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烦躁不安？”
卡奈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一八八九年六月三日，礼拜一。
阴天，并非天气上的阴，而是源自污染。
艰难的支撑了一个周末后，费舍尔又回到了那种灰蒙蒙的天色。据芭芭拉说费舍尔一年有三百多天都是这种难以判断会不会下雨的抑郁天空，资本家们的工厂对哥伦布湾周边环境的破坏是显而易见的，据说百多年前这里曾经有着全新大陆最棒的沙滩风光，但当码头和港口在环湾城市中建起来后，蓝天白云也便成了一种奢望。
听说国联体的经济重心最近开始由南方州向着北部转移了，也许之后环境会好些吧。
玛乔丽摸出烟盒，但她看了看桌对面的卡奈和在搬运书籍的芭芭拉，就又收了回去。
她面前摆了一角馅饼，但是她没什么食欲。
她的笔在自己私人的记事本上打转，偶尔抄录下自己能用的资料。。
家里不是办公的地方，她把大部分目前能用的上的资料——除了一些危险物品——都搬来了这间国土安全局的办公室，其中包括来自警察局的那些文件，关于“迈克·约翰”的案件是现阶段的重点。
这样搬来搬去太麻烦了。玛乔丽觉得自己需要个连带住宿的私人办公处，但是目前支部的成员住处各不相同，偏袒她也不合适——虽然好像现在也就她一个人在认真办事。
这顿说不上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饭吃的并不熨帖。
和她拼桌的卡奈一直想从她嘴里撬出点秘密，下午预定要去知更鸟俱乐部参加好友儿子的葬礼，结束后还要去凶案现场，实在是很忙，让她没心情吃东西。
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多难办的细节问题：她自认是没见过毕卡斯的儿子的，但对方却认定自己带走了他儿子，虽然现在有所松口，但那个假扮她的女人的身份又成了迷——经过她和卡奈对口供的结果，昨夜竟然又是那个“她”把卡奈从椅子上放了开来，还留给她武器——简直匪夷所思，那个女人不是死了么？她应该被那个打扮得像企鹅一样的胖家伙给干掉了才对，难不成还是一整个团体在假扮她？
玛乔丽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名气和影响力，值得一个团体来假冒自己行骗。
她端起盘子来咬了一口。
鸡蛋味的酥皮，饼面上还盖着半截脆煎饼。里面的馅料是少许肉松，碎苹果片和带咸味的已经融化成糊的奶酪渣，配料比较奇妙，但倒是不难吃。
她抬头问卡奈：“西伯利亚馅饼？你烤的？”
卡奈把头点的像捣蒜一样。
“令人意外。”
“好吃吗？”卡奈舔着牙齿，用小刀轻轻敲了几下餐盘，似有期待。
“还成。”
玛乔丽随口回了一句。
“好吃就多……”
“芭芭拉！”玛乔丽看着费舍尔行政区的地图，忽然喊了声正在啃面包的情报员，让卡奈后半句话烂在了嘴里。“打扰一下，有没有长女桥灯塔地下结构的地图？”
“没有。”年轻的城市女孩叼着半截面包凑了过来，她先是冲卡奈做了个鬼脸，接着又继续回答玛乔丽的问题：“灯塔的结构应该只在承建商和政府手里，如果需要的话我去申请一下？”
“谢谢，不用了。”玛乔丽用手指在灯塔周围划了两圈，还是没有强求。
“我说……你真不打算告诉我嘛？”
等芭芭拉离开后，卡奈又凑了过来。这次玛乔丽把手里的笔一丢，稍微抬起头，视线掠过额前刘海，深沉的看着她：“你真的想知道？”
……
女巫的居所，装饰出人意料的豪华。
倒不是说到了那些资本家和大贵族的奢华的程度，只是说她确实比玛乔丽见过的其他几个女巫来的会过日子。她的居所位于灯塔中，通过一部电梯——至少看上去是用电的——通往大概二层楼有多的位置。
那只看上去像是驮鸟的大家伙自然也跟着进来了。出电梯的第一层看上去并不是专门用来招待人的，而是马厩……或者说是鸟厩？那大鸟很自觉地一马当先跑到一旁趴在了草堆里，然后玛乔丽和卡奈才跟着女巫出了电梯。
这塔内的住屋决计不会是灯塔本来的结构的，从进来开始玛乔丽就确定了这一点。
女巫的住所是将灯塔的每层斜向一切为二，每半边都用五阶的木楼梯和墙壁与房门隔开，呈左右逐级上升的趋势。她们首先踏上的半边是马厩和工具室，到了另外半边，打开门后就是简易的客厅了。
整个房间的装饰风格是深棕色，
卡奈被留在了这里，这次她没有生事，女巫吩咐她可以随便使用房间内的东西，然后带着玛乔丽又上了一层——这半截房间看起来是书房兼卧室。
玛乔丽带上门，女巫打了个响指，然后坐在了自己床上，又对着椅子一挥手，那椅子便自行挪到了玛乔丽身前。
“谢谢。”
玛乔丽镇定的端坐下去。
