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来了啊。”
“嗯？”
大概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怪异，所以站在店门口的镜子小姐犹豫了起来。
不、虽然是自己说的，不过怪异也太过分了，硬要说的话可是满脸谄媚的微笑。
就差没把腰弯成120度喊出“客官您里边儿请”了。
不过虽然如此还是没能妨碍镜子小姐享受起她的下午茶时间。
照常坐到了窗边，翻起了菜单。
呼、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迄今为止还算顺利。
不过计划关键的电波女去哪了。
镜子小姐已经就位了她不要错过时机就好。
应该没问题吧都认真严肃地告诫了她这么多次了。
我走回了收营台。
今天店里意外地安静。
安静到除了镜子小姐并没有太多的顾客。
排除营业额不谈的话倒是好事。
接下来就看电波女的表演了——
“还是照旧吧。”
决定了点单的镜子小姐对着我挥了挥手。
“知道了。”
我走进了后台。
并没有看到电波女的身影。
确实她有说过要准备一下，不过到底是要准备什么、心理准备吗。
跟领班简单说了一下点单又走了回去。
总而言之隐隐觉得不放心，还是站在外面看着事态的发展好了。
放下了菜单，镜子小姐望着窗外。
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不过是日复一日，早该看腻了的风景。
即便如此她也毫不在意地投去了视线。
并未停留在窗外的枫树，也未停留在稍微有些冷清的街道。
下午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不过刚好被高楼遮挡了大半，只有稀稀疏疏的残片铺在她的面前。
我这才注意到、她并不是在盯着窗外发呆。
而是像是镜子一样、对映着自己脸庞的窗面发呆。
要是有读心术的话、大概就能轻松窥探到她的内心。
不、就算有读心术的话，她的心底或许也是难以触及到的地方。
如果挂着笑容的话、如果挂着凄哀的话。
从表情判断就会成为简单的事情、就算不太强烈的表情，但是嘴角的弧度，眼神的偏移也能够看得出情绪。
她只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连呆滞也算不上。
望着镜面、又望着自己。
那副姿态却又太过昳丽、连阳光的弧度都偏移得刚好。
就像她本就应该存在于那里一样——
遥远得难以触及又那么令人怀念。
然而终于、稍微有一点、一点小小的异物打破了这样的宁静。
是一条绳子。
从窗户最上的边缘滑落了下来。
然后落下一双小巧的脚。
像是在试探着落足点一样踩着空气。
这个时候应该伸出双手去接住吧——
不自觉产生了这种怪异的想法。
然而很可惜的是、虽然那是窗户，不过并不能打开。硬要说的话其实只是玻璃而已。
于是电波女从上面华华丽丽地跌落了下来。
“？？？”
“……”
顶着镜子小姐惊愕的表情，我沉着脸把电波女拖回了店里。
“失败了……”
“你在弄啥玩意？”
“说起初遇，就一定要一个梦幻的场景吧？怎么样，这可是我想到的哦。”
“不、根本不是你想到的吧。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店里不是有个小阁楼嘛，从那个窗户就可以——”
“不对我可不是在真的问你只是在责备。”
感觉有些头大。
我明明一开始就用普通的说法和正常的解释、究竟是哪一点让电波女的理解产生了扭曲呢。
还是说她本身的思维就是扭曲的才对。
“算我拜托你，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去接触她就好了。”
“不是勇者君拜托和她成为朋友的嘛、哪有用正常方法成为朋友的。”
“我觉得朋友这种东西一般来说都是没有依靠不正常方法的成为的。”
“唔……那好吧。”
“禁止爬楼。”
“唔、”
“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还有把你身上这套cos装换掉。”
“呜……”
电波女失落地走回了后台。
我确实是拜托她和镜子小姐成为朋友。
那是因为比起我、电波女肯定能和她更好地来往。
但也不是说就要玩《中二病也想谈O爱》吧、而且那时爱情故事你也不是中二是电波吧。中二病可不能形容你这种程度。你可是更加凶恶的电波病。
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叹出一口气。
一道身影就风风火火地从我身边窜了过去。
“我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你们之中要是有外星人、未来人、异世界来的人、超能力者，就尽管来找我吧！以上。”
电波女穿着蓝白的制服、放下了马尾落成长发散在背后。
抱着双臂一副骄傲地表情站在了镜子小姐的面前。
“？？？”
“……”
我把挣扎反抗的她强行拖了回来。
“不对，我不是说了老老实实走过去就好了吗。”
“？”
“是我错了，我不该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对待你。我想想、参照名场景是没问题，不过选一个世界观普通一点的怎么样？”
“普通？”
“就是那种，没有超能力，没有怪谈，也没有魔法的普通世界观。”
“啊、我知道了！”
她挺起不怎么出色的胸部作出可靠的姿态。
话说回来团长的还原度好像很高啊？
“真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再失败可不行了、镜子小姐都起疑心了。现在也正死死地盯着我们——啊、不对，解散！快去后台重新换回正常的衣服！”
正如我所说、镜子小姐死死地、用快要贯穿身体的目光盯着这边。
为了掩饰尴尬我假装咳嗽了一下。
万一发射出激光的话就太不妙了。
后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电波女在换衣服。
有些好奇起来她究竟在店里藏了多少件衣服。
大概也只是数分钟的间隔，她从后台走了出来。
这次是穿着相当正常的衣服。
