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即是飘花的季节。虽然刚刚过去的寒冬仍驻留于此,但于道路两旁冒出的新绿还是宣告了时间的转变,阴阳的交替。蜗居于家中的人们都一个接一个走出家门,道路上的冰雪也因攀升的温度消融殆尽。
与此同时,这样繁荣昌盛的迹象也蔓延到了东京新宿区的某一座小丘之上,被枯树枝做出的围栏所包围的巨大宅邸,伴随着春风的拂过,变得活灵活现了起来。
越过枝头,一扇紧闭的玻璃窗之内,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名少年正席地而坐,双眼紧盯着面前的液晶屏,手持黑色手柄,神情紧张。那仗势,若有人在旁轻拍他的肩,定会把过分集中的他吓得魂飞魄散。
这名少年名叫龙斌飞,作为来自异国的年轻学生,他表面上是前来日本研修学业的留学子弟,实则作为保镖受人雇佣,为的是保护一名少女的人身安全。不过,在这样一个慵懒的春日清晨,自己的工作时间还没有正式开始,当然他也就闲得慌。
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本来这个月是由龙斌飞的另一名同伴负责的夜班,但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便已经打游戏打了一个通宵。可是龙斌飞一点也不慌,因为一夜不眠什么的正是他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常,而他也因此没有在意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屏幕上显示出的一个个选项上。
咚咚——
叩门声响起。龙斌飞并没有发现那极其微小的声音。
咚咚——
这一次敲门的声音响了不少,随即门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向着房内的龙斌飞喊道:“师兄!我知道你醒着!在干什么呢,声音门外都听得见哦?”
龙斌飞一惊,突然意识到了木质墙壁的单薄,顺手就将光标移动到了操作音量的选项上,但是那只手在附近晃荡了一会儿,并没有按下去。犹豫了一会儿,他本人没有站起来,反倒打算继续沉浸于游戏的世界中。
“师兄!喂!”门外又一次响起叫喊,紧随其后的是一阵砰砰雨落的砸门声,“我直接进来了!”
旋动门把,伴随着室外的冷气一同踏步而入的青年瞪大了双眼。
“师兄!什么情况!”
“啊?”龙斌飞向进门的青年送去无神的视线,只一瞬间,便又转回了屏幕上。
他的头发散乱地翘着,身上披着厚毛毯,深陷眼眶的眼球之下还刻画着明显的黑色痕迹,下巴与嘴边到处是胡渣,不时点击按钮的手指上,过长的指甲之上还粘着黄黑色的污渍。青年——上条泽三郎看见自己师兄的这副惨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从两台立于桌上的音响中传出的女性声音打破了沉默:“龙哥哥,我,我喜欢你!”
“什么!”上条吃惊地跳了起来,反手关上门,毫不犹豫地拧紧了门锁。回过神来,他只觉背后冷汗直落,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起来:“等一下,我为什么要锁门?”
不过取回理性的他还是转过身去,义正言辞地指责道:“师兄!你怎么能开功放玩这种游戏啊!”
“这种游戏?”龙斌飞的视线没有离开屏幕,但是他的声音中却酝酿着一丝不满。
“不,就是——就是这个角色扮演游戏?”
“角你**!这可是被誉为‘游戏界圣经’的恋——”龙斌飞的双眼瞪向上条,刚想要阐述一番人生哲理,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的确是角色扮演没错啊。”
上条暗自松了一口气,悻悻地回道:“是吧。”
“怎么样,上条,要一起来体验一下吗?现在正好进入主线剧情的高潮部分,不容错过哦。”龙斌飞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上条坐下。
上条迟疑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道:“……师兄,已经六点半了,等下还要上学呢,我们再不去餐厅的话筱原小姐要着急了。”
龙斌飞漠不关心地撇了撇嘴,道:“没事没事,待我玩完这一个场景也不迟!大不了不去上学。”
“这可不行!你已经连续两天没去——”上条有些着急地说,而他后半段的话则是被游戏里的女声抢去了话头。
不对,比起“话语”,那名女性角色发出的声音更为高亢尖锐,毫无意义却充满了韵律的喘息声突入云端,令得上条浑身上下直打冷颤。他不敢去看画面上正发生着什么,只是慌张地想要抢过龙斌飞手中的控制器。
“不好了师兄!赶紧把音量关——”
然而这一次,他的声音再次被一名女生的声音所打断。
“龙斌飞!你在里面的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尖叫声,怎么了吗?”那是上条与龙斌飞都十分熟悉的声音,筱原咲夜,作为他们的保护目标的少女,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现任内阁大臣的独生女。
“咲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龙斌飞总算是收回了神游在外的灵魂,开始惊慌了起来。于此同时,又是一声娇艳的叫声冲破天际,令得龙斌飞手速飞涨,霎时关闭了程序。可是,屋里的两个男人都知道,一切已经太晚了,那一嗓子确实地传达到了门外咲夜的耳中。
寂静降临于门内门外,上条与龙斌飞的动作此时都定在空中,生怕地板吱嘎的响声会破坏这阵无声。
“龙斌飞……”咲夜的声音如蚊虫细语,但在两人听来却犹如死神的呢喃。上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似乎并没有暴露给咲夜,因而松了口气,可是龙斌飞则没有这么好运。他吞了一口口水,缠在一起的长发之下分泌出晶莹的汗珠。
“龙斌飞……”名为咲夜的这座世纪火山爆发出了蕴藏于她娇小身体内的能量,“你!个!笨!蛋!啊啊啊啊啊啊!”
