既定事实，而到了今天，这样的事实可能会在一次重演。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周围的人采用了“魔物”这个词汇来作为我的称呼。想来等下子脱离这个空间之后，桌球部的同学们也会这样称呼我吧。
而后，自己再一次被疏远，被敌视。
啊，说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才陷入到这样的状态的呢？分明曾经的自己，从来不是这样去打球的啊。
于是思维开始回溯，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必然已经模糊遗忘，但是这场近在咫尺的比赛还不至于让记忆力处于巅峰期的自己忘记。
“不想输！”
哦，是这样的，因为不想输而已。如果是平常状态的自己，是没有办法赢了对面那个冠军的。而且，对方竟然用自己最为擅长的旋转来洗刷自己，于是心中那个猛兽感到被挑衅了，于是它迫不及待地蹦了出来，而不想输球的自己，也就这样将球拍交给了那个猛兽。
不知不觉又开始想，究竟为什么而不想输呢？
隐约记得自己并不是纠结于这个的人啊，曾几何时的自己，还在为了输球而高兴呢。
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奇怪的兴奋点，因为输球而高兴，我居然还有这样奇怪的嗜好么？
“因为输球的话，我就可以回去看书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转头望去，一个将长发绑成了双马尾的小女孩在那里笑着，那笑容中尽是单纯的喜悦，没有半点其他的杂质。就连望着这个笑容的自己，都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四周灰色的世界，似乎也因之明亮了一些。
“你就那么讨厌桌球么？”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但是却比炸雷还要让我惊恐。
已经僵硬的脖子发出了缺油的机关才会发出了吱呀声，无比想要闭上的双眼，却因为不知名的力量固执的睁开着，完完全全地将那个身影映入了脑海。
喉咙感觉到了灼痛，嘴里也是一片干燥的感觉，灵巧的舌头仿佛变成了一段朽木一样，牙齿也不停地以疼痛的方式发出着警告。
负责说话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阻碍着话语的出现，但是无论是观看着这一切的自己，还是那边那个有着纯净笑容的小女孩，仍然是以同步到仿佛一个人的节奏说出了这句话：
“这个运动只不过是天赋者的乐园而已，在绝对的差距下，它又存在什么样的快乐么？”
另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女孩子，也是刚刚那个温柔声音的所有者皱起了眉，这样的话，似乎让她非常不喜欢。不过，在眼光看到小女孩厌恶的表情的时候，那些负面情绪在那一瞬间就顷刻散去，转变成了决然的表情。
“那么……既然……”
“不要说……”
“纱树是这样想的话，我就用胜利来证明，即使不是天赋者，也可以获得胜利……”
“千万不要说……”
“我一定会将你这样的天赋者狠狠地踩在脚下，向你们证明，这个运动，不是少数人的游戏。”
“不要……不要这么说……千万不要……”
“我，三谷长テル在这里发下誓言，我一定会做到这样的事情，而那个时候，你就乖乖地放弃现在那些无聊的想法，给我好好地去享受桌球的乐趣吧。”
“姐……姐……”
即使想要伸手捂住对方的嘴，自己也没有办法做到。即使想要一拳将小女孩打到，自己也只会从她的身上穿过去。
于是，自己领悟到了，这就是对自己的惩罚……
仿佛马上就要失声的自己就带着这样的心境，以和那个女孩子同步的频率，说出了那一句话：
“反正，你也只是为了逼着我打桌球才会这样努力而已……”
而后，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刻恢复了控制。
但是，此刻的自己，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趴在地面上，绝望地号哭而已……
即使这样执着的追寻着那个人的影子，即使这样投身于桌球，即使为了胜利不顾一切，现在的自己，还是没有那个资格去和那个人说出道歉的话么？
明明那个身影已经近在咫尺，明明只需要张开嘴，对方就能听到自己的话。
抬起头来，还能够看到那个正在温柔微笑的身影，还能看到她一瞬间的失落与之后的坚毅，伸出手来，还能够感受到那纤细手臂上的温暖，还能够记起对方拉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头的样子，还能够记得那个时候，一家四口的欢乐……
但是为什么，仅仅是一句“对不起”，就没有办法说出来。
明明在刚刚还能说出那种话的嗓子，这个时候为什么却没有办法发音，明明在刚刚还能组合那种单词的嘴唇，这个时候却连动弹也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我已经完全地投入到了桌球当中，明明我已经抛弃了那样的想法，明明我在这之前战无不胜，将每一场比赛都漂亮的赢了下来！
为什么，我还是不能拉着你的手，说出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你喜欢桌球么？”
我喜欢，非常喜欢，明明桌球现在就是我的一切，我现在就在按照你的道路前进着啊，难道这样子执着于桌球，为了比赛的胜利倾尽全力，捉摸着球技和势，甚至连父亲都已经认同我的实力了，难道这样，还不能称之为喜欢么？
“我可是不会甘心输给一点都不喜欢桌球的家伙啊！”
出界球，我赢了……
思维世界的时间真的很奇妙，明明刚刚我已经获得了胜利，但是为什么，现在我又回到了这个时间点？
然后，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回答的是：“我喜欢桌球。”
如果依照选择肢来判断的话，我现在似乎应该回避这个答案。但是，我明明是喜欢桌球的。
部长大人，法子，武，夏玛露，你们说是不是呢，我明明是最喜欢桌球的了，就连今年的新生当中，我也是第一个加入桌球部的人。
但是为什么，怜你要说，我不喜欢桌球呢？
目光望向了怜。
对方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比赛的分数已经被决定，在后期的赛局中，对方也是被绝对的碾压，完完全全就是被欺负的还不上手。
就好比小学的时候，那些被带去心理辅导，又或者从此远离自己的那些人所遭遇到的一样。
但是，对方却又和她们不一样。
她的双眼中有着闪亮的光芒，那是名为喜爱的情感，对方是真心喜爱桌球，所以，胜负无法动摇到她的心理，一边倒的赛局不会让她心生恐惧。
一瞬之间，明白了对方对于桌球的喜爱。
很奇妙，但是也很现实。
而且，在明白了对方对桌球的喜爱的同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原来，自己之前对于桌球，并不是喜爱，而是执着。
所以，才没有那个资格和姐姐说出对不起么……
“纱树！”
耳边忽然传来法子的喊声，而后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似乎正在晃动。
直到这个时候，双腿的无力感与汹涌而至的失重感才传入大脑，已经来不及调整的身体直接跪倒在地，不过一个柔软的身躯取代了僵硬的地面接住了自己。
“谢谢……”
看着那温柔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间，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视线中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太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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