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姆勃先生没好气地把咖啡杯蹲在办公桌上，接着他一转身把自己结实的臀部甩进一张破破烂烂的扶手椅当中，内衬的填充物从缺少保养、磨损严重的皮革里面滑稽地冒出头来。
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经验丰富的成年人，小孩子的胡闹当然不会惹得他冒这么大的火气。朗姆勃烦躁地抓起办公桌上积压着的一大堆已经拆封和未拆封的信件，把它们胡乱团成一团，统统扔到身后积了厚厚一层灰烬的暖炉中。
虽说差不多已经熬过了会被人嚼舌头的“中年危机”，然而公司的财务危机却让朗姆勃先生感觉度日如年。
大沼泽的清洁工可不是什么义务劳动的志愿者，与必须每天接触沼泽深处恶臭的瘴气比起来，一般人还是觉得工厂里厚重的机油味更容易接受一点，况且后者给的工钱还要更稳定一些。
沼泽清洁公司全都仰仗着巴海姆领主家的支持，但是城市议会予以的预算却是肉眼可见的逐年削减。为了不至于让纤细的流水在哪一天突然被截断，朗姆勃就算是苦着脸也要坚持在听证会上扯着嗓子反复强调处理沼泽里的污物不像是拿着一把刷子清洁马桶那么简单。但事实就是巴海姆人努力了数十年却依然阻止不了散发恶臭的沼泽一步步往城市逼近。这也难怪议事厅高台上的那些大人们腹诽心谤。毕竟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这是一桩拿着纸质钞票修补船身漏水的窟窿的蠢事。
债务再想想办法的话似乎还能再拖几天，装着账单的催款信也可以假装看不见，但是透过满是油渍的窗户无精打采地透进来的阳光告诉朗姆勃，已经没时间再让他继续在办公室里磨蹭了。夜晚的风会带来沼泽深处的瘴气，逆河流而上吞没整个港口区域——孤悬于城市之外的河口冲击岛。
当朗姆勃检查过所有的门窗正要锁上公司院落的大门时，有人在身后喊到他的名字。
“菲利普·朗姆勃先生，久疏问候。”
砰！锁簧准确地弹回了它们的位置。朗姆勃一翻白眼假装不去理会那人，迈开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街道边站着一个提公文包的男人，他戴着无边框眼镜，头发整齐地梳到一边，大约年龄不到三十岁，驼色的西装一看就是高级的定制款式。
“工作结束以后还要独自加班到这么晚，真是辛苦你了。然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不管你再怎么努力盯着账本上面的数字也不会增加啊。”提公文包的男人径直跟上朗姆勃，自说自话道，“老实说，我在10分钟以前就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赶上离开这鬼地方的火车。”
“那你怎么不早点滚蛋，弗兰奇（Franch）？”
“喔？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那么你也应该还记得自己在敝银行有一笔借款需要在上一个休息日前缴清的吧？”
那个叫弗兰奇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印着红色印章的信封递到朗姆勃面前。
“我真的很庆幸自己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要是我今天没有把这一封盖着‘红戳’的信件确实交到本人手里的话，也许我下次来的时候还会带着一封‘黑戳’的信。对了，最后一班列车可能会晚点出发。”
弗兰奇似乎以为自己用轻松的语气说话就能让这里的气氛缓和一些。可实际上，听到了他的一席话之后朗姆勃的大光头低下的脸色更加黑了。
“下一次你要是还敢蹲点我，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踏进我这儿的大门。”朗姆勃的语气中开始冒出火药味。
“哎呀，请你不要摆出一副凶人的脸啊，朗姆勃先生。我也只是在尽力完成自己的工作。现在已经确认是你本人接收到信件了，请你签收和盖章……诶？”
呲拉——
弗兰克眼睁睁地看着催款信在他面前变成满地纸片。他的表情只是稍稍僵硬了一下就恢复了。
“拒绝还款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朗姆勃先生。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们也许会寻求一些其他方面的协助。”
“你是在威胁我吗？老子在这个码头上混了几十年，从来都没怕过谁。”也许是觉得害臊，朗姆勃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老实说，我们其实也没有多么大的矛盾。只要在某几件事上达成一点点共识，所有的问题都能轻松解决。”
“你一开始就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吧？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怕相信了你们的鬼话老子就连裤子都让你们剥去了吧？”
“看来你对我们这一行业颇有意见。即使如此，作为我本人也不希望现在就跟你对立啊。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要是你的公司突然破产也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毕竟看到曾经的大客户流落街头，我们当然也会在心里感到难过啊。”
“呵，你们为我着想还真是令我感动呢。是不是到了我表演哭戏的时候啦？抱歉呐，我之前忘记看剧本了。”
“以朗姆勃先生的相貌大概你一出场台下的观众就跑光了吧？为了继续留在台上，请你再考虑一下怎么跟其他人配合提升‘演技’吧。这边推荐给你的最好的道具是塞得满满的钱包。”
“哼，那种事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我有那么多钱的话早就不需要再见到你这张‘橡胶脸’了。至少在我的戏份结束以前，我是绝对不会下台的。”
“呵呵，有时候演员生命并不取决于他们的想法或者剧本。我们手里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在你的剧目结束前之前换人。”
“怎么？难道你也想控告我违法经营和偷税？”
“呵呵，就当我开个玩笑。其实我们本可以有一种简单的办法解决这个债务问题。据我所知，当初签订协议的时候，朗姆勃先生的担保是……”
“不，要，动，老，子，的，船！”朗姆勃动了真怒，他把弗兰克逼到墙边，重重地说道，“借的钱老子过几天就会还上，不需要劳烦你再跑一趟。”
“呃，那好吧。我姑且认为你已经做出了承诺。毕竟我们合法正规的金融企业，不是暴力讨债公司。”
注意到了朗姆勃眼神中不容拒绝的态度，弗兰克无所谓地耸耸肩。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朗姆勃先生你在敝银行中的信誉可是处在很不妙的位置啊。”
“哼，不用你说。”
正当朗姆勃在暗中考虑要不要把这个家伙拖进一条小巷，让他永远留在这座岛上。
这时候弗兰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惊呼道：“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我预定的是高级车厢的座位，不需要跟一般通勤的人走一条通道。”
接着弗兰克像是故意在朗姆勃面前掏出一只款式古旧的怀表。
“既然已经工作完成了，我就先告辞了。愿女神保佑您，朗姆勃先生！”
“也保佑你，臭水蛭！”朗姆勃愤愤地哼道，独自走进女王车站（Queen
V Terminu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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