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太阳之璀璨,世人更喜欢辰星之绚烂。”
“它们总出现在寂寥的黑夜,在人们迷失方向的时候,点亮整个苍穹,为地面众生指引路途,带给他们希望。”
“但我独爱太阳。”
“辰星纵有千般幻姿魅态,但百年时间,终将归于尘埃。但太阳却能经得住岁月的磨砺,如同一颗扎根于万里海底的搏浪石,在浩海一次次消磨中褪开粗糙的壁垒,如同花朵般绽放出自己最美的姿态。将光明带向天外的无限深渊,丈量辰星所达不到的地方。”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耀阳。”
“岁候四十八——翊。”
女孩合上了那本纸页泛黄却不起一丝折皱的手记,仰头远望,晨星从那漆黑的一线开始,翻过东侧的高墙,升腾至夜晚的四合屋顶,又逐渐滑落,驶向了另一方向的山峦,最后沉入另一条地平线——如同繁花一般开遍了整个天幕。
女孩站起身,眺望着东侧的死寂。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般,只是微风轻卷秋寒冻叶,那个娇小的人影已不见了踪影。
尽管已是夜晚,市内的商贸区依旧是热闹非凡。商人的叫卖声与游人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在最热闹的地方,灯火近乎可以夺走了本该属于夜空的辉煌。
当然,也有不少人家已经闭户了。他们疲倦于白日的辛勤劳作,已是昏沉欲睡,而今晚这样怡人的天气,似乎使得休息变得更加理所当然——
“嗖——”
一个突兀的敏捷黑影穿行于熄灯人家的房顶,在砖与瓦间点着轻盈的步伐,朝着东边那座如高山一般威武的城墙飞奔而去。
这将会是一段较为漫长的行程。但此刻没有谁比这道黑影更坚毅。
可惜坚毅的意志并不是成功的全部条件。
“小丫头想去哪儿?”
黑影没有回头,也没有作声。她只是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
“别跑啊,这么晚了,要是遇上怪蜀黍怎么办?”
“你就是那个怪蜀黍啦!”黑影无奈大声道。
“你大哥我才二十!”
黑影猛然间停下了脚步,滑步了一段距离后,双脚紧接起登,跳到了半空中。而在她的下方一对金属柱器物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因扑了空而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黑影回头,俯看着刚才追逐她的那个壮硕的人影,不由得浮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第七十次了。小姐。”一名秃头的男子仿佛在那个定点站了许久,非常自然地深处双手抱住了那道黑影。
“你们都欺负我!”女孩气嘟嘟地在男子怀里撒娇:“你们两个大男人对我一个女孩子公平吗!”
“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欺负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青年掏了掏耳朵。
“……”
“走吧小姐。”秃头男笑道。
“可是……”
“别想了。就算我们今晚把你放在城门前面你也出不去。”男子直接将女孩扛在了肩上,望了眼东边那一片黑压压的石柱林。
“这里已经三年没放人出去了。”
“不过今天不得不放你出去了。”
三人闻声一惊,不由得朝声源处看去。
“杨老。”男子恭敬道,将女孩放了下来。
“奶奶!”
“敏儿。”
岁纹密布,却不显杂乱;双眼凹陷,却不觉恐怖;发丝仅剩零屑,却丝毫不失那身为女主人的气势——她伸出她沧桑却松劲的手,亲昵地抚摸着女孩的脸颊:
“去找翊吧。”
“……奶奶?”茫然的女孩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老人朝男子望了一眼,男子微微颔首,将女孩抱起放在了一场逃离计划上。
“这匹马会自己寻找方向,你要做的只是抓紧这跟缰绳。”老人将一根漆过的绳索置在女孩的掌心,又轻柔地抚了抚黑马。
“奶奶……我不明白……”
“山,上马吧。”老人转向那名健壮的青年。
“奶奶,我不走。”
青年话音刚落,远处突兀地震起一声巨石崩响,哗啦啦地连成了一片。炎爆便连通几片撕裂的紫光点亮了整座夜城。
“奶奶!”青年扑通一声跪下,眼里的血光愈发浓烈。
老人摇了摇头。她将青年扶了起来。
“你要保护好你妹妹。”
青年望向女孩,紧握的双拳渐渐舒开。
“明白。”青年跃上马背,没有在提只字片语,只是在骏马飞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首远看。
“轰——噼啪——”
天驶雷霆,震叱四方。转眼间又是倾缸灌雨,拥挤在这座城池的每一处青石褐瓦。
“杨老。”秃头男子望着火光充盈的方向眺去,不由得焦急道。
“玉华啊。”老人摊开了她那双饱经年华的手。“雨珠看似细弱,但若集有千珠万丝天流,或许能掀起惊涛拍岸之势——”
“杨老,快走吧。”
“不过你真以为靠你和那几只埋伏的蝼蚁就能杀我?”
光头男子闻言乍惊,瞬间退出至十米以外。见老人没有出手,眼神瞬发凶狠。
“上!”男子大吼一声,紧接着数十道黑色疾影从各个角落爬了出来。
老人冷哼一声,捏握那只被雨水透湿的手,掌心中的小水滩瞬间炸开,朝四周发散而去——
并未落地。
“小心!”
