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老实实呆在这，不要破坏刘易斯先生的藏品，如何？”
玛乔丽花了三分钟把卡奈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卡奈并没有表现出很激烈的反抗意识，而是一脸怪异的盯着玛乔丽的公文包，揶揄她说：“你平常都带些什么危险品上街啊？”
“工作需要。”
玛乔丽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既然不是在街上，那带着武器也便无妨——枪套和弹药包挂在腰带上，十字架和卷起的圣页塞入口袋，简单实用的自制手雷在皮带上挂了四枚，剩下的一并整好放在包里顺手的位置，然后抽出包内衬的暗带，将带松紧扣的公文包跨在肩上，又用暗带围着肚脐一线一扎，把包固定在了自己左侧最后一根肋骨之下的位置。
“我去办正事。门钥匙用过后这里的奥秘应该就会失效，回来时我给你捎几个橘子吃。”
“Wait！”
卡奈大喊了一声。
玛乔丽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包里摸出一卷胶纸。
“别，别，听我说话——”卡奈摇晃着脑袋躲避玛乔丽手里的胶纸。“带我一起去吧！我还没见过女巫之类的呢！”
玛乔丽手上动作一停，她把胶纸按在卡奈脸颊上，然后认真看了看卡奈“满眼真诚”的神色，撕拉一声扯断了一截胶纸，把她嘴糊了个结实。
……
关门，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玛乔丽知道这并非是日升月落，自然形成的昼夜光景，她现在走在一条通道里，通往女巫居所的通道。
头顶的鹅黄色的燃石灯亮着，她注意到这些灯是隔一盏亮一盏的，她沿着有灯光的路径下了楼，然后又看到了最近一处路灯，它十分醒目，因为它是一连串由路灯引导出来的光的通路的开端。
学校里是没有那么多路灯的。
玛乔丽走到第一根灯柱下，看着这些只有两米多高点的灯柱。
这是煤气灯，在大洋彼岸的不列颠十分流行的照明工具，只不过由于政治原因，它们在三十年前才传入国联体，但那时国联体已经开始推行“电”这种东西，煤气在和本地已经普及开的其他耗能工具的使用上出现了冲突，所以最终只在北方几个州占下了一些市场。
费舍尔是没有煤气公司的，本地的移动照明工具多是使用煤油灯，烹饪则依赖赤燃石和电。这种老式煤气灯比电灯早出现了快一百年，看来这位女巫生活上是位复古派，或者是不列颠学派的人士了。
玛乔丽点了一根烟，慢慢沿着有光的道路走下去。
她注意到这里虽然仿照了实景，却不尽是单纯的复制，就比如她脚下的路就是毫不讲理的，这条路引着她从数栋教学楼之间直穿而过，原本没有通道的地方为她单开了楼洞，墙壁像花园拱门一样像两侧扭开一个足够三人行走的缺口，她继续跟着光走，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街道上，只要沿着这路一直走下去，就是费舍尔大桥了。
这条路灯火通明，两排路灯照亮了大半道路，一直延伸到大桥上。月光极暗，高高的桥塔在灯火的衬托下像是一座雄伟的城堡，黑暗和未知酝酿恐惧，即便是玛乔丽自诩经验丰富，在这种陌生又阴沉的环境里也不免有些心底不安。
缺少光照。
道路两旁的街道实际上并不显阴暗，沿街的房屋每户门口都挂着一盏点亮的煤气灯，但只是有灯罢了。这些小楼中并无光亮，也见不到其他人影，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户家中仿若有光，但都在楼影之间看不真切。
玛乔丽吸了口气，皮靴踩在道路正中，迈步向前。
她的靴子踩在地上，每一步都会发出诡异的回音。
她继续前行。
路不长，很快她就感觉视线豁然开朗。她已经到了河边，那座长女桥就立在她面前，然而这段旅途看上去并不是完全一帆风顺，她听到了马蹄声，在远处桥面之上，一抹看不清的黑影当中而立。
玛乔丽取出了一只小望远镜。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
如果不是女巫的宠物，那就有点难办了。
……
“你还好吗？”
卡奈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看到玛乔丽又折了回来。
