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佐岛这番话说完,看他身后诸士卒蠢蠢欲动,显是心有不甘,将欲发作,却都被他自己挥手制止。
清子冷笑一声,说道:
“三百杖脊,你想得倒美。似你这般无能,真是丢了月夜见尊的脸面,还想苟活吗?”
话未完时,劈手从身边一名士卒肩上躲过一张硬弓,搭上铁箭,就近瞄着佐岛。她又看佐岛身后士卒阵阵蠢动,便放声大喝:
“谁不服气的,便站起来啊!”
话音刚落,立即有一人从中站出,浑身血污,瑟瑟发抖,显是气急。只听他高声叫道:
“深水清子,你也太欺辱人了,佐岛大人是月夜见尊麾下宿将,未有功劳,也有苦劳。只不过犯点小错,便要处死。这一路上我们多受你辱骂殴打,早晚是死,不如拼了,大家……”
话犹未完,便听清子笑道:
“好汉子!”
她手中弓弦声响,一支铁箭嗖地飞出。那人额前中箭,前后贯穿,身子一僵,向后仰面躺倒。
深水清子四下顾盼,目光虎虎有威,厉声喝道:
“还有谁想哗变的?”
众兵将都低着头,只作不闻,哪还有谁敢搭话?清子便又取来一支铁箭,搭在弦上,正要去射佐岛。谁知便在放弦之前,忽然身子一转,那支铁箭却往道旁一处灌木丛中射去。
原来她早知有人藏在道旁,却故意胡乱说些言语,人人只道她要射杀佐岛,哪里防备得了?
橙本待看着月人自相内讧的好戏,哪知忽有一支箭直飞过来,情急之下,躲闪不及,眼看铁箭直朝面门逼来。幸在这时,八云橙斜刺里伸手一捞,将那铁箭夹在食中二指之间,立时反手抛回。
深水清子放声大笑,踊身跃起,避开来箭,向后急纵。月面军众士卒见灌木丛中藏着敌人,纷纷起身,拿着兵刃,就清子身前护住。
橙一行四人见着行踪已经暴露,便跳出灌木丛,在大路上站定。那佐岛领着本部二百余人,拦在橙等四人面前。
深水清子站在众军之前,顶盔掼甲,兜簪红缨,腰间身后各垮一口长剑,左手揽一张铁胎硬弓。看她身长虽不过六尺,相较身边月面众士卒显得身形纤小,然则猿臂狼腰,窈窕英健,只立在那里,便已神威凛凛。
清子当下笑说:
“八云家的小猫儿,咱们又见面了。”
橙拔剑在手,吐吐舌头,道:
“我可不愿与你见面。”
深水清子笑说:
“那可由不得你。你看这回我身边带着这许多兵马,你那几位朋友虽然都在,怕也阻挡不住。不如你举手投降,这就随我走吧。至于你那几位朋友,我担保她们无事便是。”
橙微微一怔,似是已被说动,却又皱起眉头,心有忧虑一般,说:
“这事本来有的商量,可像你这样的无信之人,我便信不过了。要是我随你走了,你却暗使手下兵将,不愿放过橙大人她们,那可怎么办?”
深水清子奇道:
“我如何无信了?”
橙道:
“你先前与我比剑,是输了不是?”
深水清子点头说:
“我确实输了你,我那时承认,现下也承认。怎么说我无信?”
月面军众士卒看橙不过十多岁小孩模样,虽是猫妖,却也不见得有几分道行。听她说曾与深水清子比剑获胜,人人都觉好笑,只当她是口出大言。岂料深水清子竟也承认,兵将个个心下惊疑不定,目光朝橙瞥去,再也不敢小觑了,只当她真有不世出的超凡绝艺。再看她身边所站八云橙、伊莉莎、结城弥,只怕个个都不好应付。
橙又说:
“你光是承认又有什么用?既然知道比剑输我,怎么还敢拦我去路?”
深水清子笑说:
“我那时与你比剑,只说输了便承认……承认技不如人而已……”
她话到此处,忽然被橙打断,说道:
“不不不,你记岔了。那时你自夸自己剑术乃是月之头脑八意永琳所传,自是天下少有敌手,我便说自己剑术是幻想乡妖怪贤者八云紫所传,定能胜你。你死活不信,咱们才有此比试。你输给了我,便得承认八意大夫剑术不及紫大人,是这样才对。”
深水清子似是不愿在众人面前自承八意永琳及不上八云紫,这才将此一节轻轻揭过,不料橙却公然说出,未免难堪,便道:
“是、是这样没错……那也差不了多少,我当时便承认了,如何说我无信?”
