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预定是要去检查宿舍的对吧宁海(Ninghai)？”
提督室内，在桌前工作了一下午的他终于重新批完了最后一份报表，算是完成了当前的所有工作，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文件整理了一下递给了一旁叫做宁海的秘书舰。她是港区的第四任秘书舰。虽然相比前几任秘书舰而言她的赴任的过程颇具有戏剧性，但宁海在能力上也是达到他认可，各方面毋庸置疑是优秀的。
被唤了名字的少女轻应一声算是肯定了他的说法，将接过的文件分别放进了身旁相应的文件柜里，并且从抽屉里取了些外出时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准备同提督一起去往宿舍。
忽然，一个静静躺在抽屉底部的文件夹匆匆从她的指尖掠过，注意到这些的她，眼神中掩不住地流露出落寞和不甘，垂下的手不知不觉间也紧攥了起来。
“大家，都很努力呢……”
整理好仪容拉开提督室大门准备按预定计划出发的他在听到宁海的这句轻声的呢喃后，迈出一步的右脚硬生生地悬在了半空，愣了半晌才收了回来。身后的宁海视线仍然定格在抽屉里的那个文件夹上，二人虽然没有眼神接触，他却似乎知道是什么让宁海发出了这句看似无心的感慨。
再次将头顶的白色宽檐帽正了正，最终他选择打破了在这房间里短暂的沉寂： “是啊，看样子我们也必须做些什么回应她们才行啊……”猛地回过身来，脸上挂着稀疏平常的轻快笑容，他将握在手中的指挥刀杵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不过好在到最后为止，我们该做的一直都不会变。”
“抱歉啦宁海，最后的工作还要麻烦你了。”
“你在说什么呀提督，这些都是宁海分内的事啊。” 仿佛是被对方的情绪感染，又像是刻意藏起了心中的那份忧郁，不管怎样，宁海选择了笑着面对接下来的工作。
两人虽都像是话中有话，但各自也都不说破，一同向着宿舍的方向去了，却也是一路无言。
宁海是他的刚上任不久的秘书舰，和以往的三任秘书舰都不一样的一点是，有C系轻巡洋舰的她陪在自己身边，总让他有一种奇怪的归属感。虽然两人仿佛都已经看到这个港区最后的结局，但很有默契地，他们谁也没有捅破蒙在上面最后的一层薄纸。如同其他在这个港区里生活着的每一位舰姬一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最后的宁静。
如果总督府的救援一直无法赶到的话，也许等待他们的，就是如她心中所想那样残酷的结局。
目前港区里的宿舍只有U系、E系、G系和J系舰姬拥有独立的宿舍楼层，C系S系I系和F系因为舰姬人数比较少，暂时都还住在混编宿舍。
“每隔半个月左右提督需要亲自来到宿舍确认大家的精神状态”，非常时期下他也破天荒地得到了在秘书舰的陪同下进出舰姬宿舍的权力，话虽是这么说，可每次他还是会让宁海先一步去确认一下他才会进去。一开始宁海还会说他这是多此一举，等到好几次见识到其他宿舍的一些舰姬的言行举止之后，她也说不好这种拘谨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因为资材储备已经彻底见底，从上个星期开始港区很早就会把宿舍的电力供应关掉，因此今天的检查比前几次的都要早。现在，他除了一个个地安慰那些逐渐失去希望的舰姬之外别无他法，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不要说他现在还怀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哪怕他在绝望的边缘徘徊，强打精神面对每一位舰姬仍旧是必须要做的工作。他也明白，他如果倒下了，整个港区也真的撑不了多久了。据E系舰姬代表的威尔士亲王(Prince of Wales)报告，现在晚上的宿舍已经不会再有灯光亮起了，而宿舍中不少房间也已经完全空旷出来，每一层都能听到有舰姬的在低语，甚至能听到啜泣。
这与他曾经知晓的那个充斥着欢笑与打闹的地方相比显得阴冷而诡异。
“提督……”正当他思索着今天检查可能会遇到的状况的解决预案的时候，抱着文件的宁海突然拉住了他。
他其实并不习惯有人在他思考的时候打断他的思路，这一点宁海当秘书舰有快一个多月了也是清楚的，因此他知道这个时候宁海叫住他绝对是发生了什么。顺着宁海的视线看过去，宿舍楼下几个的驱逐舰姬的身影正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迎面朝着工厂那边的方向前进着。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带头的的应该是塔菲三小队的约翰斯顿(DD-557 Johnston)和霍埃尔(DD-533 Hoel)统一款式的女式水兵帽和美式水手服，以及相似度极高颇具标志性的舰装，这个辨识度可以说是非常之高了。紧随其后似乎还有高雄级(Takao-class)和最上级(Mogami-class)的几个身影，似乎是先从船坞取回了自己的舰装之后打算一同往工厂去。
“果然已经到了弗莱彻级(Fletcher-class)了么……”他颔首低语，似乎发觉事态的发展真的已经到了最后的绝境。
虽然表面上一直装作不知道，可有些事情他是必须要面对的。弗莱彻级中的塔菲三小队在港区的名气很高，作为母港先早一批报道的驻防编队的同时，已经是驱逐舰中的战力储备之一了。只有约翰和霍埃尔离开的话，可能是想留下希尔曼(DD-532 Heermann)和塞缪尔(DE-413 Samuel B Roberts)，保住塔菲三小队的名号。
