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桑看着我,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绝非喜怒哀乐那么简单,那是我能领会的,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情感。
像是同情,又像是怜悯,却又不是其中的任何一样。
在那样悲伤而温暖的眼神下,我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之前的那一声低吼像是榨干了我的热血,以至于现在的声音都可以用“有气无力”来形容,“折桑,你的成功我注定是无法复制的,你无所畏惧地前行,是因为有靠谱的老爹,有其他的才能给你留下后路可走……而我呢?假如我真的拥有你所说的那种才能,我也不敢去像你一样的任性啊!”
“既然生而为人,那就要担下身为人的责任。”我靠在座椅上,仰着头望着轿舱的舱顶,“无论是赡养父母,还是融入社会,我必须要为父母在我身上的投资留下回报——至少也要为其留下应有的价值才行。”
“为什么拥有‘才能’却不去发挥?假如我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和你还是不一样啊!我没有退路啊!”我哭着脸,咬牙切齿地笑着,“我没有你身后那样的依靠,你又怎么能让我像你一样靠着一腔孤勇任性前进呢?”
“我终究只是一个平凡的家伙,然而这样司空见惯的凡人在这个世界终究是大多数吧?他们面对选择时无路可退,只能选择最安稳的路走。”我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少女,凄惨地笑了一声,“至于‘勇气’……‘勇气’这种东西终究需要很多物质拿来当基底的,面对风险时的‘勇气’更是如此。”
“现在的我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拿出‘勇气’呢?”
将自己脑子里最后的一丝话语榨干倾诉出来后,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瘫在了椅子上,而对方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你觉得人有来世么?”折桑歪着头,打破了寂静的同时问了个与之前谈话的内容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不信。”我是个无神论者,对于那些宗教里所说的一系列玩意向来不屑一顾。
“我也不信。”她点了点头,“人生不过六十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对吧?”
“……啊,对。”我木讷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对于我而言“死亡”这个话题多少有些不可捉摸,毕竟我的身边也没有过世的亲人——而折桑就不同了。
作为一个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母亲的早逝让她幼时便接触了“死亡”,也比我更早认清一件事:“死亡”是个多么冰冷的词汇。
“生而为人,必须要担当为人的责任。”她认真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诚恳,“这句话我是赞同的,不如说不赞同才是违背道德的……但我想问你。”
“你真的认识到‘生而为人’的珍贵么?”
“啊?”被这么一问,我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在这个世界作为‘人’,作为一个‘高等智慧’出生,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她用手摩挲着身侧轿厢上的透明玻璃,看着下方的灯火随着夜色变深而逐渐亮起,眼中的光芒如水般柔软,“更可贵的是这个世界已经构架好了一个足够让你安逸生存下去的社会框架,让你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作为食物链的最顶层存活,各种各样的文化与知识也为你的生存提供着大量的支援……和‘生而为兽’比起来,你难道不觉得作为‘人’出生本身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么?”
对方的这个问题,我一时间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作答。
不,应该说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去给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我啊,一直在以‘人’的身份存活而感激不已。”折桑转过头,脸上带着些幸福的静谧,“而这难得的人生,你却决定要用‘回报父母’作为答案么?”
“我并不是说这一件事是错误的。不如说从各种方面讲,你的选择都是一种‘正确’!”她用那对漆黑的眸子看着我,眼睛里所绽放的,是属于“人类”的光彩,“但……你真的要让这一种‘正确’贯穿你的人生么?”
“我——”面对着对方,我哑然了,只觉得自己生来一直忽略的那些最重要不过的事在对方的一番言辞下被粗暴揭露!随后……
我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都焕然一新。
我看着对方,嘴上不由自主地喃喃,“单一的……‘正确’?”
“你因为自己所信仰的‘正确’已经没有余力了么?”她问我。
“嗯……不,还有。”我低着头,不知为何有些惭愧。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那‘余力’去做一些只有人类才能做到的事情?”她看着我,有些急不可耐地继续说,“甚至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人生不过六十载,认真回想,十几年前小学的记忆现在还很清晰呢……而即使是现在,我们的生命也在不断地消失着。”她看着我,有些悲哀地说,“假如我们一年可以写出一本小说,到死为止还在创作,那也仅能写出六十本罢了……而谁又能保证我们一生的点子只有六十个?”
