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日,深夜。
城市中央特区,军队司令部。
一名穿着整整齐齐的青年军官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他好几次想伸出手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又却在犹豫中将手收回。毕竟,现在已经凌晨两三点钟了,贸然打扰那个人的休息可是一件大大不妙的事情。
“没关系,是我让你过来的。”似乎注意到了外面的人,会议室里传来一阵雄厚的声音。
“进来吧,Square——”
“是。”
听到了对方的许可,Square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并且轻轻地走进了这块被称为军队心脏的地方。
而在屋里等待他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由于最近经历了太多烦心的事情,他原本爽朗的脸此时显得十分凝重,头上的白发似乎也要比之前多了一些。不过,从那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来判断,事情的发展似乎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他,也没有为此丧失最基本的信心。
他就是Finger,整座城市军队的总司令。
“司令,这么晚叫我过来是因为发生什事了吗?”
一上来就直奔主题,Square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先不谈那个。Square,这些天让你受委屈了。”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Finger自嘲般地摇了摇头,“原本知道你没什么过错,却把你关进军事法庭好多天,这还真是我的失误呢。”
“您这是哪里话,没有识破那个卫星区间谍的诡计的确是我的失职。”迅速站直身体,Square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况且,在军事法庭的这些天我休息得很好,根本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是吗,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你的妹妹吗?”
听到这话之后,Square顿时哑口无言。
“你妹妹跟那个奸细一起回到卫星区了。她到底是被胁迫的还是自愿的呢?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的影响——”
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Finger缓缓站起身来。
“重要的是,那个名叫Wind的人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束缚你,让你不敢百分之百地投入与对卫星区的战斗之中。”
“我想,这是您多虑了。”并没有赞同司令的观点,Square轻轻摇了摇头,“我对Wind这个人有着一定的了解。他虽然卑鄙无耻,但同时也骄傲自负,他这种人是不屑使用挟持人质这种方法的。况且,他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这种方法对我根本没用,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私情而影响大局的。”
“是这样吗?你的眼光,一如既往地与众不同呢。”长长地叹了口气,Finger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因为我正准备派你去清剿卫星区的那伙叛党。”
“您说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Square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城市与卫星区已经十多年没有发生战争了,彼此之间也相安无事,我们为什么要主动发起战争,这根本就是——”
“你觉得这个提议很荒谬是吧。”坦然地笑了笑,Finger继续说道,“我当然也不希望贸然发动战争,与卫星区十多年的和平对城市来说也是受益良多。不过,情况在最近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必须赶在局势彻底失控之前将那罪恶的苗头消灭。”
“您说的 ‘变化’具体是指什么事情?据我所知,卫星区最近也没有发动什么对城市的大规模袭扰啊。”
“你知道吗?那个名叫Wind的人终于成为卫星区那伙叛党的首领了。”
Finger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起来,谁也无法知道,他为什么用“终于”这个词来形容这件突发的事件。
“他必须死,因为他如果不死的话,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得死。之前我可以对卫星区那伙叛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不同了,那伙人的首领是一个疯子,他身上流着恶魔的血,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毁灭这座城市。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所以才准备先发制人,将他和他的组织彻底摧毁。”
Square从来没见过司令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在平时,司令一直温文尔雅,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态度。但是,此时的他言语中分明透露着焦虑与愤怒,他不仅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您为什么如此在意那个人呢?”完全没有明白司令的话,Square表示出了不解,“虽然我承认他的确有些实力,但是在短时间内根本不能构成我们的威胁。比起他来,我们军队还有更值得警惕的敌人——”
“喔,那你认为我们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呢?”
“当然是政府那群混蛋啊!”一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Square顿时怒火中烧,“您该不会认为,就凭 ‘Section’那群乌合之众会研发出 ‘Trilobites’(TB)这种先进的生物武器吧,他们竟敢公然进攻我们军队的总部,分明就是受到了政府方面的指使。事实上,政府一直觊觎我们军队在城市里的地位,这件事一定是他们预谋的,我这里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彻底查清这件事只是时间问题——”
“你说政府那群人啊?哈哈,没关系的,他们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言论,Finger哈哈大笑起来,“Mote那家伙,要不是十六年前跪倒在我脚边反复哀求,我早就把她杀了。或许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认为自己的翅膀再一次硬了起来,不过,这次的事件充分证明,跟我们军队相比,政府的实力依旧不值一提。但是,Wind那个家伙就不一样了。Square,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关于 ‘Super Creator’的信息吧。”
“我当然记得,您告诉我整座城市只有6个人有成为 ‘Super Creator’的资格,而我在其中排名第二。”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Square的语气里透露出了一丝感激,“您帮我开发出完整的潜力,并且一直指导我使用力量的方法,我知道现在都对此非常感激。”
“你还能记得这些就好。”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Finger也微微地笑了,“你这个人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而且也有办法正确驾驭身上那股超人的力量,所以我才会帮助你引导出所有的潜力。但是,Wind那家伙根本不可调教,很难想象他得到了力量之后会做出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他也名列那6位可以成为 ‘Super Creator’的天才之中,而且他排名第三,跟你只有非常微弱的差距。”
“什么?您说他也能成为 ‘Super Creator’?”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Square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会吧,他不是一直生活在卫星区吗?卫星区的人根本不可能使用RCP,他本身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了,怎么可能还是整座城市只有6位的 ‘Super Creator’啊?”