这对作为港区提督的他来说将是一个信号。
塔菲三像是一道界限，她们决定解体，意味着港区内已经没有其他低练度的驱逐舰，港区在这之后的驱逐舰将仅剩下作为预备的主力其他弗莱彻级成员以及作为主力的J系特型驱逐舰吹雪级(Fubuki-class)。再往上，就是主力舰队的预备编队了……
“总督府再不来的话……”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如果有，我会毫不犹豫地采用。”
“抱歉……”看到宁海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只感觉一直吊在心中的那块石头似乎越来越沉重，愈发地令他喘不过气来：“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对自己的秘书舰，他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宁海的出身他很清楚，港区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一切与她当初所经历的那段残酷的时光可以说是相差无几，哪怕这个时候她对这种事情有超出常人的抵触心理是很正常的。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每位舰姬入港的时候，履历资料他也是一个一个过目的，有些还是从他接任提督后不久就来港区报道的。虽说其中有几个性格有些恶劣，可平心而论她们至少也算是他一手培养的部下和后辈。
如果还有余地，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们去赴死。
“徒然的阻止也只是纯粹地浪费她们的决意而已。”他哑着嗓子背过身去，不等宁海有所反应便拉起了她快步躲在了附近的巷子里。因为光线昏暗，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而直至目送一队人马的背影彻底淡出视线，他才再次带着宁海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我尊重她们的选择，也相信她们决不会白白付出……”
他回首看向完全西沉的落日，此时，黄昏最后的光亮也终于彻底消逝在了远方的海平面……
“走吧，”仿佛自己被什么催促着，又像是为了逃避什么东西似的，他现在只想带着宁海快点离开：“夜还长，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嗯……”
正当他准备带着宁海继续今天的巡查的时候，他随身的海事对讲机突然传来了一阵白噪音，随后清晰地传来自近海哨戒舰队在港区内部通用频段的警戒传讯。
应总督府要求，所有港区的对外作战及远征配置均为六舰为一小队，每个港区在每次行动中所有参战小队合编为总舰队，并且允许复数个友港共同执行联合作战。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过小队的数量，基于港区指挥官的平均指挥水平，一般作战时派出同时执行同类任务的小队一般也不会超过四支，这似乎算是各个港区约定俗成的规矩。当然，一些能力出众的提督就不会多在意这些。同样的，总督府在筹备大型战役时，也不会拘泥于这个不存在的规定。
由于这个战勤制度允许每个港区根据自身情况和作战任务的需要调整编队状况，又因为战事需要，露岚港在保留作为主要作战力量的前提下对编制进行了一定调整。 “绀蝶”、“朱槿”、“缃绮”和“灰鸢”四支舰队继续作为远征小队执行资源收集任务。在保证第一、第二主力舰队“苍辰”和“紫夜”出海作战能力的情况下，临时将第三、第四作战舰队“玄水”和“霜月”改编成近海哨戒舰队执行近海警戒。近海哨戒舰队将负责母港包括演习场及其周边的海域安全，“玄水”的旗舰定为飞鹰(Hiyo)。与之共同完成港区近海哨戒任务的“霜月”，旗舰则是博格(ACV-9 Bogue)。
而现在在港区通用频段的示警，正是来自这两只舰队。
“这里是玄水舰队所属轻型航母飞鹰，这里是玄水舰队所属轻型航母飞鹰。本舰侦察机传讯，在母港东北防线海域方向上折返点附近侦测到不明舰队向港区方向前进，同时伴随有空中编队协同行进。对方尚未回复我方敌我识别信号，建议港区收到后予以警戒！重复！母港东北防线海域方向上折返点附近侦测到不明舰队向港区方向前进，同时伴随有空中单位协同行进。对方尚未回复我方敌我识别信号，建议港区收到后予以警戒！完毕！”
“这里是霜月舰队所属驱逐舰奥班农(DD-450 O'Bannon)，雷达照射到不明舰船编队向港区方向行进，目标已越过东北前线哨站，位于港区方向34，距离约150海里。约四小时后进入哨戒队作战范围。同时对空雷达确认到复数空中单位，约两小时后与进入岸防火力范围，无法鉴别对方是否为深海舰队。确认飞鹰的情报属实，请港区收到后立刻采取行动！重复！确认飞鹰的消息属实，请港区收到后立刻采取行动！完毕！”
“港区收到。秘书舰宁海收到。信息已传达，现将指挥权转交给提督。完毕。”
“这里是独角鲸(Narwhal)，确认职权交接，我是提督，现在开始战情确认。”
