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滴顺着石柱的纹路流过，大大小小的水洼布满了整个地面。
昏暗的通道内，几束明亮的光线交错移动。在灯光的照亮下，水洼如同镜子一般，映照出几个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支由四人组成的队伍。
卡尔走在队伍的最后，漆黑的外骨骼装甲将他包裹起来，脚下传来的粘稠的触感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借助附着在步枪旁的战术手电，他看清了周围的全貌。
此时他们正在穿行的通道位于一座大山的山体之中。四周全都是由岩石和土壤组成的墙壁，但其中还混杂着一些奇特的东西——暗紫色的碎片。
这些碎片看上去有着金属的光泽，但却没有金属那般的坚硬，而是像果冻一样，能够将挤压它的物体反弹回去。卡尔取出随身携带的容器，用酒精喷灯融化采集了一点，准备带回去研究。
距离进入洞口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之久，但通道还是不断向前延伸着，望不到尽头。卡尔甚至怀疑，如果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是不是能从山的另一边走出来。
这样浩大的工程，显然不是出自人类之手。
“停。”走在前面的队长发出指令。虽然也同样被盔甲遮住了脸，但从声音和身形来判断，她是一个女人。
又是一个岔路口，她从背包中取出两支照明棒，黄色的荧光随着她手臂的动作被抛飞出去，在漆黑的洞穴间划开光亮的伤口。
“标记这个洞口。”
“是。”其中一人答道。
在做好标记之后，他们挑选了一个岔道继续前行。
又过了像这样的两个岔路口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略显宽广的空洞内，一前一后两个出口贯穿而出。
“就在这里。”
队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把塑型炸药粘在刚刚经过的通道顶端，卡尔则在另一边做了同样的事情。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引爆炸药。
“队长，克尔威将军的远程通信。”
“接进来。”一阵电波的杂音从耳机里传来，卡尔听见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简单地做了寒暄，听起来，是将军本人无疑。
“汇报情况。”
“我们已到达预定地点，准备开始绘制地形图。”卡尔答道。
“敌人呢？”
“确认到三米级变异体，不排除在此以上的可能性。”
“好。本次作战因为地形限制，无法进行空中支援。但请各位记住，遇到危险，一定要尽快脱离。祝你们好运。”
通信戛然而止。
“最后确认一次武器。”
在短暂的金属摩擦声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全员都做好了武器检查工作。
“准备就绪。”
“搞定。”
“安泽斯。”
“是。”被点到名字的男子走到中央，身材魁梧的他脱下身后的背包，从里面取出终端，与之相连的还有一个造型独特的仪器，它可以发出电波来扫描周围地形，并被终端记录下来。
他撑起仪器底端的合金支架，将它安置在地上，紧接着，手指在终端的键盘上飞速地操作。
“一旦扫描仪启动，电波会将那些家伙吸引过来。我需要五分钟时间来收集数据。”
“没问题。”
“作战开始。”
安泽斯敲下了回车键，瞬间成千上万条代码开始被执行，进度条缓慢地推进着。其余的三个人则组成三角形将他围在中间。
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但目标还是没有出现。这给卡尔增添了几分不安，汗水也从他的额头渗出。
他利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屏幕，进度条停留在39%。
突然，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让卡尔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握住武器的力道不禁加大了几分。
它们来了。
浓稠的黑暗将它们一点点吐出，最先出现的是一根骇人的尖角，再是利爪，粗长的尾巴刺向空中。
而最后显露出来的是它们标志性的东西——一对血红的翅膀。这也是它们名字“赤翼”的由来。
这对翅膀虽然不能支撑它飞行，但却成为了它最强力的攻击和防御。
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的赤翼出现在卡尔的视野中，密密麻麻地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他们涌来，让人看了以后有些头皮发麻。
“突突突。”枪口迸发出亮眼的火光，子弹悉数向前倾泻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赤翼瞬间被打成筛子，剩下的赤翼因为受到攻击而变得暴怒起来，同类的尸体被它们碾碎在脚下。