她行色匆匆，一进门便用一把微型刀具割了卡奈身上的绳子，然后轻柔的截去了粘在她嘴上的胶条。卡奈张嘴就要骂，但却被食指轻轻点在了嘴唇上。
“嘘。”
玛乔丽对她眨了下眼，看上去说不出的俏皮。她在卡奈的耳畔低语：“别作声，跟我来，拿着武器。”
“……你发烧了？”
卡奈惊诧莫名的看着先一步离去的玛乔丽，她走的很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转身下了楼，卡奈急匆匆的挣脱了松口的绳子，她追着玛乔丽出了房间，在门口显眼的位置发现了一把步枪，还有一袋弹药。
“喂！你走慢点！”
卡奈冲着楼下大喊，她看见玛乔丽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正顺着路灯慢跑向远方。
“跟着光走！”玛乔丽依旧在跑，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卡奈又想招呼一声，但那人影已经快跑的她看不见了，她只得匆匆检查了下玛乔丽留下的武器，一把柯尔特K87，八发转轮式步枪，袋子里的枪弹也都压好了装弹器，粗略的看一下大概有七八匣枪弹。
“喂！你跑慢点！”她把步枪往背后一挎，大步追了上去。
……
“呼……呼……呼…”
砰！
枪声响起，火花自斧刃的侧面爆发，金属碰撞的闪光在黑夜里化作四散的流光，它的动作因此而迟缓片刻，玛乔丽抓准了这个机会，狼狈的滚离了必然致死的攻击范围。
手背上的擦伤像火烧一样疼，她用袖口抹了抹，擦去上面的血珠和灰土。
Dullahan。
威名赫赫的怪物。
见鬼，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生死之战了。
它用一柄差不多有七英尺长度的战斧作为武器，身上披挂着厚厚的锁甲，肩后是由某种长毛野兽皮革缝制成的披风，几圈硬皮革组装起的革甲挡在它胸前，而双肩的位置，则是一对明显残留着旧罗门帝国色彩的复合板条肩甲。
它身下的战马周身漆黑如墨，一套远超过其生存年代的银灰色马甲挡住了坐骑的大部分要害，而最醒目的特征当属骑士本人的头颅——
没有头颅。
这应当是活跃在不列颠诸岛传奇故事中的游猎者，没有头颅的骑士——玛乔丽全然想不通这种藏身于神秘故事中的古董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它挡住了玛乔丽的去路，孤身兀立在自己逝世十多个世纪后的大桥上。
战马的响鼻如雷霆涌动。
古老的蹄铁踏在水泥桥面上，每一次碰撞都像敲击战鼓一样，回荡在静谧的夜空中。
骑士举起手中的武器，仿佛有若隐若现的黑雾向着它汇聚而去。
压迫感袭上心头。
玛乔丽感受的分明，这并不是直面那种纯粹未知，离奇，恐怖的邪恶生物时会有的绝望的恐惧，而是仿佛置身沙场，面对着千军万马，只身一人无力抗争的那种来自于人类战争艺术的威慑。
在骑士行动之前，她几乎迈不出步子。
她们擦身而过，又一次试探性的交锋结束了。
骑士试图斩断玛乔丽的手，不过被一次对准斧刃的射击打偏了，这一次玛乔丽没有那么狼狈，她俯身躲过了战斧的后撩，然后飞快的对着骑士的后背连开四枪。
马屁股，腰，后心和肺——这是玛乔丽预算的命中部位。她只能辨认到有一发枪弹明确是打偏了，那颗枪弹落在桥梁的钢架结构上爆起一片银雾，至于其他的弹头，她难以确认命中情况。
有希望。
看上去它并不太熟悉“现代人”的战斗方式。
无头骑士的故事里，它几乎就是杀不死的怪物，但是倘若可以在和他的对决中取得优势，那逼退它还是有可能的。
虽然正常来讲，想要战胜这种传奇怪物亦是难度非凡。
战马在原地踏步，玛乔丽看到骑士在触碰自己心口的位置，她之前瞄准的目标有一处正是在它后心上。这小小的动作让她确认了无头骑士确实会在意受伤的位置，她在上几轮交锋中曾正面击中了它的腹部，之后它就在有意识的回避或者格挡玛乔丽的攻击。
这说明他至少有着对伤痛的感能力和回避意识，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利用这片刻的对峙时间利索的装填枪弹。
没有在回避中弄丢枪弹的话，现在应该只剩下十二颗银弹了。
