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首既在妖怪山中,那怀疑是妖怪山中人所做自然是合情合理。然而伊莉莎却摇头说:
“以老师当日告知于我的诸般人物而言,若是橙大人所作判断不错,那杀人者本领该不逊色于马场赖人,那即便是妖怪山中,也只区区几人罢了。若不是守矢神社的两尊……两位显圣仙灵,那便是天狗众的头领了。”
结城弥疑声道:
“显圣仙灵?”
她话方及出口,随即想到,便问:
“莫不是指守矢神社所崇拜的八坂神奈子和泄矢诹访子两位大人吗?”
那守矢神社虽建于妖怪山中,可在幻想乡中可谓影响极广,只因其所尊奉的两位神明,八坂神奈子与泄矢诹访子常常现身显圣,甚至偶与信徒会面说法,劝说农桑,护佑风雨,使得人民殷富,故而威德彰显,人类妖怪之中皆多有信者。结城弥虽只在人间之里居住,极少往别处去。八云橙虽离开幻想乡已久,今日方回,才只一两个时辰。却亦有所耳闻。
结城弥只是不知这两位明明是神明,何以伊莉莎竟将她们称作是什么显圣仙灵。这名字既奇怪,又绕口得很,这才一时没能想起。八云橙却因久在外界行走,知晓伊莉莎所信奉基督教,只承认上帝耶和华为唯一真神,其中甚有狂热信徒,一见别派神灵便斥为恶魔所化。伊莉莎虽无那般固执野蛮,但毕竟是神职修女,倘若公然自违教义,口称别派神明,终究不妥,临时便想到“显圣仙灵”四字权作代替。
伊莉莎点头道:
“正是,但我听老师说起守矢神社那两位时,都未曾提过有什么寒掌……若是天狗众头领……老师说他这百年来已不见外人。老师说自她迁居幻想乡中起,那位大天狗便只深居在群策峰顶,天养宫中,就连天狗众中的小辈弟子要见他一面也难,外人更连他高矮胖瘦也不知道,哪还能探听得到他有什么手段?”
“咦,橙大人可不是创建幻想乡时便在的妖怪贤者之一吗?不知道您离开幻想乡,去往外界之前,可曾知道这位大天狗?”
八云橙给她问得微微一怔,摇头说:
“我那时幻想乡中还无这一号人物,也不甚清楚。”
弥说:
“可除此之外,也无其他可能了。妖怪山中可再没别的高手,本领能与马场赖人不相伯仲了吧?”
她话声未完,紧跟着便听见一旁橙忽然发出一声大叫。众人吓了一跳,只当此刻竟有敌人来袭,八云橙早将腰间手铳拔出,急忙转眼去看。只见橙双膝跪倒在地,已将一具横躺在地的尸首翻了过来,双手正在雪地间摸索。
弥心中奇怪,便问:
“橙,你在找什么吗?”
橙转过身来,满脸喜色,急忙忙将双手摊开,叫道:
“你们快看,快看啊!”
八云橙与弥定睛看去,只见着她双手中一片草屑雪渣,其间杂有几撮光泽柔顺的金色毛发。正与橙领口那只金毛小狐狸身上的毛发看来别无二致。
八云橙惊道:
“这、莫不是蓝大人来过这里?”
橙急急说:
“一定是这样!我想黑城被幽香小姐进攻之时,马场赖人所部兵马大半被杀,少数溃兵经由那地下暗道逃走,恰逢这些月兔与蓝大人刚刚转化完成。那些溃兵大约是怕势单力孤,便裹挟着月兔们和蓝大人一起走,如此即便遇到袭击,仍可勉强应付。不想逃到此处时,却遇见了不知哪一位高人,一番恶战后,溃兵和月兔们尽数被杀……如此想来,蓝大人、蓝大人……”
橙说到此处,脸色忽忧忽喜,喃喃道:
“那位高人既然袭杀月人军队,可见不是月夜见尊一党,八成是幻想乡中人,定不会害蓝大人。可蓝大人现在八成已被转化为月人,她若发起狂来,与那人拼命,生死之际,可就难说了……”
她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到八云蓝身边,不住转圈跳脚。
八云橙见她急成这般模样,右手轻轻抚过她头顶,淡淡道:
“橙,你是蓝大人的式神,若蓝大人真有生命危险,你会有所感觉的。既然还没有感觉,也就是说蓝大人至此仍然无恙。”
橙经她这一提醒,脑中忽然想起。早先张晴雅对八云蓝说起八云紫在外界遇险时,八云蓝也曾说起自己身为八云紫的式神,自己并无感知,那么八云紫则定然无恙。纵使受伤,也绝无性命无虞。这般道理,以橙精灵头脑,本来早该想到,只是事及八云蓝生死安危,心中慌乱,竟然一时没记得起。
她想到此处,又觉自己眼下并没无端心慌,两眼眼皮也没乱跳,只是一切如常,便就安下心来。更想到倘若八云蓝转化为真月人之后神智失常,敌不过那位高人,被他制服带走,或许要受些皮肉外伤,却也可得那位高人保护,反不失为一件好事。
橙越想越喜,鼓掌大叫:
“是了!蓝大人若真被那位高人带走的话……此地接近妖怪山,如此看来,蓝大人现下不是在守矢神社,便是在天狗众。咱们赶紧走吧,妖怪山中的道路我虽不熟,但总还认识些许,就算真迷了路,随意找个山民问路便是。”
橙想那一地月兔尸首暴尸荒野,虽然可怜,但要一一收拾也实在耽误工夫,只得日后再来理会,转身当先便行。
四人于是加快脚步,径自取路往妖怪山而去。
不多时,地上霜雪渐渐不见,温度亦恢复平常。橙忽然止住脚步,八云橙与伊莉莎也随之止步。结城弥不明所以,左右看看三人皆是一脸警惕,正欲问时。八云橙已自腰间拔出手铳,抬手便向道旁树冠上射去一铳。
嘣的一声响间,那树冠上一阵人影晃动,跌落下一个人来。看他遍体裹着银甲,正是一名月面军士,胸前好大一个弹孔,正冒着紫焰。
八云橙放声叫道:
“还不滚出来,当我不知道吗?”
