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唇语
两人抱着泉玖的一大箱日记和笔记,回到了刑侦局。
同事们虽然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夜宵时间喝酒吹牛比谁都厉害,但该认真的时候办事效率都是杠杠的,待两人刚进门就有人把昔子的资料递到他们手里。同时严轲将拷有视频的u盘交给同事,让人搜索全城会唇语的人解读。
“10米气手枪运动员。”苏末轻声念着昔子的这个身份,眉头微蹩。
昔子的背景简单干净,初中与泉玖同校,看来这是她们两人出现交集的时间。昔子毕业后被体校录用,一年后晋升国家一级运动员,参加大大小小比赛若干,荣誉无数;泉玖则就读于省重点高中,高考一举夺魁,且成为知名连载小说作家。三年未联系的好友重聚,却是为了导出一场悲壮的戏。
阅毕昔子的资料,苏末打算从泉玖的笔记中找线索。笔记堆叠得很凌乱,按照泉玖生前的性格绝对不会任由这样重要的本子乱放,应该是家属在整理遗物时将本子随便堆放在一个箱子里。苏末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泉玖死亡前不久的记录。
泉玖有详细记录物件取出放入情况的习惯,精细计算每一种用料、刻工用时等。而死亡当天,泉玖的笔记本上只记录了取出的弓弩以及自制的自动装置。
“哥,我有个问题啊。”
“嗯?”严轲走向苏末所在的沙发,看了看他手上的笔记本。
“你看,她有详细记录所有取出物品的习惯,包括当时的半自动弓弩和自动装置。但是——”
“没有箭?”
“是的。视频里面是泉玖吩咐昔子去取箭的对吧,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你是说,她自己明明在昔子来到之前有充足时间准备现场,包括取箭,却偏偏把最重要的一个物件拜托昔子取?”
“对。她没有记录要取出什么箭,也就是说……她会不会根本就不确定昔子想要取什么?”苏末做出大胆的推测。
“有可能,在车库确实发现有多种材质做成的箭头。我们不知道泉玖希望昔子取出哪个,但是最后现场发现的那个是杀伤力极强的三棱箭头,这种箭头秦朝就有,穿透力足以破甲,对人体造成巨大切割伤,导致大量流血,中箭者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不过按照泉玖最后自己用匕首造成的大量伤口,很有可能也是她要求的用杀伤力强的箭头。”苏末知道自己的推论不牢靠,但他对昔子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怀疑。他知道警察办案不能太依赖直觉,所以他提出推论又推翻,矛盾不已。
看见苏末脸上黯淡下去的神情,严轲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行啦,找到能解读唇语的人,说不定你的疑惑就能解开了。继续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吧。”
苏末乖乖点点头,继续埋首苦读。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报告说已经联系到一名唇语专家,虽然是临市的,但却是这附近解读唇语准确率最有保障的一人,不过……“不过……这个人性格怪癖,他张口就要求要警局最帅的人亲自去,不是的话就不接待,视频通话也不行。”
严轲挑挑眉:“这么皮的要求?”
正当严轲在想对策时,另一位警员挤进来报告已有人员查找到昔子的住所,请求出动。严轲却犹豫了一下,抬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你们先把唇语专家的地址给我。等候我的指令。”
严轲与苏末走到大门口,局长正在关心案情,扭头看见两人便抽空调侃一句:“哟,两大帅哥亲自出马呀?”
“不,”严轲笑了笑,“刚才苏末主动请缨,我就不随行了。”
“什么?!”苏末涨红了脸回头看向严轲,严轲你这个……
严轲立马贴着苏末的耳朵轻声道:“苏,你知道的,这次任务重,我得留下来守着,等你那边有了成果我们这边才好抓人。”明明是那么正经的话,苏末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戏谑。
局长看着严队长的表情便知道这是在戏弄苏末,于是也装模作样地拍拍苏末的肩:“嗯,虽说太瘦了点,但也还不错。加油,这是拷有视频的u盘。”
苏末就这么被推上车,欲哭无泪。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充满怨气地看着车窗外笑得灿烂的两个阴谋家,然后乖乖跟着导航前往目的地。
那人住在临市,不鸣警笛开车过去得要一段时间,苏末紧赶慢赶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那人的住所。苏末已有些疲累,打着哈欠乘坐电梯来到17楼——他有些紧张地按下了门铃。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应了一声:“来了。”听着辨别不出年龄,声音虽然年轻,但却沉重沙哑,让苏末想起今天刚见过的泠舟,他也有这样相似的嗓音。
可当门打开时,苏末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T恤、七分裤、室内极低的温度,憔悴而无神的青年——“泠、泠舟?!”
对方的双眼中有什么跳动了一下,而现实之中他只是挑挑眉:“你在叫谁?”
苏末愣了好半天,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整整衣领咳嗽两声:“不好意思,邢远先生对吗?我叫苏末,是来请您帮忙解读一段视频的。”虽然这么说着,苏末想着这人不是泠舟是谁?!我才不信泠舟会飞过来这边跟我像陌生人一样打招呼!