“他现在生活在卫星区,不代表他一出生就呆在卫星区。”Finger一边解释着下属的疑问,一边叹了口气,“事实上,他出生于城市,由于种种原因才最终流落到卫星区。真是的,早知道有今天的麻烦,当初不如直接杀了他,心肠太软果然不适合我这种人啊。”
听到这里,Square低下了头。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也好像在犹豫什么,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司令,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必要顾忌那么多。”
“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一个疑问。” 忽然抬起了头,Square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您为什么对Wind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难道您之前认识他吗?”
“我当然不认识他了。不过,我和他父亲是将近二十年的朋友,所以对他的事情也有着一定的了解。”并没有尝试着隐瞒,Finger干脆地回答道,“我曾经将那个人视作我最好的朋友,但他却险些毁灭了这座城市,为了不让当年的惨剧再次发生,我才会对他的儿子如此提防。”
“不要再怀疑我的判断了,Square,我马上就要派出远征军来清剿卫星区的那伙叛党,而这支远征军的统帅显然就是你。由于军队调动这种事情必须要经过议会的批准,而政府那群官僚想必又会对此有所掣肘,所以大约一个月之后远征军才可能出发。你在这一个月内,就先挑选一下精干的部队,再制定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你务必要速战速决,用最少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彻底消灭卫星区叛党!”
“是,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看到司令的态度如此坚决,Square也不好再做出什么反对。不过,脸上沉稳的表情并没有掩盖他内心的失落,看似自信满满的话语里也透露出了一丝勉强与感伤。
十月十日,深夜。
卫星区反抗组织总部,三层会议室。
屋里的台灯悄悄地亮着,一名蓝发的少年忙碌地坐在办公桌前。
桌子上摆着一摞厚厚的资料,少年飞快地从里面抽出一份一份的文稿,在简单地浏览之后,他在上面用钢笔随手勾出“Yes”或者“No”两个单词,之后再将这份文稿扔到一边。这样枯燥乏味的流程,少年已经重复将近四个小时了,但是他依旧没有丝毫地懈怠,蓝色的瞳孔亦如之前那么犀利,紧绷的神经令他就如同上战场一般兴奋异常。
咚咚咚。
会议室里响起了微弱地敲门声。
“请进——”
似乎是因为太投入手边的工作了,少年并没有意识到在凌晨两点钟有人敲门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仅仅从嘴里吐出一句生硬的回复。
嘎吱——
会议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一名紫发的少女走到他的身边。
“都已经这么晚了。Wind,你应该休息一下了。”
“没办法,父亲不在这几天,各个分区汇往总部的文件简直堆积如山,我要是不尽早把他们处理完,组织的各项运转都会受到影响。”
“可你也用不着在今天把它们都做完吧。”少女的眉头皱了皱,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忧虑,“你头上的伤一直没有完全康复,最近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要是不好好休息一下的话——”
“我没事的,Soul,那点小伤对我算不上什么。”名叫Wind的少年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到卫星区吧,你感觉还算习惯吗?还有,Sweet现在怎么样?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却不能好好陪陪她,作为哥哥我还真是惭愧呢。”
“Sweet早就睡下了。她一直吵着要见哥哥,我告诉她你正在忙一些要紧的事情,于是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仿佛是回想起小女孩熟睡时的可爱模样,Soul的嘴角拂过一丝微笑,“至于我,感觉这里还不错啊。空气很清新,环境也挺宜人的,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很友好,短短的半天功夫,我已经交到好几个朋友——”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随便跟卫星区的人交谈。”不知为何,Wind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他们都十分危险,并且充满敌意,之所以对你装出一副友善的样子是因为我是他们首领的缘故。所以,你今后除了我和Sweet之外不要与任何人有任何的交流,直到我把你平安地送回城市为止。”
“切,明明是卫星区的首领,却摆出一副憎恶卫星区的态度,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反感于对方的说法,Soul不满地驳斥道,“还有,你自己不也是卫星区的人吗?难道说我连你都不能相信吗?”
