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玩应有多珍贵吗……”
路易本想用激烈的言辞，生动的动作，对女孩表述自己无处宣泄的情感，但一想对面站着的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再加上看见阿尔芒赛可怜的小表情，以至于他越说越没底气，干脆坐在地上，不吭声了。
阿尔芒赛用脚尖点地，微微俯着身，用一种谨慎的神情盯着路易的脸，一点一点试探着向路易靠近，这让路易想起了小时候家里养的猫
他叹了口气，冲对面的阿尔芒赛摆摆手
“没事，也没多珍贵”
说出这句话的路易觉的心都在滴血
这种驱动水晶以帝国的实力，可能连量产都能轻易做到；但在路易的国家，集全国的劳动力才能生产出十几个，尤其是他这种特化型，只有像他这样最顶级的战力才有资格使用。而且那个盔甲陪了自己五六年，现在就这样把它的核心不明不白的喝到肚子里，这让路易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多年的老朋友
不过，只是魔力的话……
路易突然抬头，吓得走到他面前的阿尔芒赛往后一仰，差点没站住
“你会画法阵，而我有魔力啊！”
向法阵注入魔力来进行术式运作是每个高级士兵的必修课，路易在这方面还是有点自信的
女孩闻言，挺直身体得意的打了个响指，笑容又浮现出来
“就等你这句话呢”
她向左偏过身，左手伸向地面，以优雅的行礼姿势向路易示意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路易起身走过去定睛观瞧，发现地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术式，都是用树枝在土里刻画的粗劣品
原来她刚才一直写写画画是在搞这些东西
路易有点头疼，这些在土里画的魔法阵，纹路混乱看不清不说，还重叠在一起，貌似还有虫子在土里蠕动
这玩应要能运作，路易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知识都白学了
“你这个，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身上的治疗法阵都是我蘸着火堆里的灰画的”阿尔芒赛不服的拿树枝指着路易腹部的右下处
“啊?”
路易低头一瞅，手本能得抹了上去
“唉！你干什么！”
等路易反应过来，法阵已经被抹掉一半，变成了一片灰黑色的污垢
包裹全身的温暖感骤然消失，路易感觉两腿一软，向后仰去
“笨蛋！”女孩赶紧扑过来扶住他，让他慢慢躺下
十分钟之后
路易看着重新画好的法阵，心情复杂
他鼻尖冒出了冷汗，那是因为刚刚画法阵时他咬牙忍住强烈的痒感
阿尔芒赛用实际行动打破了路易从小接受的理念。在他印象里，法阵都是复杂又繁琐的∶要用特殊的笔或者刻刀，精准的测量加上严格的规划设计，小心精细的雕刻在特定的材料上，才能发挥效用
但是显然，眼前的女孩只用树枝和炭灰就做到了
这不科学
路易终于还是无法忍住心中的疑惑和好奇
“你究竟是什么人?帝国的大法师?泽里尔的圣女?还是……圣都上的大学士?”
路易特地用圣都称呼空岛，他想试探阿尔芒赛的身份。
路易不知道那些世界顶尖的魔女是否拥有保持容颜的力量，但他见识过帝国大法师的威力，在战场上；他也听说过南方圣女的传闻，据说她无所不知；他觉的圣都应该最有可能，不过他们的法律禁止上面的人私自来到的地面上，而这一届留在地面上的圣都人路易都知道。倒不如说全世界都知道，因为圣都总是世界关注的焦点。路易有幸去过那里进修，做为全国最优秀的年轻人，在那里见识过远超世界的强大科技，就如同神明一样，所以那里才被尊称为圣都
“瞎猜啥呢，”阿尔芒赛没好气的把树枝扔在他额头上“你说的那些我一个都不认识。还有，圣都是个什么鬼?”
“圣都就是……那个”路易伸手指指天上”每隔四年就会在帝国边境落下四个月的那个浮岛，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可是世界知名的大事，最偏僻的乡村里喂猪的农妇都应当知道的存在
“哦哦，那个啊……”女孩皱起眉头“那地方不是叫空岛吗，什么时候还叫圣都了?”
“自从帝国新皇登基之后，帝国的人就都叫那里圣都了，教皇向全国都发布了消息”
“啊，啊……”
阿尔芒赛的神情让路易感觉似懂非懂
不过看来她不是帝国人
这让路易放松了许多
“总之，我不是你说的那些什么有名的人”阿尔芒赛拍拍胸脯
她的身材完全被麻布长衣遮掩，这让她的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敲钟
“不过我确实来自上面”
路易挑起眉头
“这一届下来传授知识的人里没有你吧”
“呃……我坐飞毯的时候被风挂下来了”
路易弓起手指朝着她的脑门毫不犹豫就是一下，阿尔芒赛顿时吃痛抱头
“真亏你编的出来”
“诶呀，问那么多干嘛……不就是偷渡一下吗……”
‘偷渡’一下?