不等他多言，在旁边待命的宁海便迅速从手中的文件板夹里抽出一张从母港到东北防线哨站的16开战术地图递给了他。自从当上秘书舰之后，这个板夹就成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之一，里面附有港区已经完成探索压制和正在攻坚的海域地图，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最近要处理查阅的部分文件报告。所有文件都被整理好夹在板夹里，如果有需要，她能够像现在这样及时地给提督提供援助。这也是她作为秘书舰的重要职责之一。
“舰队的有效侦查范围和一些简要数据我已经事先做了标注，方便提督参考。”
“嗯，帮大忙了。”
“穿过了东北防线，34方向150海里……”接过地图的他，即使目光还未触及到地图上，仅仅是重新将这个位置在脑海里过了一下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这不是已经几乎是贴到脸上了吗！”
“妈的，偏偏是这个时候！”他眉头紧皱，低声咒骂了一句。
听到这里，宁海面带忧色地望向他，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现在的港区的状况是什么样根本不用多说，这种突如其来的敌情的出现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却也是他一直以来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作战预警系统被迫关闭之后，整个港区现在完全是依靠近海哨戒舰队的侦测来预警，留给他们的战备时间实际上已经非常紧凑了。而现在港区舰队的补给状况，很显然已经很难再适应常规性质的长时间水面作战，必须最大化利用手头的资源，速战速决！
颔首沉思了数秒，又数次看向手中的地图，目光起起落落之下，他这才重新捏起对讲机，在指挥频道向各作战单位传达命令。
“呼叫苍辰、紫夜、玄水、霜月舰队！呼叫岸防作战班！”
“飞鹰继续让侦察机跟进对方的具体编队情况，一旦收到确切信息后立刻向我汇报。苍辰、紫夜舰队全体，所有武器备便，在集合点(Point Alfa)与汇合后直接向敌方向开进。在对方进入目视观察范围后鸣笛示警，在对方表明身份之前务必持续进行确认！如若在此之前对方无视我方警告采取任何敌对行动，允许你们解除火力限制，准许开火！玄水、霜月舰队在远海沿线展开警戒，以防敌方空中单位的突袭。沿岸防卫交由港区的岸基防御队。上述舰队如有需要补给的舰姬，请先前往补给区(Point Bravo)待命，尽快完成补给作业，完毕！”
“玄水舰队旗舰，飞鹰，指令确认！完毕！”
“霜月舰队旗舰，博格明白！完毕！”
“紫夜舰队旗舰，维内托(Vittorio Veneto)收到！正在通知紫夜舰队全舰整备集合，完毕！”
“苍辰舰队旗舰，列克星敦(CV-2 Lexington)收到！请司令官放心，完毕！”
“岸基防御小队队长，苏赫巴尔托(Sükhbaatar)收到！港区沿岸的安全就交给我吧！——啊啊噢差点忘了，完毕！”
除了最后的那位有点让人挂心的小家伙，大家的反应还是很让他满意的。
但这样不足以让他完全沉下心来。
正是因为大家都很有精神，补给不足这个状况反而更显得尤为紧迫和令人焦急，面色凝重的他将紧攥在手中的地图重新展开后递还给了宁海，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而有些磨损的怀表，目光不断地在表盘和海面的水平线之间游移。
“可是提督，港区的补给已经——”
“我知道，没关系。”仿佛知道自己的秘书舰想说什么，他再一次确认了时间后才接着说道：“离晚饭还有点时间。”
“这个点，绀蝶和灰鸢该回来了。”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一般，从他视线所及的方向，货运码头隐隐传来了远征货船归港时的的摇铃声，夹杂着驱逐护卫舰独有的尖细汽笛，在今晚这个安静得好像连海浪与虫鸣声都小了很多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出。而这正是在向港区告召着远征舰队的回归，仿佛这些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这两队带回来的物资总计大概会有每种资源各1.5加加左右，除去这次的补给的话——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宁海的目光定在了他身上，仍旧愣在原地。提督这样的表现着实是让宁海吃了一惊。自她赴任秘书舰也有近半年之久，港区内这方面的事务都是经宁海之手第一时间处理之后等到傍晚再上报汇总结果的，具体细节提督一般很少会过问，因此——这么说也许有些失礼，但她一直认为提督对于远征舰队的详细情况并没有把控到这种程度。
“宁海别发呆了！跟我去指挥塔！”直到被提督喊到名字后宁海才从那种恍惚感中清醒过来，抱紧怀中的文件，加快脚步跟上了提督的步伐，向着指定的设施进发。
大约十多分钟后，以港区东侧沿海修建的指挥塔为源头发出的广播响彻在整个港区紧急通讯频段：
“这里是露岚港提督洛凌，现通报频段内港区所有人员，露岚港进入三级战备状态！识别码：J29VM！请各远征队请立刻终止当前远征任务尽快归航！重复！港区即刻起进入三级战备！所有远征舰队请立刻终止当前任务尽快归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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