月面军众兵将听了二人听话,个个心中惊疑,忍不住熙攘起来。
那佐岛更回过头来,向深水清子问道:
“清子大人,那八意永琳乃是月都重犯,只因嫦娥刻意包庇,至今在逃,潜藏在这幻想乡中苟活。咱们此次攻打幻想乡,其一便是要将这贼婆娘捉拿归案,交与月夜见尊发落。您怎的还在敌人面前,为这贱人张目,说她剑法如何无敌?”
深水清子喝道:
“八意大人纵使有些过错,也曾是月都贤者,较之地上污秽妖魔岂不胜出许多?更何况千年前那隙间妖怪率众侵犯月都,不正是八意大人出手击退?我说八意大人本领胜过那八云紫,又有何不可?”
佐岛听她一顿搪塞,尽是避重就轻之语,正要再说话。却听清子又是一声断喝,叫道:
“佐岛,住嘴,你也帮这小丫头来与我斗口吗?”
佐岛当即住口不言,想着眼前这小小猫妖倘若真能胜得过清子大人,当是一名强敌。她身边那几个朋友纵使不如她,也自不弱。此番强敌当前,确实容不得再起内讧。清子大人便是言行再有不是,也只得暂且忍让了。
橙在一旁瞧得好笑,左右看看身边三人,说道:
“橙大人,伊莉莎姊姊,弥,我从前只当月面军中都是些野蛮人,没想到还有些晓事理的。”
弥不解其意,看八云橙和伊莉莎却都会心微笑,只自己不懂,便问:
“橙,你说晓事理,那是指什么?”
橙道:
“我是说这位佐岛将军,颇晓些事理。月夜见尊却使他屈在这位深水清子手下,这样不会用人,看来月面军此番必败无疑了。”
弥仍是不解,正欲问时,却听伊莉莎说:
“正是,这位佐岛将军所言半点不错,清子小姐所说则是大错特错。”
这时八云橙又接口说:
“八意大夫医卜星相,法术武艺,无一不精,确实了不起。不是这样,也不能称作月之头脑。但要跟紫大人相比,怕是还有不如。深水清子先前与橙比剑已输,谁高谁低更一目了然。由此可见,八意大人并未胜出污秽妖魔许多,更未胜过紫大人,只怕还差了些许。”
橙鼓掌大笑道:
“我就是这般意思。”
深水清子听得怒极,叫道:
“……闲话少说,休管八意大人与那隙间妖怪孰高孰低,这与我捉你又有什么相干?即便有所相干,我那时已放了你,你却又杀我部下两百余名月兔,这血海深仇,我怎能不报?”
橙听了大是稀奇,问道:
“你怎说那两百月兔是我杀的?”
清子冷笑说:
“便不是你杀的,也该是你身边这几位朋友。”
橙正要答话,八云橙已冷冷说道:
“我杀的月人多了,也不差这两百个……更不差你。”
话音落时,只见人影一晃,已闪至深水清子面前,右手翻出,只一掌,往清子胸口拍去。
深水清子知她掌力极厚,不敢大意,左手迎着一掌拍出,已使出十成真力。八云橙自忖毒伤未愈,仅有四五成妖力,不敢与她对掌。看着对方掌来,随即变掌为指,从她掌底穿过,往清子咽喉点去。
深水清子右手拿弓来格,这一指正戳在弓背上,只听哐啷一声响,铁弓已折为两段。清子顺势放弓,空出右手,击出一掌,正中八云橙指尖。
八云橙顿觉指尖一阵寒气袭来,整只右手霎时几无知觉,忽然想起,惊道:
“是你!”
清子笑问:
“我是谁?”
说话时,左手连出三掌,皆是威猛无比。
八云橙斜身避过,待到她又出一掌,方欲躲时,眼角瞥见四下里月人士卒早已抢上,左右各有十数支短矛长剑刺到,心念一闪,还了一拳。拳掌相交之际,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八云橙借着掌力拳势,身子向后急纵。
深水清子右手一挥,身后战鼓隆隆发响。早冲出数百月人士卒,纷纷挺枪舞刀,直朝八云橙追赶上来。八云橙左手自腰间取出那左轮手铳,扳机扣动,铳口火舌喷处,血光四溅。
深水清子大声喝道:
“真月人难道会怕?都给我上!”
月人众军士果真悍不畏死,蹀血而进,将八云橙团团围在中央。八云橙双臂拳掌齐发,间有火舌铳弹,舞得疾风骤雨一般。众士卒徒负嗬嗬,死伤遍地,手中刀剑枪矛齐出,却始终抢不进八云橙周身三尺之地。
深水清子见众军士围着八云橙一个仍拿不下,骂道:
“废物!平日里大言炎炎,屠戮平民百姓就威风得很,真要用兵时便连一个敌人也奈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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