路易抱着怀疑的眼神把阿尔芒赛从头到脚扫视一圈，不禁乐出了声
因为她的寒酸样倒确实像个偷渡者
“你们的法律不是很严吗?”路易想起了留学时向导搬来的厚厚一打法律条文，还专门分为地上法和地面法
“像你这样在非着陆期间来到地面的，我记得连空籍都会被开除吧，运气好还能活下来，运气差估计直接凉了”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都下来了难不成还能上去?”阿尔芒赛哼了一声“只要下次着陆时偷偷回去就没问题了，我在那边有关系”
说着说着，阿尔芒赛的下巴就扬上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尔芒赛觉得这不算什么，可路易却暗暗记在了心里
这可真是个胆大的女孩
路易作为自己国家的最强者，最优秀的人，得到了数不尽的特权，也没敢忤逆一次国家的法律
这是件好事，不过这也直接导致了他的悲剧
“不说这个，你到底能不能赶紧工作。”女孩白了路易一眼，拿脚指了指地上的法阵“你再不来点实际的，我们都要交代在这。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睡醒第一件事先把火踩灭，现在饭和水都没的吃了。”
路易无话可说，只能蹲下遵从指示
他把手按在其中一个法阵中央，尽可能保持不动以免破坏这些脆弱的土画。魔力在他手上聚集，法阵上的术式由内向外依次发出微弱的黄光，一个空间被打开了
原来这是个空间法阵，虽然这种法阵非常简单，在衣服上能被刻的很小，但在地面上随手画出来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路易一边保持魔力供给，一边在脑海里进行各种猜测
随手就能画出复杂的法阵，不用任何特殊的材料，却一点魔力都没有，还是空城上偷渡来的。
路易觉得这不现实，没有人会教一个没有魔力的人魔法，也没有哪个没有魔力的人会去学习魔法
谁会学一个永远没法用的东西呢?
想到这，路易扭头看向身后的阿尔芒赛
“你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啊”
话出口路易就后悔了，他不该对陌生人这么刨根问底，尤其是对一个刚刚救了自己的人。就算她发生过什么事又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再说自己根本没资格去问她
路易觉得自己离开了祖国，礼数也跟着消失了。
但是显然，女孩没给他后悔的机会
阿尔芒赛抓住他的后脖领往后一扯，差点把他破破烂烂的上衣彻底扯下来
“哪那么多废话，起开”她嫌弃得摆摆手“不准翻女孩子的私人空间，转过去！”
路易听话的背过身去，同时手留在原地保持魔力供给
他重伤初愈，魔力少得可怜，启动这个法阵都轻轻松松毫不费力，这么看来她是真的一点魔力都没有啊。
路易这样想
不过他总觉得过意不去。自从他醒了之后一直是他在询问阿尔芒赛各种事，像个查户口的烦人精一样。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偏过头，决定对着在身后在法阵里不知道翻什么的阿尔芒赛表达他的决心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
女孩埋头翻找物品，头都没抬一下
路易觉的很沮丧
估计是刚才他不经头脑的发言惹恼了这位大小姐
必须想办法补救
而且他也有些事必须要确定
“其实……，阿尔芒赛”他突然自言自语起来
“帝国刚刚和菲斯进行过战争，一场公平正义的战争。”
路易想通过自己的身份来引起阿尔芒赛的注意，他小心的观察伏在地上的女孩的表情，但是因为那个脑袋太低还沾满灰尘，什么都看不到
这里只有他和阿尔芒赛，路易必须要确认她对他的态度，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他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如果阿尔芒赛对他产生敌意，他就孤身离开；要是阿尔芒赛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而仇视他，那他就把命还给她
虽然他害怕，怕唯一能说话的人也离他而去，但他更怕这样的自己再毁了一个善良的人
路易鼓起勇气，继续说
“这场战争本应是一次公平的比试，但我违背了条约，无视了战争规则，杀了无数无辜的人……”
“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一只脚踢在他腰上，让他停止了叙述
女孩正从法阵里把他的盔甲一件件拿出来，地上堆起一片粘着血迹的铁疙瘩，而她本人还是一样看都没看路易一眼
“你有空在这啰嗦，不如赶紧把你的破烂装起来”阿尔芒赛没好气的说“我看里面的法阵挺全，等我再找个水晶给你换上”
“这很重要阿尔芒赛，请听我说完”路易把着阿尔芒赛的肩膀，显得很着急
阿尔芒赛能感到他的手在颤抖
她只能直起上身，掐着腰转过身直视路易的眼睛，无奈的撇着嘴
“听着路易，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告诉你”阿尔芒赛犹豫了一下
“这么说可能很绝情，但空岛的人是不会关心地面人类死活的，你曾经做过什么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懂吗?”
路易愣在原地，手上的魔力输出顿时停止
这不是因为她的话而震惊，而是因为他的内心在颤抖
这么长时间了，背负着无数罪责，他的生活异常艰辛，以至于身体在睡觉时都会不自觉的打冷战
战争的罪孽扣在他年轻的肩膀上，几乎将他压垮
他的敌人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恨不得生吞了他；他的子民以为他背叛了祖国，都高喊着要求审判他；
因为他的君主，也就是他的父亲， 用他行使卑鄙的行为取得了谈判的筹码后，就无情的抛弃了他
战争的消息传遍世界，他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人类的道德观，容不下他这种人
地面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连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都已经没有了
所以他选择孤身离开祖国
所以他选择直面帝国大法师的怒火，希望自己能就此灰飞烟灭
现在他死过一次了，而上天赐予了他第二条生命，
现在在他面前有一位不在乎他的所作所为，能让他与之相处的人
这是何等的慈悲
哪怕听到的是冰冷的话语，路易也觉得热泪盈眶
路易猛地抱住了眼前不知所措，一脸茫然的阿尔芒赛，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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