卡尔和另一名队友特里并排站在一起，两人的火力交替射出，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勉强守住了一个入口。
“叮。”金属般的撞击声混杂在枪声和怪物的嘶吼中。只见冲在最前面的赤翼展开了背后的翅膀，交叉挡在前方，子弹被弹射出去，阵阵火星四处飞溅。翅膀边缘的利刃则在两旁的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双方的距离正不断拉近。
反观另一边，赤翼的尸体近乎堆满了半个通道。子弹游走在翅膀的缝隙之间。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着它们的生命，一朵朵血花在它们身上绽开。
一道无形的界限悄然展开，没有任何生命能从这里跨过。
“还要多久？”特里用牙齿拔出拉环，把震荡手雷用力扔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赤翼在手雷的电爆中颤抖着，行动一下子迟缓起来。原先用来抵挡子弹的翅膀无力地垂下。
卡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梭子弹精准地凿开了赤翼厚重的颅骨，将面前的怪物悉数歼灭。
“一分钟！”
“动作快一点，我们的弹药不多了。”
卡尔再次换上新的弹夹，持续的射击让他的手臂感到酸痛。尽管有些勉强，但卡尔和特里两人还是将赤翼拦截在入口处。卡尔估算了一下，剩下的弹药应该能坚持到撤离。
“砰。”突然卡尔右侧的墙壁炸裂开来。巨大的轰鸣声让他感到头晕目眩，暂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红色的身影破墙而出，紧接着特里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三米以上的高度表明了它变异体的身份。击倒特里之后，那头赤翼再一次扬起翅膀，瞄准它的下一个目标。
已经没有时间给卡尔躲避了，但是他并没有畏惧，因为有她在。
队长的支援及时赶到，数颗子弹命中它的肩部，使得它的攻击落空。
“呲。”赤翼发出痛苦的嘶吼声，翅膀在空中胡乱地舞动，受伤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卡尔的子弹随即而至，这次卡尔瞄准的是那赤翼翅膀的关节处，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这让卡尔的手僵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子弹正打在什么坚硬的地方，但他的弹束也让那只翅膀失去了威胁。
而赤翼的右爪紧随其后。
在距离卡尔还有不到半米的地方，那只手掌的动作突然停止，一束清晰的裂痕肆意的伸展开来。
与此同时，队长的右拳正结结实实地揍在赤翼的那只手掌上。即使是赤翼也能知道，这是它手掌开裂的原因。
“砰。”又是一拳，裂纹进一步延伸，赤翼庞大的身躯瓦解开来。
卡尔捡回了一命，而赤翼并没有。
乘着这个间隙，其他没有受到阻碍的赤翼涌了过来，卡尔摘下了身上所有的手雷，一口气拉下了拉环，奋力扔进包围过来的赤翼群中。
“轰。”手雷爆炸的热风在赤翼群中掀起，一下子就带走将近半数赤翼的生命，它们进攻的势头也弱了下去。
卡尔赶到特里的旁边，先前赤翼的攻击撕裂了他的盔甲，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鲜血不住地往外涌。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卡尔给他治疗，只能先用止血喷雾封住他的伤口。
“搞定！”进度条终于到达终点，安泽斯匆匆收好从终端里拔出的芯片，其余的仪器全都弃置不顾。
“撤退。”队长摁下引爆器的开关。
“嘣。”两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爆炸声响起，纷纷下落的土石封住了两边的通道，暂时阻断了赤翼的进攻。
“快走，这拖延不了多久。”
队长用左手一把摘下头盔，精致的女性面容上满是焦急，头发也因为汗水而黏在一起。她还只是一个少女。
队长最先进入那个被赤翼破开的洞口，然后是背着特里的卡尔，安泽斯则负责殿后。
“把我……放……下来……”特里趴在卡尔的后背，无力地说着。
“不，你再坚持一会，我们很快就安全了。”卡尔咬紧牙关，又加快了几分速度。
他们离开不久后，后面就再一次传来墙壁破裂的声音，无数赤翼涌入他们逃跑的通道内，死咬着他们的脚步不放。
他们在和死神赛跑。
“你……还有艾琳娜……你们必须……活下去……”特里的声音越发微弱，“人类……才有未来……”
“你别说了，我等下就给你治疗。”
一行四人在四通八达的甬道内飞快地穿梭着，被手电的照亮的墙壁忽明忽暗，赤翼的嘶叫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里！”安泽斯看见先前进入时做的标记，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向冲去。就在卡尔准备跟在后面的时候，他的后背突然感到一把推力，整个人因为失去平衡朝着地面撞去。
是赤翼。
