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兰·爱德华是一名医生,至少他自称如此。
他身上的衣服是如同玛乔丽之前看到的两名死者一样的白色长褂,她意识到这大概是医生或者什么职业的制服,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鸡窝,消瘦的脸,深深的眼眶和零碎的胡渣表明了他在这一段时间内过的并不好。
他身上的垃圾味儿十分刺鼻——加上玛乔丽之前听到的话,这家伙怕不是什么好伙伴,但也应该暂时和她们立场相同。
时间急迫,她们来不及详谈,玛乔丽催促着斯特兰为她们带路,却发现斯特兰径直往那个死胡同跑去。
“喂!你去哪儿!”
“前有幻影!”斯特兰指着那堵墙:“跟我来,这里可以走的!”
实际上已经没有路了,折返是不可能的,玛乔丽回看了一眼,那些黑泥已经肆虐了一半的囚室,照这个速度,一两分钟内就会把她们也吞掉。
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把圣页,随手洒在周围地上,然后又拿起仅剩的一颗手雷,这两日时间紧迫,她甚至来不及制作更多的备用武器。
“你在干嘛?”卡奈看了她丢纸的的动作问道。
“留个惊喜,没准有用。”
她们跑到了墙边,发现斯特兰正站在墙边,朝墙壁伸手试探——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径直穿过了墙壁,仿佛那只是一堆有颜色的空气。
“瞧,就这样……”
他叨念着用手臂来回拨动。
“像水一样……真神奇,我偷偷看他们从这里通行好几次了……”
他的手在墙壁里来回搅动,似乎是寻找着边界,最终他大致摸索出来一人通行的轮廓,这面看似封死的墙壁,实际只有一半是真的。
他把头探出去,又缩了回来,紧张的说:“外面没人,但是……”
“我来。”玛乔丽不耐烦的站到墙边,她先用手确认了这墙壁没什么怪状,然后跟着探出头去,她看到外面并非是她预想的和这里一模一样的建筑,反而是下水道。
她听到了如同瀑布一样的声音,她往右手侧一看,竟是看到了阳光。
“是蓄洪池!我们能出去!”
费舍尔行政区的地下一共有三处蓄洪池,每一处都是半封闭式结构,除了城市水道的水会蓄积于此外,遇上暴雨之类的积水也会直接从槽口直接流入池中,最后排入低海拔的自然水道中。
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嚎叫。
玛乔丽回头一看,那黑泥一样的怪物已经吞完了人朝她们袭击过来,它的身形变得明显膨胀了很多,边缘处那翻滚的黑色波浪已经变得像是汹涌的海潮一样明显,随着它转过了拐道向前蠕动,一颗黑色的头颅从浪涌间凸显出来。那头颅像是一团拉长的面团,她说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总之绝不似什么自然界中的动物模样。
“天,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们到底惹到了什么!”
“快跑!”玛乔丽一脚把看呆了的斯特兰踢出那道幻影门。
“你也先走。”她随后又推了卡奈一把,告诉她说:“朝着有光的地方走,路上肯定有门,看看有没有人或者直接开锁试试。”
玛乔丽拉开了手雷的保险环,瞄准着她洒下圣页的位置。
“快跟上我们!”
卡奈留了一句话,紧接着也穿过了幻影门。
玛乔丽全神灌注,那些黑泥在逐渐接近她。
随着前进,它的逐渐收敛了贴在周围墙壁上的身体。它从分布在整个空间上下左右的平摊的液体胶状物,逐渐收缩成足足有半人多高的一大团蠕动不停的粘液团,那颗头颅兀立在最高处,周围的粘液扭曲旋转着往它上面堆栈,像棉花糖的糖丝一样越扯越多,而随着黑色的头颅伸长,其它的器官和结构开始渐渐清晰——数个眼珠从黑泥内部翻滚上来,它们高高凸起,被泥状物牵连着以一种毛骨悚然的角度环绕着瞪视孤身一身的玛乔丽,黑泥越堆越高,那颗头颅下渐渐裂开了一道缝隙,玛乔丽看到凌乱错杂的灰白色的牙齿从泥液中翻滚出来,而那些牙齿并不是擅于撕咬的动物犬齿,而是相对平整的,近乎于人类牙齿的巨大的牙。
她想到那些被吞掉的人,心里一阵恶寒。
顷刻之间,那怪物已经停止了形体变化。
它最终保持了一个状若孤零零的黑色长条形脑袋自一滩烂泥中伸出来的诡异相貌,无数细小的黑色丝线从它身体结构上延伸而出,拉扯着周围的墙壁。它以更快的速度向玛乔丽袭来,足以媲美一个快速奔跑的成年人。它在移动时伸出了腿脚一样的无数肢体,那些墙壁上的丝线也不断喷出收回,协助它进行位移。
“见鬼去吧,鬼东西。”
玛乔丽丢出了手雷,那颗手雷撞击到地面,无数团白色的火焰从中迸裂四射,火星又点燃了洒在地上的经文碎纸,霎那之间,她的眼前几乎就只剩下了白色。
她听得见那怪物发出了哀嚎,但她感觉这样的攻击并不能奈它如何。玛乔丽遮着眼,俯身从幻影墙壁中钻出去,她向着有光的地方跑去,刺眼的阳光让她一阵恍惚,紧接着她感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玛乔丽!”
