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准备了一桌好菜，还有冰过的啤酒。
斯图尔特小姐也是热情好客的人，原本只是想坐一会儿便作罢的玛乔丽在看到她们拿出来的冰啤酒后腿脚就忽然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留下来当一回吃白食的了。
有别于天天靠着便利食品和微波炉过活的侦探，她们的小日子可以说十分惬意了。
家养的老板娘烹饪的手艺着实在一般人之上，她做的小菜有着完全不逊色于那些高档西餐厅的颜值。桌面上摆了四菜一汤，这据说是明国人的一种餐桌礼仪标准还是什么的，她还准备了三双公筷和一把汤勺，并首先为其他两人舀满了汤。
“谢谢。”
玛乔丽有些不习惯这种热情。
“舒的家乡习俗和我们不一样，她们现在习惯把所有的菜装在一起，来试试这种吃法？”
斯图尔特小姐拿着公筷夹起了几块炸制的圆形物体放入自己的餐碟中。
“没什么问题，我以前吃烤肉时也经常和同僚一起，不过这个……”玛乔丽拿起了那双据说叫“快子”的东西。“应该怎么用？”
“像这样。”
黛莉安又演示了一遍，这次她夹起了一些细长的黑条——看上去是海带条——还有一些土豆丝一样的东西混合成的凉菜，平稳的放进了自己的碟子中。
玛乔丽吞了口口水。
要出糗了。
她用拇指和食指加了那两根木条伸向前去，却发现无法将它们分开，好不容易分开了却又合不上——黛莉安抿嘴一笑，她嘱咐老板娘去取来了一把锃亮的小餐夹，终于免去了玛乔丽的尴尬。
玛乔丽又试了两次，只得悻悻然放下了“快子”，改用餐夹夹菜：“这些菜看上去真漂亮。”
她记得自己在新伦敦的时候经常和同僚去烧烤店填肚子，餐桌上也会是一大堆堆满食物的公碟，包括在局里和一些上流会所的自助餐其实也是这样摆，但他们做的却没有老板娘处理的那么赏心悦目，她还能回忆起新伦敦那家需要预约才能吃到的“爆热庞克”，那里的用餐是将面包和配菜还有烤肉和炖肉分碟盛放，食客需要取用的时候再在公碟里自取——组合起来倒是和这边城里的“汉堡”差不多。
不过说起来，新伦敦虽然是合众国的政治中心，经济条件比起费舍尔却是要差不少，至少就三四年前的水平来讲，新伦敦的有轨巴士还只停留在规划阶段呢。
老板娘准备的菜均是成菜，只需要直接食用即可，她依次用尽量简单直白的词汇来讲了菜的名字：海带拌土豆丝，炭烤甜味酱腌猪肉排，多味素馅料裹炸鸡蛋卷，猪骨鸡汤佐豆汁布丁。
而她一开始试图讲解的什么“携手白头，水晶叉烧，三鲜春卷，鸡汁豆腐”之类的，都是些洋人的话，玛乔丽是一概搞不明白的。
她的菜都经过了颇为手法精致的修饰，虽然没有学到《米其林指南》里那些一整个骨瓷或者仿银餐盘中只放十克鱼子酱的奢华摆盘，但餐盘中的摆位和佐料放置也颇有讲究。
她在处理自己家乡菜时采取了与那日料理西餐时截然不同的风格，她的用餐点的边料和佐味品在单独摆放的鸡蛋卷之间做了点缀，让整份盘中餐浑然一体，显得更加满实一些，虽然那些切开的鸡蛋卷只准备了六个，但在缝隙间的稀酱汁和海苔碎以及某种香叶的点缀下却感觉分量十足又不显臃肿。
她烤制的猪肉排切成了半指厚的片，半边盘下用生菜垫底，长盘盘尾余下的部分则残留着些许肉汁，这种肉排不同于普通烤制的猪肉排那种深沉的暗色，而是呈现出鲜亮的红色，外皮有明显的油润，仿佛可以看得到里面饱含的肉汁。
咕噜噜……
“请务必尝一尝，内人的手艺很不错。” 妻子在身边，斯图尔特小姐比起上次见面时表现明显稳重了许多，她举起啤酒杯，正式宣告用餐开始。
早已饿了的玛乔丽也没有再推辞，而是干净利落的往自己碟子里夹了两片肉，没有刀叉，她看着黛莉安是直接将大小适宜的肉整块送入口中的，便有学有样的吃了起来。
她注意到老板娘只是在一旁坐着。
“这是明国的习俗，有客人的时候，女眷会在客人吃完后才用餐。”
黛莉安解释道：“我有点没法说服她，我们尽快吧。”
“呃……好的。”
