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凌晨，雪白一片。
雪飛滿天讓人幾乎看不見前方，儘管有街燈的目的是為人們照耀黑暗，但可見的範圍僅限燈光底下的雪花——寬徑尚大的白線罷了，範圍之外還是黑暗一片。
可見這夜晚是多麼的寒冷。
慶幸現在是凌晨，路人車輛數量暫時零。
突然街燈的燈光下閃過一抹黑影。
是個男人的身影，穿著筆挺得不可挑剔的全黑色西裝，連同褲、皮鞋和領帶都是黑色的，加上那男人的頭髮又是黑色的，更是在雪白一片中顯得突出。
整齊的髮型，五官端正，長的还算清秀，唯獨那似死人般的蒼白臉色令那不平凡的臉孔添加了一份陰深。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地上，別有深意的眸中盡是寒意。
那男人看著地上的一灘朱紅，讓那雪地添加了美感，朱紅色的源頭則是一具老男人的屍。
躺在雪地上的屍死不瞑目的眼神看著那黑西裝的男人，失去血色的臉頰開始朵起紫雲，身軀早已冬了。
在那屍體的腹部位置插著一把小刀，小刀的周圍都有著凍成冰的血和雪。
黑西裝男人有意無意的看向自己的左邊，有幾乎消失的腳印和大小不一的紅圈子。是躺在雪地的那個人的血和腳步。
「……你的生命已經到達了終點。」拉起袖子看了看手腕的手錶，對著空氣說著。
他看到那年老的男人怎麼死，一切都看到了。
這老男人，只是個平凡不過的退休人士，會在大半夜出現在路人道僅是因為要找失了蹤的狗，陪伴了他半輩子的寵物。那隻狗陪了他半輩子，其實會溜走的原因只有一個。
動物有種預感，它們在知道自己命不長時會，會躲在主人找不到的地方，自己悄悄離開世界。這樣主人只會發現它失蹤了，而不是發現…它要死了。
但是這老人的六個兒女都已經成人了，在城市忙得不可開交，跟本沒時間陪他。因此老人只有他的寵物可以當伴。
這也是為什麼這老人非要找他的寵物不可，他不想自己一個人孤獨，他更不想自己的寵物只身離開世界。他明白孤單的感受，所以，至少他想陪了他半輩子的寵物兼友人可以在自己的陪伴下離去，而不是在孤單寂寞的離去。
但半夜的人行道危險如虎口，什麼事都可以發生。
這老人在找著自己的寵物時，撞上了醉漢。那醉漢企圖打劫那正尋狗的老人，那老人身為這鎮的老一輩，開始語重心長地勸起那醉漢，說了轉回頭還是岸，不料那醉漢老羞成怒，怒得大吼那老人。
老人出於無奈才拿出自己的钱包，給了那醉漢。
但那醉漢似乎不滿，一直說著「我知道你還有，全都給我拿出來！」還從口袋拿出一把小刀子。
那老人只抬起雙手，表示沒有了。
怎知眼尖被拿那醉漢看到手腕不起眼的舊手錶，但模糊的視線以及雪雨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以為是名貴的古董手錶之類的，一氣之下就捅了那老人的腹部，意識好不容易回來時就發現自己真的下了毒手，害怕得鬆開手，眼巴巴看這老人受苦的表情，老人的遺言只有三個字。
「你快走…」
醉漢愣了一下，便在老人推了推他的肩膀的那剎那，拔腿逃逸。
天空下起了雪雨，那老人的喘氣聲逐漸被風的蕭蕭聲蓋去。
最後一口氣，也在雪飛滿天的夜晚呼出。
一直在關注他的男人只像個觀眾一直旁觀。起初，會在老人的身上發現有死亡氣息時，還以為只是老人寵物的死亡氣息…不料…是主犬一起。
雖然如此……
對於死亡這回事，他只表示，慣了。
這老人…已經自己去了另一個世界了。
那黑西裝男人拉好袖子，踏著皮鞋，緩慢地轉了個身，心想：『今天不需動用鐮刀，比較容易。』
那黑西裝的男人剛踏出燈光的範圍之外，就聽到了個不屬於自己的腳步聲，噠噠的，可見來者正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著。
黑西裝男人下意識轉了個身，轉到步伐聲的來源，也就是老男人的屍體的所在處。
是個女人，身穿雪白色的頭帽冬天外套以及黑色長褲和靴子，原是拉上頭帽的女人刷一聲的把溫暖的頭帽拉下，因為一下子扯太大力造成裡面的黑長髮即刻暴露在寒冷的空氣，劃出了优美的軌跡。
這一扯，沒有瀏海的中分髮型讓那黑西裝的男人看清她的臉孔，被凍得通紅的臉頰，如水般清澈的藍眼眸呈現出心裡的恐懼。