她的弹头不追求寻常的杀伤力，而是通过在铅头后追加填满银粉和特殊矿物的槽管来提高对邪魔外祟的伤害，弹头镀银并且内外撰写简单的宗教经文以达到同样的目的。这种弹头对于她的工作而言有显而易见的实用性，缺点就是难以补充，如果真落到弹尽粮绝，她就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
骑士再度发起了攻击信号。
“Arrrrrrrrrrrr……！”
它的手高高举起，玛乔丽则双手握枪戒备着他的动作，她身体微微弓起，双腿微错，左脚前踏一步，做好了回避的准备。
它动了。
不是意料中的进攻。
它做了一个完全不合乎常理的动作——无头骑士原本斜指向前的手忽然向后一翻，它手中的长柄斧因为手掌放开自然的向斜后方滑落，就在玛乔丽认为他要更换武器，举枪射击的同时，一声清脆可闻的碰撞之声响起——
它忽然抓住了长柄斧的尾端。
之后，它拉拽着斧柄末尾，以一个对常人来讲匪夷所思的姿势，将长斧由落转攻，划过一个堪称艺术的完美弧线，向着玛乔丽的方向投掷而来。
巨斧脱手的一瞬，它的手臂绷的笔直，脱腕而出的兵刃在空中旋转起来，只是信手挥出的一击，却从出手开始就让看似势均力敌的对抗陷入了死局。
它的出手并不是随意为之，由于已经架好了防御姿态，玛乔丽本能的准备向左闪避，但左脚离地后，才发现这斧刃脱手后是斜着向这边飞来的，倘若玛乔丽继续按照这个轨迹侧扑，那只会被从中砍成两片。
她反射性的开了两枪，却未能命中快速旋转的战斧，回旋的斧刃越来越近，按照估算，她至少要丢掉半条腿……
砰！
玛乔丽听见又一声枪响，这却不可能是她做的，因为颤抖的手已经失去了开枪的勇气。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只看见掷来的战斧已经卸去了大半力度，它贴着玛乔丽小腿飞过，最后插在了大桥护栏的水泥墩中。
两人——或者说一人一鬼——玛乔丽和无头骑士——同时动了。
她们的目的都是落在地上的武器，玛乔丽一连打光了剩余的枪弹，均是向着她推断伤害最明显的心口位置，而无头骑士则完全忍耐了她的攻击，径直向着武器的位置冲去。
还有十二发枪弹，但是没有时间换弹了。
不能让它拿到武器。
这个想法坚定的扎根于她的心底。
她丢了枪，拽下一颗一直没有时机使用的手雷，向着武器的方向投掷而去。拉了引信的手雷落地而爆，炸出的却不是硝烟和破片，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惨白火团。
战马在火焰前骤然止步，它前蹄高抬，即使骑士紧握住缰绳也没法让它平静下来。
砰！
又一次枪声响起，这次要近了些。
枪弹在骑士的肩甲上打起一片火花，冲击力让他失去了平衡，倾斜着向旁边歪去。
“马腿——！”玛乔丽大喊，她又拽下一颗手雷，延迟片刻后丢出，这次正丢到了骑士身上炸开。
“Arrrrrrrrrrrrrth————”
开战以来，玛乔丽第一次从它的声音中听到了“痛苦。”
砰！
这一枪击中了马腿，战马脚下一软，无法控制的向着侧面倒下，骑士从高位处滚落下马，翻滚着滚出了十多米远才止住身形。
玛乔丽瞄准了落点，又一颗手雷丢过去。
“WRYYYYYYYYYYYYYYYY——————————！”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
“见鬼，你用什么玩意丢的它？它怎么叫的那么惨？”
救了她一条腿的枪手这会儿赶了过来，玛乔丽看了一眼，果然是卡奈——她挎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步枪，还加了个瞄准镜，那件不成体统的上衣为了方便活动在肋下扎了个结，让她的装扮更显得暴露了。
“谢。”玛乔丽虚攥起拳，在她肩膀上点了一下。“差点交代在这。”
“你就不该把我关起来。”
卡奈得意的叉了腰，头扬的老高，满是小人得志的模样。
“等会儿再吹嘘你的小战果吧，还没完呢。”玛乔丽一把把卡奈拉到自己身后，小心翼翼的捡起刚才丢掉的手枪，补满了弹巢。
连带转轮手枪里的，还剩十二发枪弹。
她眯着眼看向白焰燃烧的地方。
白色的火焰和黑色的雾气纠缠消减，光芒越来越小，她能看见倒地的骑士伸出了一只手，高举。
它在做手势——对着玛乔丽比出一个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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