轰!伴随着惊天地泣鬼神的怒吼声,咲夜重重地叩门一击,便向远方跑去。待疯狂的暴风雨过去,屏息凝神的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对望一眼,上条立马开门离去,而龙斌飞则以自身最快的速度做起了出发的准备。
晨间的餐点时间将三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消磨而去,而洗漱完毕后,龙斌飞整齐的仪表就如同把昨日的自己完全抛弃了一般,焕然一新。
三人在阿顺与阿千的服侍之下用完早餐,在玄关穿好鞋后,便出门下山,搭上了去往学校的电车。
从离家最近的车站到学校前前后后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因此三人的早晨总是忙碌不已。这天,由于龙斌飞彻夜未眠的缘故,他一坐上颠簸的车厢就陷入了沉睡,看着他这副模样的上条与咲夜两人也只能够无奈地相视而笑。
“他也不容易啊。”咲夜向身边的上条搭话道。
上条点点头,用隐藏着关切的目光注视着龙斌飞,说道:“那次的事件之后就变得很不容易,真的是为难师兄了。”
两人忆起的事件,是发生在几个月前,高一入学后第一个运动会上的事情。龙斌飞,上条两人与袭击咲夜的刺客们展开死斗,最终演变为人们口中的“高校体育祭厮杀事件”。因有两名无辜学生被害,以及十数名刺客死亡这样庞大的死亡数据被报道而出,一段时间内甚至轰动了全日本。上条与龙斌飞两人的相关信息没有被报道出来,但是学校内的多数人都知道他们俩与事件的关系,所以当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周围同学们显露出的态度都已经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我一直有个疑问,”咲夜竖着一根手指点着眉心,问道,“为什么你和龙斌飞在学校里的待遇相差这么大啊?”
上条摇了摇头,说道:“这大概便是人性使然了吧。”
“什么意思?”
“我想,学校内的大家都有看到我和师兄被特警包围的那一瞬间吧,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为何被抓。”
“这点是没错。”咲夜不知道当天的情况,毕竟那时她还在昏迷中。
“既然我们不久之后便回到了学校,想必在同学们的心目中,‘我们是无辜的’这一点就已经被证明。可是,在人的心底盘踞着的那一丝疑问仍旧会成为导火线,让大家下意识中将我与师兄当做危险人物看待。特别是师兄那种大个子,不被警戒才有问题。”
“可是你现在不是混得风生水起吗?”咲夜奇怪道,“听说那之后还被女生告白了三四次?”
上条害羞地搔了搔头:“那是我处理得当的原因啦!不如说,是师兄不擅长社交,才被同学们孤立起来,其实只要稍稍地放开自己,同学们就不会对你心存戒心,很简单的。”
他面露笑容,如同能够温暖人心的春风一般,将中性地声音吹入咲夜的耳中。咲夜不禁脸颊略微泛红,她不知第几次地意识到了眼前这名少年的狡诈,但即便如此,心底还是生不出对自己救命恩人的厌恶。
“倒是筱原小姐,提起这个话题没事吗?”
咲夜呆了一下,随即理解了他担心的事情:“哦,我已经没事了!虽然直接去想那天的场景的话还是会感觉不适应,可是毕竟过了那么久了,总该习惯了。”
“那就好。”上条呼地舒了一口气。
突然,轨道上的什么东西令得车厢剧烈摆动起来,咲夜一个没坐稳便是晃入了上条的怀中。
“咦啊!”
“没事吧!”上条下意识地抱紧咲夜双肩,待到车身回归平静时,才注意到自己过度的行为举止。
“啊!不,对不起!”上条慌忙地放开她,身体坐得笔直,双目直视前方,生怕一旁的咲夜因为生气而拿他开刀。
然而,咲夜不仅没有发怒,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许是上条的过分拘谨令她觉得有趣吧,她的两条腿不停地摆动着,看起来很是开心。
广播中传出到站的铃声,惊醒了上条与咲夜,也惊醒了龙斌飞。方才醒过来的他看向一同笑着的上条与咲夜,似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最终还是在两人的催促之下顺着人流迈下电车,向着高中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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