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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医

  • Antinomi
  • 红毛黑猫
  • 2019-07-28 00:41:08
疯医

阿六支着扫帚,怔怔地望着门外的蓝天白云。谢老板瞄了一眼,斥道:“阿六你这懒婆娘!还想要工资吗!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再让阿道给你治一治!”这语气,这个“治”听起来不像是治疗的治,而像是整治的治。阿六听后,虽然脸上的迷茫依旧,但至少扫地是勤快了不少。

事实上,阿道全名安茂道,是这家诊所的医生。这是一家黑诊所,开在某条小巷子里。平日里几无顾客病患上门,一般的小病小痛又怎么会来这种诊所?按照谢老板的话,他们是做大买卖的。而这大买卖,指的就是手术。来这做手术的一般只有两种人,两袖空空的穷人和亡命天涯的犯人。

阿道有时候想,在这社会上,穷就像是一种罪,如若不是,怎么穷人和罪人的下场如此相像?他偶尔也会想,自己或许既是穷人,也是罪人。如果不穷,怎么会来这等黑心诊所工作?如果无罪,那这掩着良心的工作又是怎么一回事?阿道知道这里的医疗环境极其恶劣,卫生条件对于手术更是可以用可笑来形容。偏偏这里就是手术室,偏偏他做的就是手术,这便是罪。

要说做的最多的手术,莫过于接生和人流了。这是完全相反的事情,一者是诞生,一者是死亡——据说死亡有七种,从未出生便是其中一种。

无论是出生还是堕胎,都与子宫有关。子宫无疑是一个起点,但这到底是通往幸福还是悲哀,却仍是未知数。死亡不能说是悲哀,它能让人远离万般不幸。出生也不能说是幸福,它会让人投身诸多痛苦。

看着手中或是一团肉,或是一滩血,或是一个婴儿,阿道的心里从来没有那么敬畏过生命,几近顶礼膜拜的敬畏。他知道,这团肉和自己、和别人、和全人类都没有区别,可正是我们这群肉团,占据了世界,改变了地球,这难道不是奇迹?这足以让人敬畏了。

这天,诊所里来了一个女学生。据说是怀了孕。阿道摸了摸她的肚子,很嫩、很滑。

‘真是一群肆意妄为的学生,放纵欲望又无法负责,偏叫我这罪人继续行这不道德的责。’阿道这么想着,又摸了女学生的肚子几下。

“你是要做人流是吧?”

女学生点点头,有些忐忑,道:“医生……要是孩子出生我就完了!你就是我的希望!救救我!”

‘我是你的希望,谁是这即将死去的孩子的希望?’阿道想着,又摸了她几下。阿道默不作声地摸了个够,才开口道:“你这是宫外孕,去交手术费吧,交了就进来做手术。”

‘她有没有怀孕我都不知道,每一个来人流的人都是宫外孕,真是好笑。呵,老板的话最重要,这不是我可以改变的。’阿道想着,搓了搓手,似乎在回味什么。

不久,女学生拿着票据进来了。阿道瞄了瞄票据,道:“吴小姐是吧,不用紧张。不疼的。”女学生按照阿道的吩咐,躺在了所谓的手术床上,白炽灯取代了无影灯。

如果是一般的手术过程,自然无事可说,但这次手术却出乎了阿道的预料。手术中途,阿道感觉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女学生的下体涌出,就像横跨中国的长江终于到达出海口一样。

鲜血是红的,但血红这词却时常被用于血腥、恐怖的场景,几乎沦为贬义词。在阿道的眼前,就是这么一片红色,但他脑海里想到的却是玫瑰。玫瑰也是这种红,盛开时是鲜红,枯萎时是暗红,和鲜血一模一样。

为什么人们喜欢玫瑰而厌恶鲜血呢?或许是气味不同,若是这么解释,则会得出另一个可笑的结论:人类的内在是一片恶臭。从某种意义上,人类是讨厌自己的。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阿道也慌了手脚。他试着用纱布堵上,效果寥寥,他又试着等伤口自然停血,也无济于事,等了半天,他才无奈地拿出一支药剂,给女学生注了进去。

这药剂贵得很,效果也的确不错,至少大出血是立即停下了。阿道的心里却很是内疚,让本身就没什么钱的人进一步被压榨,有良心的人都会内疚。他甚至已经想到老板看着医疗费时奸诈的笑容,还有女学生一穷二白时的郁闷表情。

整个过程,女学生都十分安静。怎么会不安静?阿道可是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咧!无痛的保证从来不会欺骗消费者——也许该叫患者。

阿道回忆了一下课本的内容,估摸着这种情况下,女学生大概再也怀不了孩子了。他想了想,没有告诉她。

‘留一个希望吧。有希望总是好的。’阿道这么想着,又搓了搓手,手中鲜血滑腻的感觉和他脑海里的回忆倒是有几分相似。

脱下那件白大褂,阿道感觉自己就像脱下了掩盖良心的布一样。他摸了摸左胸,这是良心?其实只是一团跳动的肉球。

他走出诊所,一天的不快也随之抛在脑后。他步行着走出小巷,经过一条大桥。

放眼望去,河水奔流。良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却又是不可或缺的,就像空气一样。生命却是实实在在的,但谁也阻挡不了生命的流逝,就像河水一样。

