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物，不，莱茵先生到底是怎么了！”黛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向下沉去，甚至连基本的正常说话都已经做不到。
圣物的突然失控也好，罗兰骑士们不惜代价地释放滚石也罢，都代表着局面正在一点点失去控制，特别是黛西望见对面山头上那两幅来回翻动的弗兰旗时，这种焦虑渐渐朝着无法忍受的方向被无限扩大。
“收……收集？”
有些错愕的咧开嘴角，就仿佛看到了大陆最滑稽的事一般，女教师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如果不是面前沉默却布满杀机的丛林还勉强吊住了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只怕她已经冲入联合军团的阵中，把那位下这种命令的先生给胖揍无数遍。
收集，通常用于战斗结束之后，对于战场的打扫，或者扎营后的食物准备，可以说是相当常见的军队命令。
但在这种危机时候，罗兰的最高级将领们下达的命令，居然既不是撤退，也不是带着绝望气息的固守，而是这种最没有危险气息的收集，这种反常就相当的令人胆寒。
薇拉挑起眉梢望着身后这个喃喃自语的女人，她能听懂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完全无法理解连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陆上一般的居民不懂旗语，但黛西懂，因为她的兄长在罗兰联合军团中，就是一名普通的旗兵。
眼下罗兰和以撒的这一场战争明显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刻，而高层却发布了收集的命令。
好在滚石的隆隆声依旧，甚至在旗语命令的循环发布中变得愈加雄浑，这样不计成本的投入下，即便是黛西这种不懂军队的外行人也能听出来几分端倪。
罗兰联合军团正在拼命。
或者说，罗兰城正在不计后果地疯狂烧钱。
作为防御战最重要的遏制性武器，滚石和檑木，乃至于绞索陷坑投石，它们充足的储备背后都是罗兰城白花花的金钱流，是背靠三大帝国的三大巨无霸商会们的家底子、命根子。
单单是海滩防线那两百多道浇筑了黄铜的银牛皮绊索，花费的金钱量就足以养一只百人左右的精锐私兵。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
“为什么发布的是收集命令！不应该是撤退么？这里守不住了！”夏利对着弗兰克斯嘶声大吼，在充斥着高分贝噪音的战场上，只有这样才能直接传递消息。
弗兰克斯没理他，这个老兵的脸上露出夏利认识他以来最为严肃的神情，这表情实在太过正经，以至于夏利差点忘记了是那个昨晚还在跟他讲老婆多么多么漂亮的糙汉子。
“新兵，在这儿好好待着！把酒给我拿好！”
弗兰克斯扔掉身上的皮甲，撤下酒袋一把把蠢蠢欲动的夏利摁回战壕，从后腰的目腰带上扯下一个老旧的空布袋，目测了一下和以撒潮的距离，一翻身带着一股子毅然决然的气势翻出了战壕。
“弗兰克斯！”
夏利眼瞅着身边搭班的老兵从战壕里跳了出去，踩着凸出来的石块朝着布满以撒尸体的阵地滚了过去，再回头时，无数个第一联合军团的老兵的身影都已经紧跟着冲了下去。
他们似乎有过预案一般，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沮丧的晦暗，夏利能看到，甚至还有人嘴里喃喃着什么，面容红润，不！简直是容光焕发！
那些依旧还呆在战壕里的，大多都显得有些稚嫩和年轻，望着身边搭班的糙汉子们不顾一切地冲向以撒的潮流，一时间竟是有些傻了。
“他们不要命啦？”洛回头望望后方阵地上不断重复的旗语，又望了望朝下奔突而去的卸甲老兵，雀斑尚未消退的脸上嘴唇张得老大，“弗兰那个混蛋，是不是旗语打错了？”
“不对，没错！”夏利睁大眼睛盯着那群老兵，目光定格在他们每个翻越战壕躬身的瞬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他们的每次躬身都擦着以撒留下的尸体，手中闪过一抹反光。
即便雨势骤增，天幕暗沉，但夏利的眼睛清楚地告诉他，那……是以撒的核，这绝对错不了！
“不会吧……难道，父亲说的那件事，是真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夏利面色变得铁青，他狠狠咬了一口下唇，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已经失去声息的第七圣物，开始不自觉的喃喃道。
“夏利！你说什么是真的！”洛朝下方探了探头，趁着以撒被滚石彻底压制在第二道防线的陷坑时，瞅了个空隙翻到夏利身边，抓住这个瘦削的小伙子的肩头便是一阵猛摇。
“来罗兰之前，我似乎听父亲提起过，圣物的运转并非是毫无代价的。”
夏利死死盯着从第二道防线两侧绕开，在砂砾石丘间跳跃的小黑点们，伸手抹了一把脸上肆意横流的雨水，眼睁睁望着潮水般涌上来的以撒开始侵蚀那个小小的群体。
“以撒的核心，似乎对圣物有某种助力，似乎……能成为动力源！”
他的眼眸骤然睁大，闪电从暗云翻滚的天幕中划过，映照在他眸子里，铭刻成一闪而逝的恐惧，洛并不能明白夏利的意思，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手掌下的这个男人，身体正在不自觉的战栗。
“所谓收集，应该就是要把那些以撒的核交到圣物手中！”
可是，还有希望吗？
洛迎着雨幕探出头去，望着第一联合军团的老兵们，望着仰躺在海滩上，失去了头颅和右臂的圣物，望着两者之间密密麻麻的以撒海，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人类和以撒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别看海滩上到处都是被罗兰第一联合军团的骑士们杀死的以撒，可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的防御战。
没有了重武器的援助，在行动灵活而外壳坚不可摧的以撒面前，人类的身体和一张窗户纸没有区别。
夏利能看到，那些冲下去的老兵们散开来，组成了步兵战时攻坚用的三角锋阵型，随手捡起盾牌和长戈朝着以撒潮被阵地隔出的缺口冲了进去，一个个或干瘪或丰腴的布包从他们手中飞起，落到另外一个老兵的手中，紧接着再次飞起，再次被接住……
每一个飞起的灰色布包都代表着一个老兵。
每一次轮转都是生者与死者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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