想起来和她初遇时的那件水手服是好久没见了。毕竟是校服、高中毕业之后就很少有机会再穿了吧。
和电波女出去的时间并不多、最常看到的除了店里的制服和家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偶装。
现在穿着的说不定是唯一一件正常的衣服？
触及小腿的短裙、脚腕是折圈的短袜。上面穿着短袖衬衫、有些洋装的样子、领口还系着蓝色的蝴蝶结。
好、这次应该没问题了。
我目送着她向着镜子小姐走去。
“你是龙、我是虎，所以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呜呜呜呜呜、”
我冲了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那个、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镜子小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呜呜呜呜！——”
“啊、不，那啥……因为她想和你认识一下之类的？”
“哈……”
“唔、总之就是想和你交朋友？”
“不，这个年代没人会用这种说法了吧。”
“咦咦、”
“你还把我当小时候那个不擅长和别人说话的孤僻小姑娘吗？”
“……”
这句话并不带着笑意。
倒不如说稍微有些哀伤的样子。
她用那样哀伤的眼神望着我、然后目光缓缓低垂了下去。
“我知道，你大概是好意，可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哦？”
要是平时的话我说不定会张口说出“每个人都是小孩子，只是不得不长大而已”这种白烂话、然而现在却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出口。
不，是自己也有察觉的问题。
我对于镜子小姐太过谨慎了、谨慎得全数精力都集中在了思考，试图去解析她每句话的涵义。每句话后面藏着的暗语——
然而——
然而——
我拖着电波女走回了后台。
“先说好、这不能怪我失败，这是勇者君强行阻挠的结果。除了对勇者、魔王是没有败北的。”
“……”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由得苦笑了出来。
我也并非未把和镜子小姐的故事讲过。
而讲过之后电波女也没有反驳我提出的建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而到现在为止、都有莫名的违和感缠绕着我。
那份违和卷成了怪异的漩涡、连呼出的空气都像是变成了哀叹。
究竟哪里做错了——
究竟是哪里不对——
仔细去想也得不到解答、最后也变成单纯地自寻烦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真是有道理啊。”
“唔？”
电波女趴在桌上、投来了温和的目光。
她接过领班递过来的薯片，然后塞到了我的嘴里。
“勇者君每次、对别人的事情都拼尽全力、然而对自己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拼尽全力、而是像是绕在了迷宫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呢。”
咀嚼着薯片。
是青柠味的。
“虽然我一开始并没有反对、不过到现在勇者君应该已经明白了才对吧？”
“不、就算你说得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我也什么都没懂。”
“呆~~~~子~~~~~”
“猴哥？”
“不是啦！”
电波女坐起了身，然而不再带着笑意、变得相当严肃了起来。
“勇者君之前有说过，对于镜子小姐，心里面是怀着愧疚的吧？”
“是这样的、”
“那勇者君现在对待镜子小姐、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吗？”
“……大概？”
“才不是、倒不如说完全没有。如果有问题的话就自己去解决、有意见的话自己去说明白、这才是勇者君会做的事情，现在的勇者君完全不像勇者君，一直扭扭捏捏的模样，让人非常看不下去。”
“……是这样吗？”
我向领班投去求助的目光。
领班咬着薯片，点了点头。
“听好了、勇者君，镜子小姐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你有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人来对待吗——”
……
是这样吗。
对了、在漫长的梦魇撕扯的过程，我有曾经记得镜子小姐只是普通的人的事情吗。
她并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冰冷机器人。
也不是魔女、更不是吸血女妖。
我只是排斥着那段痛苦的回忆、不知不觉把对梦魇的恐惧放在了镜子小姐的身上。
唯恐避之不及——
然而至始至终自己却没能察觉到这一点，只是身体搅入怪异的螺旋、自以为是的烦恼着。
我忽略了那个问题。
曾经在夜空中、曾经在如雨的星空下、对着我问。
“我真的，存在如此吗——”
那样的镜子小姐、也只是没有称得上朋友的存在、孤身一人、普通的人类而已。
而唯一被她当做朋友的我却将她视为了梦魇——
“其实要说的话、镜子小姐就像是长发公主一样吧。”
“长发公主？”
“被寂寞地关在高塔上、等着或许会有一天，王子沿着她漆黑如瀑的长发爬上去，带她逃离那个高塔。”
“……”
“然而现实可不是童话哦、王子既不会打倒恶龙也不会战胜魔王，王子只是普通的王子而已。”
电波女又笑了起来。
阳光从窗沿的缝隙落到她的发梢、她摇晃着明净的脸庞，这样对我说着。
“打倒恶龙、战胜魔王，那是勇者才能做到的事——所以，去拯救吧、”
“去带着长发公主，逃离高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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