她依次品尝了四道菜，然后和黛莉安碰了一杯酒。她看了几次在桌边陪坐斟酒的老板娘，心里稍有不适，但考虑到文化不同民俗差异过大，她又放弃了邀请她一起吃的想法。
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
两杯酒过后，老板娘开始端上主食，黛莉安要了稻米饭，而玛乔丽的是切厚的片海盐面包，那道汤据说叫“三事”，不过老板娘声称是本地材料简化的菜，大致就是用其他的成品汤烹煮牡蛎，虾仁和鱼肉片制成，味道浓厚，可惜的是不像奶油浓汤那样稠，让本来想蘸着面包吃的玛乔丽只得作罢。
肚子垫的差不多了，玛乔丽决定顺便问一句工作相关的问题：“可以谈些事情么？”
黛莉安点了点头，玛乔丽便问道：“桥堡大学……有真正的女巫吗？”
既然有神秘学这种课，想必有些隐世条例之外的女巫也该参与其中吧。实际上这年头巫师虽然罕见，但在新大陆这种宗教势力薄弱的地区，公开活动的巫师每年都还能见到几个，巫术活动公开化之后，很多平民反倒不像中世纪那样抵触和攻击巫师团体了，毕竟严格来说，再厉害的巫师也是没法硬接枪子儿不死的。
神秘一旦公诸于众，就会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有的，至少我就认识一位。但是很抱歉，因为参与授课的人都宣誓了一个忠诚咒，我们没法直接说出她的名字和居住地。”
“那我有没有办法见她？我手上的活有些棘手，需要一些专业人员帮忙。”
黛莉安放下筷子，盯着玛乔丽双眼看了一会儿， 玛乔丽毫不避讳的和她对视，她晓得这应该是一次基本的察言观色。十秒钟后，黛莉安开口了：“找一位保密人。”
“谁？”
“博学院院长，肖恩·刘易斯。”
……
一八八九年六月二日，礼拜日。
“没想到你会今天上门拜访，今天可是礼拜日。”
虽然这么说，可是老教授看上去却没什么不开心的意思。实际上当玛乔丽通过芭芭拉联系上刘易斯教授后，他表示自己一直呆在办公室里，随时都接受上门拜访。
时间紧迫，玛乔丽在门卫处登记过后就急匆匆的按照路线赶了过来，她甚至没有闲心去看看着古老战争要塞里的风景。
所谓的博学院实际上是只有一处三层高的小楼，并且用院墙围了单独坐落在大学的角落里，很好找。
“你知道吗，实际上他们一开始想叫这里作‘非正常生物研究中心’。”
在休息日也穿着一身黑西装的老教授今日戴了单片眼镜并且拄了一根银壳手杖，这和他半白的头发很是搭配，让他显得贵态了许多。
他还是那么健谈，走在路上也不忘给玛乔丽介绍这小院落的发展历史：“我跟霍金斯那老家伙说：‘哦你可别这样，我的地盘上绝不会关着什么邪神’，结果他反驳我说什么：‘不关邪神你搞什么神秘学’，哈哈哈……”
玛乔丽耐心的听老教授讲话，她开始怀疑这一眼就差不多看了一半的小学院里是不是真的关了些什么奇怪的玩意。
“那老家伙甚至搞来个叫什么‘FireCloud’的恶魔想关在我这，天啊，你是专家，你应该清楚这想法有多疯狂……”
他们穿过一条走廊，透过古旧的砖柱可以看到外面的平整的小操场，玛乔丽猜想这里应该是当年不列颠人或者波旁王朝留下的兵营，如果不是，那差不多就是奴隶主的地盘了。
“来吧，就是这儿。”周末的学院几乎空无一人，教授带着玛乔丽上了二楼，他的办公室是二楼的一间凸出楼体的大房间，看上去像是以前什么军官或者政要的办公室改建的，足足有一间中型阶梯教室那么大了。
“随便看看吧，这里是平常办公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是安全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玛乔丽可没胆子在这屋里乱碰东西，这里感觉上比斯图尔特小姐的闺房可还要奇怪一些。
这屋子从门口走到正对的窗边大概五十步有余，只有正对面是一处有半截护栏的大落地窗，窗帘合着，但透过的光足以看出屋内的布置。
