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还记得我啊。”来人双手插袋，跨立在前，“难道说我身上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让你记忆犹新？”
……确实特殊，我是指能够引起我嗅觉不适的那方面。
只要见识一次就能够受用一生的，那种独特的气味……确实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魅力。
会让吸引别人的拳头撞击在他脸上的魅力。
“弟子拜见方天画戟大人，”苍仪翁站在我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我，嘴里却戏谑道，“……这种话，已经不用说给你听了吧。”
明明刮着那么剧烈的狂风，却吹不乱他身上浓郁的发酵味道，仿佛那是他贴身的铠甲……
“……总之，麻烦你站过来我的下风向，我们再详谈……”虽然死亡的觉悟我已足备，但如果被臭死……还是容我拒绝，我并不打算放弃投胎转世。
“当年叱咤风云的方天大人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啦？”苍仪翁围着我转起圈来，踩在令我动弹不得的沼泽上如履平地，“苍天呐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大姐……”“你来存心捣乱啊！”
明明都已经站在了我的下风向味道依然经久不衰……可恶，难道我方天今日真的就要死于这剧毒的恶臭吗……
“咳咳，言归正传。”苍仪翁接着转了起来，“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找茬啊你！”
打出场我就知道这货肯定没个正形！
“玩笑玩笑开个玩笑啦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厮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造型啊？挺别致啊？非常六加……”“没完了是吧！”
“你他娘的有毛病啊！我这有麻烦有多大你知道吗！你就是专门来说风凉话的吗！”精疲力尽、心力憔悴之下，我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再跟这个江湖骗子扯些没用的淡。
“哦哦，还很精神嘛。”这个臭老道笑得依旧让人想干丫的，“你再动弹一下试试看。”
嘿，还tnd的挑衅我tm……本能地，出于恼火我把手抬起来，居然流畅无阻，而且不知几时，我居然能够顺利坐起身来，我赶忙活动了一下手脚，之前的像是胶水一样困住我手脚的泥泞居然不翼而飞，全然消失。
“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你，除非你自己。”借着红色的天光和闪烁的雷光我才能看清臭老道的一举一动，他从头发里……头发里！？抓出一团叠得整齐的纸来，接着展开，用手指沾着唾沫在上面写字：
“火”。
“三昧。”他口中说。随后轻轻松手，纸片缓缓飘落，丝毫不受漫天狂风摆布，一边下落，一边燃烧起来。
当燃烧的纸片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兰色的火光忽然爆发，沿着四面八方延展燃烧而去。像是春季的草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杨树散落下来的扬絮，用明火轻轻接触时，就会顷刻间燃烧开去，化为灰烬。
他单膝下蹲，从地上挖起一块正在幽兰色火焰的吞噬下融化消失的“淤泥”，放在鼻子下面闻着：
“不是禁制，不是封印，也不是幻象……如此浓郁，波及范围如此之大的灵化气场，果然是混沌。”
“……混沌？”
“你不知道？”臭老道略皱眉头看我。
“……我作为人类的知识储备量第一次别人抱以这么大的信任……我该说谢谢吗……”
“你没资格说出‘作为人类’这种话……虽然现在有了？”苍仪翁听起来有些不悦，语气里带着冰渣子，“人类想要获得那些光怪陆离的知识，就只能用无数同胞的心血乃至性命作为代价，而你就放任神兵众司的百科全书在你脑子里生了那么多年的锈。”