她听到了卡奈惊慌的大喊,她知道糟了。
腿上传来的感觉并不正常,她不是踩到了什么障碍物,而是涌出的黑泥吞下了她的脚,那些东西像胶水一样黏住了她的身体,她感觉到一股力道在她的脚踝上逐渐加重,似乎想要直接掰断她的肢体。
“我没事,确保退路!”
玛乔丽大喊。她掏出十字架,狠狠向着那些泥块上按去——并没有用——然后她开始念祷告词:“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的恩赐施加于我,使我得以抗拒你的敌人;我愿捧起你赐予的天光,让它们照亮世间万物,驱逐不应存于人间之国的污秽……”
随着她大声念诵,她的十字架开始发光发亮,那些光芒所及之处,黑泥开始燃烧,她引燃的火焰介于白色和黄色之间,很快,从幻影墙壁中流淌到外面的黑泥就全部都燃烧起来。
那颗黑色的头颅这时也跟出了幻影,但显然它已是强弩之末,白色的火焰依旧包裹着它,它带着哀嚎声不断扭动着脖子,最后向玛乔丽身上倒来。
卡奈已经跑到了近前,她拉住玛乔丽的手试图将玛乔丽拖离燃烧的怪物,那怪物的头颅在尖叫中失去支撑力量倒了下来,正砸在玛乔丽腿上,将她大腿以下全部裹在了黑泥里。
“不要紧张,这些火焰不会伤到人类……”
玛乔丽镇定的从慢慢失去力度的黑泥中挣脱,一边给快失去冷静的卡奈解释道。
死去的黑泥开始变硬收缩,她们很快将压在玛乔丽身上的部分推到了旁边的水道中,卡奈也发现那些火焰确实是伤不到她的,她好奇的用自己的手往白色的火焰上扑打了两下,连温度都感受不到。
“别玩了,快走吧——那个人呢?”玛乔丽站了起来,她吸了一口气,刚才摔倒的那下似乎有点伤到了肋骨。
“我让他去找路……你的手?”
“没事,擦到了吧。”
玛乔丽甩了甩手,并无大碍。
卡奈没有再做声。
她们离得蓄洪池已经很近,适应了光线之后,玛乔丽能看到下水道的铁栏门不过就在十余米之外的地方,卡奈已经把锁开了,而那个跟着她们跑出来的青年就在蓄洪池对面朝她们招手。
她们跑了几步,却感觉到一阵震动。玛乔丽回头看了一眼,那邪恶的怪物应该是死透了,它的身体正逐渐分解成融冰一样的小块,并随着水道中的水淌入蓄洪池之中,她又跑了几步,那种震动感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近前,一股本能危险感袭上心头,她停下脚步,用力将卡奈向前一推——
崩————!
她眼前碎石飞溅,一柄巨镰破墙而出,正切在方才卡奈的位置。
见鬼,忘了这东西了。
那个在她面前干掉了两个普通人的怪物——这是玛乔丽第一次正面面对它,这家伙确实有接近七英尺的高度,他身上严严实实的用乱七八糟的墨绿色布帛包裹起来,一顶兜帽包裹着它的头颅,脸面的部位则是一张长嘴的乌鸦面具,也许它是想COS一把中世纪的医生?
玛乔丽和卡奈同时掏枪射中了它的头颅,但是银弹依旧没有对他造成明显的影响,两颗枪弹嵌入了它的面具,甚至是颅骨之中,但它除了动作顿了一下便浑然不觉的再度举起了镰刀,第二次冲击之后,墙上已经砸开了足够一个普通人爬行的破洞。
“玛丽!”