顷刻间,只听在哗啦的雨落声中突然奏起数百声箭雨贯空的寒响后,这片住宅区重归平静。
“呜……”
“你不是玉华。”老人淡然视之:“你是谁?”
青石板上,血迹之上,独留一个完好的头颅。他没有挣扎,只是艰难地张开了嘴:“楼兰佑川是属于将军的。”
“呵,好吧。”老人头也不回,袍袖一挥,又一阵瀚雨长哮。
“陆九军。”
“老婆子出手还是一如既往地骇人啊。”
影立洼底,步无声息,雨连纵横佑川城,却经黑甲绕行。
“收手吧。你还能有退路。”
“投降吧。我保你族平安。”
两人寂言,随即露出欢喜若狂的姿态,仿佛在互相嘲讽着对方的狂妄与傲慢。
“陆九军,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呵,你看得起我也好,看不起我也罢,但过了今夜——”
男子体型壮硕,再披黑金重甲,其势近乎移山平海——
“佑川便是我的了!”
“痴人说梦!”
风舞天澜,如龙吟百万:雨落地转,如鲲震三千。
惊雷火,动磐山,苍穹饮酣悲中酒,沉闷不堪。
黑甲与白衫闪烁于这般万象共欢,他们在黑色的元素风暴中击影搏尾,斩木削石。电光火石之间,交织着的黑白已上升至百米高空。
蛰光接黑霭同微屑,乌幕翻白绸似流波。影与影在白色辐光中递步攀升,斑与斑在黑褐天罩下滑坠交烁。
“又精进了。”
“老婆子出手好狠。”
两道流光回旋交转,飞升至下一个极限高度后双掌击并,又同时被撼波震了出去。
碧蓝花绣的布鞋,轻点顶房雕花。焊金至曜的黑靴,双击石路沉响。
浩雨升飞百丈,层叠雾影流光。翻合伊曙澜斑,坠若鹏背擎天。
“十招。”老人背手凝望伫于石板路上的那道若隐若现的黑点:“十招之内你若停手,我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刹那间,仿佛世间万物都学会了恐惧——
“但如果到了第十招,你就给我永远地留在这里吧。”
“十招吗。”男子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取下了自己的手套,摊开了那只骨节铮铮的右手,高举过头顶,妄图扼住那盖满上天的银镜——
他做到了。
原本欲放纵高啸的大浪,倏然化作席天卷底的水雾,顷刻间涌入这座城市。
“十招之内,我会让你知道谁是这座城的主人!”
……
今夜,楼兰佑川不会有一片静土。
“归顺将军,或是死!”
至少在这场叛变结束前就是如此。
“这些反叛者统统带走!
安图享乐的人们,在蓄谋已久的阴谋中显得不堪一击。
“我等真王。”
他们也许会疲于这无止境的抗争,或是将其视为重攀高峰的机遇,俯首称臣——
“致死效忠!”
也或许会引刃而起,血溅四方,只为埋藏至最深处的那颗本心。
路为坟,楼为墓,楼兰佑川被淹没在了血与火的征服之中。
似乎这一切都将以新的姿态开始——
在距离西侧大山不到五公里的地方,一道黑影还在奋力疾驰。
“大哥,他们追上来了!”
“慌什么!”青年把玩起手中的一颗精巧的荧光球:“这玩意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光球被后抛至数米,猛然膨胀成近三米高的青铜雄狮,仅是落地掀起的气浪便震飞了紧追于后的叛兵。
“跟我的宠物玩去吧。”青年咧嘴笑道。
“这就是你一天到晚在石室里搞出来的东西吗?”
青年闻声眼中顿是爆发出一阵精光,仅是一次呼吸的时间,迅速从马背上爆升至二十米远的房顶上。
“慕川成。”青年冷声道。
“好久不见,我的大哥。”这是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审美角度来看这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嗓,但此时的声音却令人惊异——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见个屁!有胆就出来跟我正面对决!”
“小敏也在啊。看来奶奶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呢。”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呵呵,”那声音愈发飘渺,却使人愈发心乱,“你以为你已经逃离我的掌控区域了吗?将军的计划怎么会落空呢?”
“入网了。”青年淡然一声,却没有丝毫退惧。
“二哥他——”
下一秒,女孩便已飞升至数十米高空,而骤然间一个金色的符文罩轰然坠地。
“大哥!”女孩刚想追下去,而背后的反升力硬生生地将她朝远处拉去。她转过头去,一对银翼傲然全展。
“大哥……”
……
“那狮子不过是闲暇时随便做的。”青年得意道。
“该说你胆大还是人傻呢。已是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
“死到临头?就凭你这破罩子也想将我置于死地——等等。”青年眉头一皱,顿时恍悟过来。额上滴下了豌豆般大小的汗珠:
“你在拖延时间。”
“谁知道呢——”那声音在此刻令人惊悚万分:
“谁知道蓄为满力的攻城连弩能不能射穿你那破玩意儿呢~”
天空霎时间传来一阵粗放的连响。
金属交错碰撞的声音惊彻不远处的孤山。
火光交错间,人们看到了刚刚升起的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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