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玛乔丽挺直了腰板，像一个标准的淑女一般双腿收拢十指交叠放在膝前，她希望能给女巫留下个好印象以便加强自己在谈话中的分量。而女巫对这些礼节就显得不甚在意，她正坐了片刻，似乎是觉得无趣了，便将右腿往左膝上一搭，上身由左臂肘作为支撑，斜靠在了床尾栏上。
半晌，就当玛乔丽按耐不住，想要先开口直接切入自己的问题时，女巫却赶在她面前先说话了：“作为女人，你很漂亮。”
这句突如其来褒美很是打乱了玛乔丽的阵脚，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回报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威廉姆斯。”女巫指着自己说道。
“您好，尊敬的威廉姆斯女……”
“想和我上床吗？”还未等玛乔丽的问候说完，女巫就突然又接了一句。
“哈？”
“明白了。”
“……”
玛乔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她甚至不知道女巫何来此问，难道她眼里自己是个会对“心态老气横秋的未成年小毛孩”，或者是“年轻貌美的百岁老妪”感兴趣的变态不成？
“请不要随便乱想。”女巫忽然打断了她的想法。
之后——她摆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很是羞涩的捂住了面颊，悄声细语的说：“人家……还很年轻。”
“好吧，言归正传。”不理会仿佛是直视了蛇妖被石化一般的玛乔丽，女巫忽然又换回了刚见面时候冷冰冰的脸谱，自顾自的问道：“猎魔人？”
“呃，算是？”
“但是你身上有上界的臭味。”女巫眯起了眼。“就我所知的猎魔人里面，你身上的味道是最浓厚的……没猜错的话，你是传教士家族的血脉吧。”
“没错。”玛乔丽不打算隐瞒这些事，她将自己绑起来的马尾拢到前面，对着女巫展示了下那些属于罗曼尼亚血统的细碎的银边——这些血统象征格外容易出现在长发尾梢，而她留的前发总是略短，所以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
“罗曼尼亚人，真好。我讨厌你们。”
玛乔丽坐得更直了。
“不过呢，我也没有理由讨厌你……”
女巫说完，一蹬脚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用慵懒的低音讲到：“一个纯洁无瑕天父的仆人，圣女的姐妹，却能熟练的使用最邪恶的巫术，还……”
她忽然一跃，欺至玛乔丽身旁双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嘴唇吻上她的耳垂，让那些细细轻语横行无忌的流入她的耳中：
“……触犯了他最禁忌的戒条……啊……这多棒啊，想想就使我心潮澎湃……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更彻底的亵渎了……你很好，非常好……但还差一点儿……”
“你不是她。”
语毕。
“什么？”玛乔丽追问。
她站了起来，牵着玛乔丽的手，像邀请一支舞曲一样将她拉了起来。
“太棒了，这种味道……”
她牵着玛乔丽的手腕，让她的胳膊跟随着伸直，然后将脸埋入玛乔丽的胸口，贪婪的嗅着她想要的气味。
“等等，能不能先回答我的……”
“威廉姆斯小姐——请如此称呼我。”
女巫忽而正经的介绍起自己。
然后在玛乔丽想要继续交流之前，她又开始念叨起那些让玛乔丽头痛的话来——“天啊，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是说你可以吻我一下吗？”
“——明白了，谢谢。”
她那热情的态度忽然戛然而止，脸上暧昧的神色又变的麻木冰冷：
“看来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玛乔丽开始感觉自己甚至都不用张嘴，女巫一人就能完成一次完整的交谈了。
女巫——威廉姆斯小姐——忽然轻轻推了她一把，玛乔丽收不住脚，只得顺着这力道靠到了身后的书架上。威廉姆斯小姐跟了上来，她双手从玛乔丽肋侧穿过，把她限制在原处——她本是想从肩上的，可是由于自己足足比玛乔丽低了一头而放弃了——用一种看食物或者玩具的眼神盯着她看。
她的手攀上了玛乔丽的腰，然后顺着曲线而上，停留在胸前。
“那你喜欢……强硬的吗？”
她像是喝醉了一样，眼神迷离的吐出口中调戏的话语。
她开始轻揉玛乔丽的胸。
玛乔丽感觉自己要已经难以忍受了——她是来请教自己身上的问题，顺带询问下这个城市里发生的怪事，可不是专门跑来受这样的欺辱的。
真打起来，她也未必要怕。
“不要拒绝我……好吗？”