“不过这也不怪你……”他接着摇头，语气又放松下来，“你也是一员凡人，凡人总归都是不完整的……是我失言了。”
“……没关系。”我有些语塞。
不过……
这么一想……我居然无法反驳他的话。
正如臭老道所说。多年来我虽负神兵者之身，却从不曾卷入过任何超自然争端中，不论经历有多坎坷和艰难，我以人类的身份，在人类的世界中挣扎着，煎熬着、自顾自地经历着痛苦，却从未离开过普通人类的圈子一步……也许我的窝囊真的不是一星半点。
软弱，窝囊，废物，与全世界格格不入。
打一开始，我就根本不配拥有神兵之魂，也不配成为所谓的神兵者。
“天地之间有神兵众司的‘正气’，也就自然会有与之相对的‘邪气’。‘混沌’，就是邪气最简单的一种集结体和具现体，没有神智，没有意识，没有灵魂，只会不断觅食壮大自身，是最简单也最容易消灭的邪灵体。”
“听起来……蛮好对付？”
“啊，没错，是很好对付，”臭老道居高临下地暼我，“在它还只有一尺高，一尺宽那么大的时候。”
他顿了顿，向远方眺望片刻，“而现在两公里外的那个东西比一座山还要高。”
“……”我倒吸一口凉气。
“混沌是邪气的化形，上次我见到这种玩意儿的时候，它趴在一个小白领的肩膀上，通过吞噬那个人因为和妻子吵架而产生的负面情绪维持生长，最后那个倒霉蛋承受不住日渐成熟的混沌的吞噬而得了白血病，这才相信了我的话破财消灾，才摆脱了厄运缠身，不但恶疾不治而愈，还摆脱了前妻的纠缠收获了更加美好的事业与爱情……”
……你世外高人的形象敢不敢维持久一点。
突然向街头算命江湖骗子转型就罢了，连一点承上启下的过渡句都没有。
“你这个台词怎么跟我过去在街角一家卖手工艺品的店里碰到的、到处推销转运珠的大妈一个口吻……”我凭着记忆里的一些东西说道。
“卖转运珠的大妈？”臭老道咂咂嘴，“差不多吧，我这套还是跟她学的嘞。”
直接承认！依然没有任何过渡！
“不过我救了那个小白领的事情可不是编的哦。”
认识卖转运珠的大妈的事情就是编的吗！
“混沌通过进食生物产生的负面情绪而成长，同时会给宿主或者身边的事物带来巨大的‘恶化现象’，比如疾病或天灾人祸……直到和宿主一起死去。”臭老道仍旧双手插袋，肚脐附近的扣子和扣眼儿不羁地分道扬镳，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让腹肌纹路分明的腹部迎风颗露，如果不是那令人发指的味道，居然颇为可观。
“一起……死掉？明明是与宿主同生共死的共生物……却要给宿主带来不幸？”
“不是共生物，是寄生物。好比寄生虫会给患者带来疾病一样，混沌会通过恶化现象让宿主产生更多的负面情绪，它们便能够大快朵颐，茁壮成长。”臭老道摇头，“都说了混沌只是邪气的化形物，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要是它们也懂得，那我们的工作也能轻松得多。”
“那照说……这么大的混沌，也有宿主？”我努力地站在原地活动肢体，像是给锈死的轴承点进机油，重新给关节注入自由活动的力量。
“混沌完全体到那种程度时，捕食的方法自然早已经就脱离‘寄生’的初级阶段。”臭老道捻起手心里烧得还剩下最后一指甲盖大小的粘稠物体，“第一步，释放大面积的灵化气场，挖掘猎物大脑深处的恐惧并催化。
“得手以后便是第二步，通过操纵其潜意识深处的‘本能级别’的恐惧麻痹肌肉神经，剥夺猎物的行动能力……不论什么生物，发现自己失去行动能力时会无一例外地产生不安与恐慌。
“然后，就是必死无疑的第三步，逐渐吸收其恐惧并令猎物的肉体逐渐衰竭——对死亡的绝望与畏惧，对于这气场的主人来说是最为上等的养料。”
如同可以控制自己体表颜色，动态模拟，肌肉结构的章鱼，潜伏在浅海的海沙、珊瑚，或是海草丛中，狩猎过往的黄花鱼一般。
如同盘卷在低矮的石沿或斑驳的灌木丛里，躲藏在过路羚羊的盲区里突袭猎物注入毒液，再尾随数公里享用猎物的白眉蝮蛇一般。
如同将自身的花蜜放在袋子里当做诱饵，诱惑昆虫陷落其中，令其竭尽全力、无论如何、永远再也爬不上来的猪笼草。
精明，精密，精彩的陷阱。
来自大自然、最为原始而凶险的陷阱。
一旦陷入，在劫难逃。
“这种陷阱，意识越是完整的生物越容易中招，普通人类是上上之选。”臭老道从指尖弹出蓝色火苗：“‘三昧’，意为‘排除一切杂念，使心神平静’，我心中静如止水，便不受这气场的蒙蔽；三昧修至极致，即可以元神凝火，燃尽这令人恐惧的秽瘴之气。”