卡奈着急的大喊。
“光铸吾剑!”
玛乔丽手中的十字架再度亮起了光辉,但这次不依靠圣页的协助,那剑刃只有腕刺一般的长度,她趁着巨人收力的空档一个滑步从墙下溜过,那巨人果然伸出手想抓住她,她便顺势将附着了光刃的十字架插入了巨人眼睛的位置。
失手加上受伤让巨人怒吼着趴到了地上,他半身出了墙洞,却并没有钻回去继续拓开出口,而是硬生生用膝盖撞了两下墙面,制造出了足够自己全部爬出来的空洞。
“别管他了,爱德华,往哪儿跑!”玛乔丽大声询问对面的青年。
“你头上!你身边那有个梯子,快过来,这里有个锁,我弄不开它!”
那青年焦急的招呼她们。
两人转身看到了墙上的梯子,赶忙顺势爬了上去。这里的蓄洪池底部水位距离上层足有超过十米高,一圈石柱支撑着上部可以供二三人行走的环形站台,上层的排水口底下还有明显水流淌过留下的痕迹,虽然站台内圈有一圈铁护栏作为防护,但不少地方都被积水润湿过,那些潮湿的青苔行走起来很不方便。
斯特兰的背后果然有个铁门,只有半人多高,明锁上在外面。
“外面没有人,天啊我都叫破喉咙了——你能搞定它吗?”
他焦急的去抓卡奈的胳膊,玛乔丽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挡了他一下。
“让我试试。”卡奈开始摆弄门锁,玛乔丽干脆把挎包直接留给了她,里面有足够的工具——她需要帮忙拖延一下时间,那个疯子已经找到上来的路了。
她还有一副十字架,她再度做了一把光刃,这次她加上了祷告,剑刃总算有一把合格的单手剑长度了。
她等待着那巨人上来,待到距离足够,她双手握了剑柄,用力刺了下去。剑刃在巨人的躲闪中刺入了它的后颈,这一击足以割断常人的脊椎,可那巨人却恍然不觉,他伸手想抓玛乔丽的脚,后者侧步躲开,却也让出了足够它通行的空间。
“你们有一分钟!”玛乔丽压了六发弹药,她向着巨人的脚踝处射击,银弹多半命中,甚至打穿了它的踝骨,这并不足以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只是让它的脚步有些一瘸一拐,几息之后,他的动作就几乎回复了原状。
这家伙,是软体动物吗?
这里缺少足够的空间与之周旋,胜算很低。
虽然说了一分钟,但是玛乔丽并没有这个把握,她觉得自己顶多只能拖延这东西三十秒,前提是它不……
那巨人低下头,做出一个冲撞的准备动作。
……会撞过来……
“看着点儿!”
她又喊了一句提醒卡奈,让这东西撞来的话,她们就完全没了退路,只能往回走……玛乔丽看了看地上的青苔,脑子里顿时有了些主意。
她向着巨人冲了过去。
也许是她的动作让巨人意外,或者是被判断为更优先的威胁,她看到巨人的视线又集中到自己身上,她再次尝试射击巨人的眼睛,效果依旧不明显,巨人起步奔跑,她便直接把枪丢了过去,她的手枪砸到了巨人脸上,然后落进了水里。
二者即将撞在一起的一瞬,玛乔丽变冲为铲,一脚踢在了巨人的脚踝上。
成了——这东西至少还遵守物理定律,它的鞋面踩到地上的苔藓又紧接着受力失去了支撑,重心让它撞破了脆弱的铁栏向着外面倒去,玛乔丽松了口气,她刚想站起来,却发现那巨人的手已经伸出,几乎抓到了自己腿上。
“去藤萝屋,你要找的人在那。”
电光火石之间,她耳畔响起了一句低语。
她看到有个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然后砸到了巨人手上,巨人本能的握住了它,玛乔丽也看到了那是什么——一个灭火器罐子。
“我搞定了!”
身后的卡奈拉开了门。
玛乔丽茫然四顾,却并没看到有人在自己跟前。
巨人发出一声怒吼,它一把捏碎了罐子,却无法阻止自己继续下落。它坠入到水中,玛乔丽看见有黑色的东西在水中翻滚,像极了她刚烧死的那个怪物。
它总不会再跟出来了吧?
她又看了一会儿蓄洪池那似乎被染黑了的水潭,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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