‘如果生命可以倒流,做回孩童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做回未出世的婴儿又是怎样的感觉呢?’阿道向河流上游看去,这么想到。‘孩童是不会像我这般昧着良心堕落的,他们有勇气看不惯这俗世,我们却没有。人活着就是失去勇气的过程。’

这么一想,阿道觉得自己对生命的敬畏又深了几分。下一刻,满怀敬畏的内心只剩下了惊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河面。河面上隐隐约约飘着什么东西,别人看不清,阿道却是看得仔仔细细的,那是一个婴儿。

或者说是死婴。不知原因地,阿道看那死婴感觉特别清晰,细枝末节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他离那死婴足足数百米。

那死婴在河上浮浮沉沉,浑身已经泡得发白,手掌脚掌的位置也烂得不成模样,肚子肿得像个气球。死婴会浮着是因为体内微生物释放的二氧化碳,这是阿道学过的,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这死婴随波逐流地飘过整座城市,阿道觉得这更像是死婴在向人们宣泄着它的恨意。

面朝下的死婴忽然转过身来,阿道看得清楚,死不瞑目,它分明是看着自己!那直直的满是怨愤的眼神,分明是注视着自己!那白深深的眼珠子,分明在死盯着自己!阿道心中颤颤不安,感觉死婴的目光是从地府传来的女学生那未出世孩子的怨念。隐隐约约间,阿道又听到了某种若隐若现的声音,既像哭声,又像笑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大桥上,格外渗人。

‘这是与我无关的。纵欲的是你的父母,不负责任的是你的父母,这又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过客,是个见证者罢了。你的生命凋谢,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阿道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是那死婴却如若不闻,仍是死死地盯着阿道,让他毛骨悚然。

阿道站在河边,愣愣地看着死婴逐渐飘向远方,消失在视野之中,只觉仿佛冥冥之中还有一道视线,在直直地满怀怨恨地盯着自己。阿道摸了摸后背,已被冷汗沾湿得透了。

晚上。阿道躺在床上,却如何也入睡不得。今日河边那场景像只缠人的孤魂野鬼,让阿道总是心绪不宁。

‘为何那死婴要看着我?’阿道满脑子都是不安,‘它怎么能害得到我?这可是活生生的人世间,周围都是活生生的人,它们怎么能害得了我?’

如此想着,阿道看着日间是白色的天花板,晚上却被黑夜染成黑色,更是难以入眠。直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瞌睡了一会。睡梦中他仿佛见到死婴就立在自己面前,腐烂的手指着自己,嗤嗤嗤嗤地笑着。他猛然惊醒,已是天亮。

‘不过是幻觉,自己吓自己罢了。’

阿道来到洗手间,刷牙洗脸。站在镜子前,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谈不上哪里有问题。穿上有些松垮的衣服,阿道出门上班。

诊所门前,阿六穿着一身黄衣,看着天空,神不守舍地扫着地。

一天下来,阿道又做了两宗生意,都是堕胎的。生命之花何其灿烂,为何人们都不愿目睹其盛开绽放?阿道双手捧着一团小肉球,细致谨慎仿佛那是献于神明的祭品。他忽然就明白了,生命之花的确灿烂,然而它结的果实却叫做欲望。那么,出生与否反而无所谓了。

死婴逐渐被淡出脑海,阿道下班路过那条河,什么都没有。明明河上什么都什么,可阿道却觉得每一个浪花都掺杂着死婴的笑声!每一滴水珠都隐含着死婴的影子!

‘幻觉!幻觉!’

又是晚上,疲惫积累日久难以承受,阿道倒在床上便沉沉入睡。第二天醒来,阿道望着镜子,整个人怔住了。他竟如一个孩童一般身高大小,连模样也十足一个八九岁的稚童。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怎么变小了呢!’

谁也无法告诉他答案,他自己说不清,别人不晓得,死婴无法言语,那些未出世的孩子更是不识人言。

他感觉一阵战栗,这是死婴们的报复!这是那些未出世的生命的怨念,要让自己也消失!他怎敢再一个人呆在家里?仿佛阴暗处总有幽魂在觊觎着他咧!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来到街上,情形却更为严峻。

阿道看见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交谈中带着对他的讥讽、嘲笑、蔑视,直叫他崩溃。

“这世间到底怎么了?人们怎么合着那些鬼魂一起欺负我?”阿道自言自语,他环视周围,一圈又一圈。繁华都市让他头晕目眩。

“我懂了,这世间本就是鬼鬼人人混杂在一起,谁也分不清!你们要害我便尽情害吧!”

“我是有生命的,我是崇拜生命的,我是敬畏生命的!你们这群牛鬼蛇神,也妄想迫害我?你们的出生是一种痛苦,你们的未出生也是一种痛苦!你们不懂我的快乐和快乐!”

“害吧!害吧!生存的悲哀你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逃离!”

阿道胡言乱语地大叫着,很快便被急救车送走了。他自然是胡言乱语,这世间到处都是活生生的人,哪里来的鬼?

听说阿道疯了,谢老板便又雇了一位医生,继续做着他的大买卖。每天晚上,谢老板便将满桶的血浆肉块倒进下水道,和其他污秽垃圾混杂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至于阿道,已经几乎被遗忘,只有阿六偶尔提起。

“阿道?他是个热爱生命的人咧。这千禧年才刚过去,他怎么就突然疯掉了呢?真是奇怪……”

嘟囔说罢,阿六又支着她的扫帚,望向门外的白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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