“至于你，我只是略施小计挑起你的愤怒，让你暂时忘却恐惧，自然便轻易脱困。”他接着轻蔑一笑，说，“毫不过分地说，我救了你一命啊，凡人同志。区区三十块，可算是值回票价吧？”
我确切无话可说。
“所以你为救我而来”我问。
“老实说……并不是。”臭老道说道，“虽然从一开始我选择和你认识，但我并非为你而来。”
如果他是为我而来，事情就好说了。
可惜沦为凡人的我，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价值。
在一个见多识广，眼光毒辣的老收藏家面前，至宝与仿赝，自然一目了然。
……
“但你一定对我有想法，对吧？”我仿佛一个和瓢客努力吹嘘自己抬高身价的站街女，“之前见面那时我还是方天画戟的神兵者，你应该知道的。”
“如果你懂些六爻，你就可以看到那时的自己的气运已经处于无力回天的颓势，那时我以为你就快要死了。”他摇头，“我选择认识你，是出于对将死之人的好奇，可惜这好奇心到现在也没能得到解答，说实话，看到你还完好无损地活着，我就已经非常意外了。”
其言非虚。我对此笃信不疑。
方才若不是他出手，我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皱眉说，“我猜不到你的有利可图。”
“这句话我赞成。”臭老道说，“实不相瞒，我此行而来，确有结识他山之意。”
我没有听太懂他的意思。
“混沌的产出和形成确实艰难，四个街区这么大的土地上的邪气经过数年之久，才能够聚出一匹正常尺寸的混沌体，”臭老道抬头望天，“如今只不及一刻钟，便有如此海量的邪气凝聚，形成混沌，那么我就来考考你……
“结合上下文，根据结果，推论成因。你觉得，邪气大量出现的理由是什么呢？”臭老道后仰，高高扬起烟头地到嘴边，抽过又从嘴里取下高高举起，像是在把烟头当做准星瞄准远处的什么。
“正邪……失衡？”我试着猜测。
“Bingo！恭喜正解！啪啪啪啪啪啪……”臭老道用口技模仿鼓掌的声音，意外地逼真，“关键词拿捏得很准，讲义要素提取得也很到位，如果不是由于各种原因我都想要收你为徒了哟。
“没错，答案就是‘正邪失衡’。
“阴阳相克，却又相生。正气被创造出来时，以求平衡，邪气也会顺应天道而生。两者永远都在相互对抗，但它们永远不明白的是，如果对方消失，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便也荡然无存。它们因对方的存在而存在，也因对方的存在而敌对。
“就是这么一个怪诞的莫比乌斯环，简单易懂，就圈住了整个人类世界几千年，因为双方没有谁甘愿自己消失，它们宁愿通过战争将对方彻底消灭，即使这条路永无尽头……先代人皇虽然神通广大，但毕竟还难逃肉体凡胎的思想，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不惜耗尽生命，也要创造神兵众，揭开这场无尽战争的帷幕……”
我没能对他的话理解透彻，但我下意识地觉得，他的话就像一个积木千千万万的碎片之一，而当这个神秘积木完成的时候，一切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他的出现总是很关键。
明明这只是第二次见面，我就萌生了这样的念头。
“邪气永远与正气相对立抗衡，当邪气大量凝聚时，就说明这种抗衡正在发生，就像磁铁阴阳相吸一般，当有正气的凝聚体出现时，为了抵抗并且维持平衡，邪气才会凭空凝聚。”
“没错，”臭老道诡秘地说，“我此行，就是为了觐见那个吸引了这么多邪气凝聚的、正气的化形，也是新进的十八神兵众之一……”
“青龙偃月刀。”
“霹嚓——”又是一道巨雷切开昏红色的天幕。
方天现世录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梦于病娇支配之下》、《重生后也难逃她的爱》、《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抖S女仆和M的我》、《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关于我重生到十年前这件事》、《女上男下》、《变身后的爱情的故事》、《让墨镜少女重获幸福这件小事》、《女神攻略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