那女人慌慌忙忙的跑到那老人的身旁，不浪費一秒的時間蹲在身旁，雙手拍了拍那老人的肩膀，「老爺爺！老爺爺！你聽話到我說話嗎！」
沒反應。
看著女人慌而不亂的一舉一動，他就曉得這也是他的天敵之一…
一秒掏出口袋裡的手機，按了手機後的一個紅按鈕，開了擴音，放在老人的屍體旁，快速的脫下手套丟在一旁，接著為那老人檢查脈搏等的。嘟嘟聲一下子停了，聽到了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
「我是森田小姐！是非政府組織的急救人員！這裡有一個老人沒有呼吸、沒有脈搏、腹部被捅了一刀，大約是胃的位置！喂！你有在記錄嗎！」
「啊是！您請說！」傳來稍微顫抖的嗓音。
「我的所在位置在XX街的人行道路！身分證號碼是XXXXXXXXXXX我的電話號碼是XXX-XXXX8384！不要浪費時間去用你們啥鬼的高科技產品，你們要的資料我都提供了！」
「啊…是是…那您請再三檢查，做-」
「人工呼吸！我知道！你快聯絡醫院！別在那裡廢話！」媽的，這人沒聽到自己說了自己的身分是急救人員啊！還要你教我該怎麼做啊！
說著時就身長了手到手袋拿了自己隨身帶的人工呼吸袋。
「好…好…那您先請看他是有意識、半昏迷、還是完全昏迷-」聽著人的語氣就知道是個新來的。
「靠！沒有呼吸沒有脈搏！你覺得他會是有意識嗎！又不是活死人！」
「啊啊啊啊啊真的很抱歉！我現在立刻馬上去聯絡醫院！」可能是初次当值夜班，搞得自己没听清楚。
「嗯，謝謝合作。」
「啊不客氣…?」不對，這不是該他說的嗎。
電話掛了不久後，那女人按了人工呼吸袋的氣囊兩次，快狠按了三十次，就拿自己隨身帶的人工呼吸袋，雙手按壓那氣囊。再按了兩次，見那老人還是沒反應。
這樣的輪迴起碼要五倫，在這女人重複著人工呼吸當時，那黑西裝男人其實只站在她的後面，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不是查了他的脈搏和呼吸嗎…還看不到那老男人的臉手已經涼透了嗎…為什麼還要那麼拼…
兩分鐘裡完成了五倫，那老人還是沒反應。
那女人伸手握住老人已凍紫的手掌，「老爺爺，聽到我的話就動動手指或轉轉眼！」顯然，她還不想放棄。
其實她已經知道…這老人…早就離去了…
雙手顫抖地握著那凍紫的手掌，「老爺爺…你聽到我的話…就給我個反應好嗎？」皺起眉頭，閉起眼，祈禱。
就在這時，在茫茫一片的雪花中，那女人發現街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隻棕色的狗，那隻起碼高到她大腿的狗奔了過來，趴在老人的身上。
「這位老爺爺…是你的主人嗎？」喃喃自語似的問著那隻狗，鼻音很重地繼續說，「對不起…我救不到他…」
或許是因為她無知;
或許是因為她被情緒動搖;
或許是因為對方是個樂齡 讓她想起她自己的奶奶。
站在後的西裝男人愣了一下，他不明白。
趴在老人身上的狗只顧嗚嗚叫，似乎想喚醒自己的主人般的一直用鼻子撫摸老人涼透的臉頰。
女人深深的吸口氣，抬起頭看著亮著的街燈，閉起眼，眼淚透過細縫流了下來，抿起沒血色的嘴唇。黑西裝男人看著在燈光下的她，穿著白色的寒衣，長髮隨著風化出漂亮的軌跡，加上雪飛滿地的夜晚，那一刻…他真的覺得這女人真的很像天堂的…
天使。
黑西裝的男人看著那隻趴在老人身上的狗，愈來愈沒力氣的躺在老人的身上，緩緩的瞇起眼，合上。
他拉起袖子，看著手腕上的手錶。
「你的生命…已到達了終點。」
明明是千遍一律的句子了，但為什麼這次…
他会感到高兴…?
低下頭看著淚流滿面的女人抬起頭，伸出凍紅的手摸了摸那合上眼的狗，再摸了摸狗的頸項和心臟位置。這狗也隨著自己的主人離去了。
那女人低下頭，雙手捂面的哭了起來，哽咽聲大得在雪雨交加、風聲愈來愈大的夜晚都聽得一清二楚。
黑西裝男人微微低下頭，看著那女人哭的彷彿無止盡般的。
看慣悲傷的人類、看慣朱紅色、看慣蒼白如紙的膚色、看慣死亡的他是——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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