除了有窗户的那一面，所有的墙壁侧都是书架，那些书架均是有三米以上高度，几乎要触及屋顶的高架，上面满当当的放置了各类书籍，粗看一眼几乎是没什么空位的。
另一些东西，则是孤立的展示柜，就是珠宝店那种有玻璃罩的台子，大小各种款式都有，玻璃罩中的东西也各不相同，最小的里面只放了一枚鱿鱼触手一样花纹的银戒，大点的有卧着一把老式刺剑的——还有更大的，完全的落地柜台，里面放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诡怪木雕。
“深狱炼魔。”教授拉开了窗帘，室内登时光亮起来，他看到玛乔丽在观察他的藏品，便走过来为她讲解：“很棒吧，简直是《诛魔纲要》里最经典的魔鬼形象。”
玛乔丽赞叹道：“栩栩如生。”然后低头看了眼表。
“这是您雕刻的？”
“当然不，”教授笑了笑：“是……一个老朋友，嗯。”
“我这双木头手哪有这么巧。”他笑着自嘲。
“真的很棒。”
全身赤红的魔鬼，背生蝠翼，身体表面是甲壳一样坚硬有倒刺的皮肤——他的双角断了一支，嘴巴大张呈怒吼一样的姿态，一手紧攥肌肉暴起，另一手高举一把钉锤仿佛随时要砸下，看上去几乎就是一只真正的恶魔，在发起必杀一击时被人封入了木头和透明的漆中一样。
它的高度至少超过了十尺，玛乔丽的身高只能到他腹部的位置，她又抬头盯着那恶魔木雕的双眼看了看，一股似是而非的压迫感渐渐入侵了她的脑海——她摇了摇头，将这种感觉驱散出去。
“这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赝品，真假难辨。我有个小朋友是非常棒的赝品师，她的志向是收集全世界名贵古董的仿制品，很奇怪的爱好吧。”肖恩教授走到一个剑柜前，轻拍了拍玻璃罩：“瞧瞧这个，它下个月还要放到南湾博物馆去展览，当然已经跟不列颠皇室打过招呼了。”
玛乔丽凑上前去，她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足有人腰围粗的戒指——不对……
“是剑？”她问。
“是剑。”
她看到的东西，有着还算完好的剑柄，不太长的剑格反向锋刃，呈现出带弧的V字型，但从剑身开始，这剑就沿着剑面弯曲成圆，足足卷起了一个整圆有余，难怪一开始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戒指。
“凯尔特剑。”玛乔丽断言。
“斩铁剑。亚瑟王的武器。”
“难以置信。”她应和。
玛乔丽又多看了几眼——她旋即又看了一眼表，这个动作被肖恩教授注意到了，问她：“对了，你还有事吧。”
玛乔丽点了点头：“我昨天见过毕卡斯·约翰了。不对劲——很多方面的。”
她想了想，决定先不把自己身上的问题说出来为好：“我需要一名女巫，你的一个学生告诉我可以找你。”
“斯图尔特吧，她说住在你隔壁。”肖恩教授点了点头：“我可以为你引荐，不过这次会面也许需要至少两三个小时……”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手腕上戴表的位置——他当然没有戴表，他只是想提示一下玛乔丽。
“比我想象的要久，我还以为能在早上搞定一件事呢。”玛乔丽叹了口气：“我得去警局，可以向您预约下下午或者傍晚的时间吗？”
“随时可以，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在这。”肖恩教授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记得带些伴手礼。”
“她喜欢什么？”
“猫粮。”
“猫……粮？”
玛乔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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