话音未落,四周大树顶上早有人声叫嚷,八个银色人影似大鸟般飞扑下来。橙仰面看去,见俱是月面军士,手中各持长剑短矛,直朝自己四人身上胡乱刺到。再听八云橙手中铳声大作。紫火乱闪时,那八名月面军士手中兵刃立断,更有六人身子中弹,污血长流,伏尸在地。余下二人手中兵刃已断,又见八云橙如此厉害,不敢再战,双足方落地时,转身便走。
橙长剑出鞘,她身为猫妖脚力甚快,又兼身法轻盈,急从后面赶上,一人一剑,都从后颈刺入,直穿喉头,连将两名月面军士刺倒。
结城弥还未及反应,只眨眼间,八名月面军士都已身死。这才回过神来,赶来问:
“橙,你没事吧?”
橙笑说:
“这么几个杂兵,能有什么事?奇怪的是,月人如果故意布置埋伏,难道不知要多派人手?”
八云橙接口说:
“这些人倒像是不小心碰上了我们一样。”
弥沉吟问道:
“那或许这些人并不是埋伏我们,而是埋伏路过的普通山民百姓,或是弱小妖怪呢?”
橙笑说:
“若是那样,大可以直接上去杀了,哪用得着这样麻烦?”
弥蹙眉想了一阵,又问:
“这几个月人莫不是与刚刚那些被杀的月兔们是一路,只剩下这么几人?”
伊莉莎道:
“若是如此,这几个月人必被杀得心惊胆裂,哪里还敢在这附近转悠,更该早逃得没影了才对。”
橙点头说道:
“伊莉莎姊姊说得没错,这几个月人既然在这里,附近说不定便还有月人的大批兵马。橙大人和伊莉莎姊姊现在毒伤还未恢复,要是我们撞见,还是小心回避为好,待毒伤都好了,那便什么都不怕了。”
众人想她说得没错,便加倍小心前行,又走了不到一程路。橙耳朵灵便,加之走在最前,早听见前方隐隐有人声脚步过来,似乎人数颇众。急止住步子,回首看了三人一眼,手上打个手势,率先屈身钻入道旁灌木树丛中。八云橙等人见了,如何能不知她意思?也紧跟着潜身躲入道旁树丛。
妖怪山附近一带林木繁盛,道旁灌木茂密高大。便是如八云橙这般身材高挑之人,只需弯腰躬身,也可藏得不露丝毫踪迹。
众人方才钻入树丛,便听见人声脚步纷纷杂杂过来,更兼之盔甲兵刃撞击所发嚯嚯发响。四人所藏树丛过于角落,于视线有碍,然虽瞧不见人,只消听这动静,便已知来者数目犹在四五百上下,若非如此,不值得橙等一行人躲避隐藏。
橙竖起两耳,便听着那四五百人渐渐止住步子,当中一人发声说话道:
“佐岛去了许久,怎的还未回来?莫不是也遭了毒手?”
这声音虽也凛凛有威,却也娇嫩清脆,分明是年轻女子,并非月人喑哑尖利的诡怪嗓音。
橙听着心中起疑,只想:
“莫非这一队人马不是月面军队?”
她朝身边三人看看,见着都是满脸疑窦,苦于视角所碍,谁也瞧不见那一队人马模样。橙正想着是否要出草丛来看时,便又听一个声音回话说道:
“清子大人,切莫心急,权请再等片刻。佐岛阁下身边亦带着二百步卒,五十弓手,俱是月夜见尊麾下精锐悍卒,倘若遭那人袭击,便是招架不住,总也该有些声响。可眼下林中并无异动,可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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