没办法回应对方的指责,Wind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因为我自己生于卫星区,所以我才会了解的这么清楚。这里的大多数人缺乏力量,却又丝毫不懂得上进,完全将自己的无能归咎于上天的不公正,整个卫星区简直就像是废物与混蛋的集合地。我现在所统领的组织是当年我父亲建立的,成员都是卫星区一小撮与众不同的精英,然而,即便是他们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相信。说实话,跟他们相比,我倒是更愿意相信枫之学院里的老师与同学——”
仿佛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悖于自己现在的身份,Wind生硬地转换了一个话题。
“估计再过不久,我就会和你哥哥战斗。真是的,他这个人虽然挺讨厌的,但是却强得要命,就算是凝聚整个组织的力量恐怕也难以与他为敌吧。不过,Winter刚刚跟我说了,如果我能把身上全部的潜力发挥出来,说不定可以跟他一较高下。嘿嘿,我还真是期待呢——”
“Wind,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长长地睫毛微微颤动,Soul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所谓解放卫星区,真的是你内心的愿望吗?”
像是被某种沉重的东西所击中,Wind的身体明显地摇晃了一下。
“你,你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啊?”
“因为你一直深爱着这座城市,不是吗?”
脸上原本的表情全部一扫而光,Soul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沉重与苦涩。
“由于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所以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在城市的时候,你每天都生活得很快乐,这不仅是因为身边有很多值得信赖的朋友,更是因为你从心底里喜欢城市里的生活。但是,自从回到卫星区之后,你一直郁郁不乐,甚至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虽然这么承认有些不甘心,但是我也没必要对你撒谎。”并没有用暧昧的语言敷衍过去,Wind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的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心里更喜欢城市,我喜欢那里的人,也喜欢那里的生活。不过,那又能怎样呢?我从小在卫星区长大,现在又是整个卫星区的领袖。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理所当然应该由我接替完成,解放卫星区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压在我肩头上沉甸甸的责任。”
“别随意将那种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啊,你难道忘记了你父亲在临终之前是怎么嘱咐你的吗?”
Wind当然没有忘。
确切的说,就算穷其一生,他也不会忘记那番话。
父亲在临终时并没有让最信任的儿子来接替自己的事业。相反,他只是嘱咐了对方一定要照护好年幼的妹妹。
如此说来,自己的确没什么必要承担这份凭空而来的责任。
不过——
“父亲一定是担心我没有能力来接替他。”虽然没有任何的依据,但Wind却武断地推测道,“但事实上,他实在是多虑了。也许我永远也达不到他的程度,但仅仅是统领卫星区的话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是吗,我的看法可跟你完全不同呢。”
Soul直勾勾地盯着Wind,仿佛在暗示着对方不许回避自己的视线。
“他是不想让自己的理想,变成束缚你的枷锁啊!”
“虽然我对你父亲并不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非常地爱你。人是具有独立意识的生物,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力,你父亲一定也不想让你一辈子生活于他的阴影之下,背负着原本不属于你的责任。所以,他才会在临终前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够了,Soul!”
忍无可忍的Wind粗暴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再这样侮辱我的父亲,即便是你,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掉!”
倏然站起身来,Wind瞪大眼睛露出了凶神恶煞般的表情。
“我父亲是一位伟人,他所从事的事业也无疑是伟大而崇高的。解放卫星区,彻底实现全人类的平等,这便是他毕生的追求与理想,他是因我而死的,他未完成的夙愿自然也应该由我代替他完成。诚然,这条路上布满了荆棘与陷阱,只要稍不留神,我可能就会粉身碎骨,但是,如果我不去完成它的话,又有谁能代替我实现它呢?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独立意识的生物,因为他们的肩上承担着各式各样的责任。前方有无数痛苦与折磨在等着我?没关系,我会把它们全部粉碎掉。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的选择?没关系,我从来也没奢求过别人可以理解我。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跟我为敌,我也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念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任由父亲的理想化作虚妄的泡沫!”
“真是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固执啊。”
听完对方这一通长篇大论之后,Soul伤感地垂下了头。
“你知道吗?强者之所以被称之为强者,并不是因为他们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而是因为他们拥有改变自己的勇气。”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依旧是一副阴沉的表情,Wind不屑地反驳道,“所谓的强者,应该是那些能改变世界的人。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我改变?这个世界糟糕透了,不合理的地方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如果不能通过改良来解决,那就干脆全部毁掉,之后再重新开始好了。敢于做到这一步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而显然,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没错,等我死了之后有的是时间来后悔。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要解决那些注定只能由我解决的问题。”
“是这样吗?那还真是遗憾呢。”
将身体斜靠在房间的墙壁上,Soul露出了几近于悲伤的表情。
“对不起,可能刚刚我说的话太过火了。”看到了对方的反应,Wind也不禁心生愧意,“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个人都能解决。”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原本我就没有指责你的资格。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选择需要我的许可呢?”
嘴里说着这样舒缓的话语,Soul绕到Wind的背后。她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将对方搂在自己的胸前。
“不过,你可不需要一直这样勉强自己哦。”
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非常非常的温柔。
“因为,你并不是孤单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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