但是女巫的吐息让她身体发软。
“你陪我一会儿，我就给你看你想要的，我们的交易，十分公平……”
“放轻松……你已经够累了……”
意识开始朦胧，三两句低语之间，她像是喝了一瓶烈酒一样瞬间变得恍惚起来。这种变化极为迅速，让她几乎没有时间应对，玛乔丽尝试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起来，但她只感觉一条温暖柔软的东西挑开嘴唇，侵入到她的口腔之中……
之后，她便迷失了。
……
“让我瞧瞧，哦！贵宾车厢0525票，欢迎您来到费舍尔，南方人的梦幻之都！”
矮胖的检票员收走了她的主票，然后将作为纪念的副票票根留给了她。
“谢谢，伙计，祝你工作顺利。”
玛乔丽顺着人潮走出检票口，她望见了车站的站台，这里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站台台规模都要大，也许只有巴尔德的集散车站才能与这里比较。
她拎着包和行李箱进了车站大厅又走到外面的小广场上，她在周围寻找那些招呼客人的马车或是旅店伙计，他们在车站里外徘徊，负责招揽那些需要住宿的旅客。
她回头看了眼车站的站牌，那下面还有一排小小的可以翻页的布牌——那一连串布牌组成了今天的日期。
一八八九年，五月二十四日。
……
“让我猜猜，一只石像鬼？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这次她和一对男女情侣站在一起。
她叼着一根烟，对着公园里一只石雕恶魔喋喋不休。
“你饿了对吧？但是单身不是你拆散罗密欧与他可怜的小朱丽叶的理由——喂，所以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她捏了烟向着石像上按去。
那细微的火焰落在寻常人印象里坚固不摧的石像上，却像点了干枯的稻草一样，让那石像整个烧了起来——
“嘿！……它真的……？抱歉，我刚才还想揍你……”
那青年凑了过来，惊讶的看着在火焰中痛苦挣扎哀嚎的“石像”，伸出了一只手：“迈克，迈克·约翰，交个朋友？”
“等等再说吧小朋友，它还没死透呢……”
……
“你真棒，宝贝儿。”
她们锁了门插，在小房间里拥吻。
“你也是，绅士小姐。”那有着一双兽耳成熟妩媚的女人坐在梳妆桌上，双腿勾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身体轻轻磨蹭。“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身份，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跳支……更棒的舞？”
“没问题，甜心。我可以陪你一个下午，甚至再附赠一个晚上。”
她伸手去拉舞女背后的绳扣——“只要你受得了…”
……
“Light！Hear my roar——！”
十字架发出的白色光芒照亮了下水道。
无数奔跑的小型魔怪在这刺眼的光芒中尖叫着燃烧起来，它们的身体像被火焰点燃了的纸张一样飞快的缩小崩溃，一时间，水道中，岸台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都充斥着魔怪燃烧后残留下的带着火星的灰烬。
“咳咳……”
这些燃烧不完全的污秽影响了她们的呼吸，她靠着墙壁，遮住口鼻喘息起来。
她受伤了。
腹部，接近肺的位置——大概没有伤及内脏，但是止不住血的伤口仍然让她十分痛苦。
“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瞎掺和谢斯卡文医生的事……”
“没事，咳……妈的……我们继续走，快到出口了，你确定这条路没错？”
青年点了点头：“没错，这外面肯定是列车站……”
……
“所以，你就在下面玩了一个小时鸟？”
“当然。”卡奈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你们在屋里鬼扯，我当然要找点事做。”
“我还以为你能稍微调查一下……不，抱歉，是我期待过高了。”
“所以。”卡奈用叉子敲了敲餐盘：“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啊？”
“不告诉你。”
“哈？这不公平！”
玛乔丽一把按住了要发作的卡奈的脑袋拍了两下：“收拾一下，该干活了。”
“哦。”
一八八九年六月三日，礼拜一。
天色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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