对面这人表现出一脸戏谑与不屑:“怎么,居然不是大名鼎鼎的严队长来么?”邢远的语气里有故意捏造出来的讽刺,眼神上下打探着苏末,“虽然长得比他稍逊,不过,”他伸出惨白冰凉的手指,划过苏末的脸颊和胸口,“我挺喜欢你这种类型。”
卧槽?!苏末的脊梁渗出一阵冷汗,整个人恍若坠入冰窟。他现在心里恨死严轲让自己接这门差事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
邢远收起玩味的笑容,“进来说话。”
苏末站在空调房前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进了屋,坐在干净整齐得可怕的客厅。他想起来泠舟的书房就不这么整齐,他吃的外卖饭盒和纸屑垃圾随意扔在一旁。难道这果真是两个人?那就极有可能是孪生兄弟。
邢远稳稳地端着一杯刚烧开的水放在苏末面前,苏末发现他这奇怪的体质与泠舟一模一样,不由有些吃惊,但邢远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便抢先开口:“你打算怎么求我?”
苏末有种不好的预感,大腿上的双手捏紧了拳头,“你想我怎么做?”
对方轻笑一声,绕过茶几逼近苏末,他将脸凑上前,面无表情,右手用力抓住苏末放在腿上的拳头,“你觉得呢?”
苏末暗叫一声不好,心想遇上难搞的角色了,刚想出手制服对方,对方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制服了我,你们就休想从我嘴里撬出一个字。”
苏末想起严轲在他临行前说过:“苏,你知道,想100%翻译唇语是几乎不可能的,所以我们能争取到准确率最高的就是这个人,千万别出意外,我们没什么时间了。”他认命般地闭上眼,想着如果自己真的因此“失身”了回去一定要把严轲的头给打飞。
邢远见他没了反应,便肆意地让手在他的身上游走,但其实邢远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手既没有冒犯他也没有掀开他的衣服之类。可就是这样挠痒一样的力度让苏末敏感得不停发抖,“这个人,该不会全身都发红了吧。”邢远发现苏末的脸和脖子涨红,心里竟觉得有些好笑。
苏末心里发毛,偷偷睁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居然才过了三分钟!邢远看见了他的眼神,变本加厉地低下头轻轻舔舔他的颈窝,苏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让他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在不知觉中发生着。
颈窝一阵又一阵冰凉,苏末的四肢软得不可思议,想自己堂堂一名警察居然被……!他身上还穿着警服,原本看起来那么帅气威风,现在却任由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一两岁的人摆弄,没有反抗的力气,更丢脸的是……
苏末实在不敢想下去,突然睁开含着水汽的双眼,一只手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邢远:“可以了么,谈正事吧。”
明明是句很生硬的台词,从苏末嘴里说出来却酥酥软软的,毫无威慑力不说还显得有点像……在撒娇。
邢远却真的站起来俯视苏末:“就你这样,谈正事?”他戏谑地看着苏末红得滴血的脸和喘息时上下起伏的胸膛。
“唔……”苏末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从小就不怎么会应付这种两难的情形,谁知任由其发展会变成这样!他抬起头和邢远对视,却发现邢远的双眼爬满了血丝,脸上有未干的泪痕,虽然强装出嘲笑的面孔,但明显在忍着泪以致于眼眶通红。反应慢如苏末也意识到刚才落在他颈窝的冰凉竟是这人的泪。
邢远看苏末盯着自己的脸发愣,皱了皱眉头,就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似的不悦道:“把视频给我,自己去洗手间用冷水洗洗。”他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苏末没想到他答应了下来,将口袋中的u盘递给他,正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安慰他,邢远又率先开口道:“干嘛,还不快去?难道还想我帮你解决?”苏末猛摇头,红着脸冲向洗手间。可恶,他一点反应没有,反而是我的身体……苏末恨不得自尽在洗手间再不见人世。
邢远看着苏末的背影,脸上不知该替换什么样的表情,踉跄几步坐在电脑桌前,瞥了一眼桌上摆着的全家福,三个孩子以及父母,两个男孩一人在拉大提琴,一人在弹奏钢琴,父母在一旁听着,女孩站在中央唱歌。他对着空气,轻轻呢喃了一声:“舟……”然后狠心将相框扣下。
当苏末回到客厅时,电脑前戴着耳机的邢远已和刚才判若两人,现在的他完全沉浸在工作中,认真地盯着屏幕,似乎完全没察觉苏末的存在。苏末不敢上前打扰,便坐在沙发上等候。
这么一等就是许久,邢远才从电脑前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搞定了。”
苏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从他手中接过几张字迹工整的草稿纸。邢远乱七八糟的笔记和推测已经不算在其中,这份一看就是他精心整理过的。
苏末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其中一句话就像老树的根,狠狠地抓住他的大脑——
“那就拜托你去拿一下咯,4号柜哦。”
苏末记得很清楚,4号柜里,是靶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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