躲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终于等来下手的时机，悄无声息地对逃跑者伸出了它的利爪。而特里用尽他的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则被利爪贯穿定在墙上，看上去就和利爪连为一体。
特里的嘴微微抽动，做出“死吧”的口型，下一秒，手雷的火光将它们一起吞噬。
“特里！”
看到这一幕的卡尔试图挣扎着向着爆炸点挪动，自己一定要救他，这么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跳动着。
“你想让他白白牺牲么？”
随后赶上来的安泽斯一把将他拉起，竭力的吼叫让他清醒过来，驱使着双腿继续前进。
“特里，你可以休息了。”卡尔咬开一瓶酒，瘫坐在医护所的座椅上。
尽管已经经历这么多次生离死别，但他无论如何他还是没法习惯不去伤感。
只要上了战场，就必定会有人倒下。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卡尔抬起头，面前的镜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岁了，识别牌上写的是20，看脸应该有30，看功勋可能是40。这是他的能力，以及能力的的副作用造成的。
三年前，卡尔作为新兵刚刚入伍，被派往了西战区。
那个时候，西站区最出名的还不是“最后的英雄”，闻名于世的还是那里复杂的地势和体型巨大的赤翼。
但卡尔在那里见证了奇迹的诞生。也是从那时起，那个秀气的小姑娘有了这个粗糙的称号——最后的英雄。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追赶着她的身影，希望有一天能够和她一起战斗。
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卡尔被赤翼袭击。伤势很重的他非但没有死，还意外获得了特殊的能力。他能够治疗任何伤，但却要以他的生命力作为代价。
与他同样有着异能的还有一个，那就是他的队长——艾琳娜。她的能力是能在短时间内强化自己的身体，让她获得人类这个种族难以想象的身体能力。但同时，作为副作用一切一人类为标准的药物对她也没有有任何效果，她只能依靠自身的恢复力来愈合伤口。
她成为了人类的英雄，而他则站在了她的身后。
卡尔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真不知道是该感到幸运还是该感慨命运造化弄人。
“卡尔。”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
卡尔往门口看去，艾琳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此时的她已经脱下了盔甲，也褪去了战士的冰冷，一身白裙让人很难把她和英雄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伤口给我看一下。”
“抱歉。”艾琳娜低下了头，将目光转向一旁。
“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的专属医生啊。”卡尔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但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分明一点医学知识都没有，还敢自称医生……”艾琳娜小声嘀咕着。
怪物、战斗、死亡……这些和普通人关联不太大的东西，却是组成他和艾琳娜日常的要素。
“好了，快点治疗吧。”艾琳娜转过身，卡尔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肩头的伤口。所幸都只是一些擦伤，就算放任不管，两三天后也能自我愈合了。虽说如此，为了让艾琳娜以最佳的状态执行任务，卡尔绝不会放任这些小伤。
当初，卡尔刚成为艾琳娜的医生时，艾琳娜在偶然间得知他的能力会消耗自己的生命力。于是她就隐瞒了身上的伤口，数次任务之后，伤口越积越多。终于在某一次任务中爆发出来，艾琳娜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行动迟缓，面对赤翼的攻击险些没能避开要害，酿成大祸。
在那之后，卡尔狠狠地责骂了她一顿，那个就算是在数千怪物面前都没退缩的英雄，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治疗好肩上的伤后，卡尔察觉她的后背有些异样，说：“你的背？”
“啊，没事。”
“那就好。”卡尔也没多加在意。
艾琳娜尝试活动了一下肩膀，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面带笑容地看着卡尔。“指挥部的那些人看起来还要商量一阵，接下来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你有什么安排么？”
“没有，什么事？”
“陪我回家看看。”
“回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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