“这么一想,人生是不是意外的短暂?”折桑看着我,有些悲哀的继续说,“生而为人,发现自己的时间不够用才是最恐怖的事情……而我这种没有才能的人,却只能用时间换取经验,来创造出身为人类才能创造出来的‘作品’……”
“‘一腔孤勇’么?”她惨淡地笑了笑,“或许在你的眼里,我的确就是这样吧。”
见我没什么她便又继续在这安静的轿厢里自顾自地倾诉了起来:
从刚开始创作时的痛苦与困难,到步入正轨时被责任编辑不重视的无助与迷茫,再到决定转型写作方向时的纠结与不舍。
以及对于时间流逝自己却毫无长进的恐惧与不安。
很多很多,她在我面前以“折桑”的身份谈了许多许多。
而我却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不如说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发表浮现的感慨不过是种轻浮的表现吧?所以如今的我只能作为“被倾诉者”在她面前安静的接纳对方的一切。
“不累么?”我趁着对方安静的瞬间,忍不住插了句话,“拒绝人类才能享受的娱乐,一个人孤零零地写作……不累么?”
“你当初写东西的时候,累吗?”折桑轻笑了一声,看着我摇了摇头作为回答后,她心平气和地继续说,“对于我而言,‘写作’就是‘娱乐’的一种……而且说实话,前者的乐趣事实上还更大呢。”
“这样啊。”我看着对方,她脸上那溢于言表的辛福感是不会骗人的。
而对于我而言,“写作”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回忆着高一写东西时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得到读者反馈前的激动与不安,回忆着被人认可被人夸赞被人批评的复杂心绪。
回忆着最初任由冲动驱使着自己的手腕,把脑里的画面用文字表达出来的那一腔热情与激昂,回忆着看着成品在自己手下成形时的那一刻的辛福感。
我似乎明白了。
我似乎明白了“写作”对于我而言是什么。
那是一种得到活着的实感的……幸福啊。
我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折桑,巧的是折桑此时也看着我。
在那长达几秒的对视中,我们似乎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摩天轮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转过一周,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轿厢密闭的舱门被打开,折桑不再与我多说,顺手拿起自己的提包后便轻踩着摇晃的地板离开了这个密闭的轿厢。
“……我能追上你么?”我望着那个走出轿厢的身影,忍不住出声问。
“这个嘛?”她站在水泥台那边,单手摩挲着下巴笑着回问,“那这次我是该以什么立场回答呢?”
“‘折桑’。”我盯着她,随后认真地说,“还有‘叶菲’!”
“咦?”闻声后她惊诧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这个人还真是贪心啊。”
我提着包走出轿厢,站在对方面前,心情有些复杂。
“站在‘叶菲’的立场上的话,我可以理解你是在做一个不合时宜的‘告白’么?”她仰着头,看着我那变得很古怪的脸,忍不住打趣起来。
“呃,啊,这个……”我手足无措,口齿不清地应答着,但好在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对方也看不清我那碳烧般的红脸。
“不过算了,那么,我在此便以‘叶菲’和‘折桑’的身份做出回答——”
她轻巧地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踏着浮空的钢梯在一个视野较为空旷的地方站定,由于多走了几级阶梯,现在的她可谓是字面意思上的“居高临下”。
“你说你想追上我?可以啊!”她站在那里,声音铿锵有力,“不过你既然选择了追逐!那就应该有被我拉在身后的觉悟吧?!”
“我可不会让你轻松地追上!我会拼尽全力拉开距离!但如果这样你还会不放弃的话,那我就——”
咻——!
砰!
一道绚丽的彩光带着嗡鸣冲上云霄,接着化作七彩的华光在她身后的那片夜空里炸开。
游乐园的游行晚会已经开始了,无数的特制烟火于此时伴随着刺耳的鸣响在夜空中炸开,各种颜色的瑰丽焰火瞬间便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夜幕,也照亮了眼前这个在我眼前对我发出宣战一般回应的少女。
烟火的炸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将对方之后的脱口而出的话语尽数淹没。
我看着对方的口型,拼命想猜出对方说了些什么,但很快我便发现了这是徒劳——烟花的声音太大,所带来的光晕也太过强烈,我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口型。
但看着那个在漫天烟火中表现得倔强且高傲的少女,我只明白了一件事:
我在这一刻便开始了!
属于自己的;
一介凡人的;
司空见惯的逐梦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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