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猫大概是件轻松的事情。
既不需要动笔写字,也不需要开口相谈。偶尔遇上同类也只是“喵”“喵”两声基本也就算打过招呼了。
或许也正因如此,人类拥有着猫所未有的权力。
不、并不是字面上意义的权力,诸如饲养之类的。而是更加轻柔一点——
笑的特权。
我看到过人类的笑容。
微婉地掀动嘴角,眼神也变得明媚起来。猫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样温柔的表情。
摇摆着尾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翻过身露出肚脐。
即**有的行为都叠加到一起,也未曾及其笑容一半的温柔。
我只是想着那大概是人的天赋。
就如同犬类的嗅觉,猫科的灵敏。
直到那时才发觉,笑容之所以荡漾动人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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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大概确实隐瞒了什么。
偶尔会望着电波小姑娘露出思索着什么的复杂表情,偶尔也会撑着脸颊唉声短吁地独自烦恼,就算我晃着尾巴在她面前徘来徊去,汐也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
也是,正常的人哪有会对着猫说话的习惯。
除了常常对我自言自语着吐空气槽的主人2号和能听懂我说话的电波小姑娘,大概也只有出于偶然和我交谈了一整个黄昏的那个奇怪男性人类了。
我也曾好奇过为什么电波小姑娘能听懂我的话语,甚至也抱有一种我能听懂人言她能听懂猫语的同伴感。
她的回答是——“其实并不是能听懂啦,只是我觉得辛巴你想说那些话,就擅自这么认为了。”
不、仅凭臆断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相当了不起了吧?和我的意见完全没有不和的地方倒不如说已经到了完美转述的等级了。虽然渴求同伴的本能稍微黯淡了一些。
“不过复杂的东西就算是我也理解不了哦?比如说辛巴你想吃克氏双锯鱼啊、东方鲔之类的。”
什么啊,就算我对鱼是有一定的偏好也不至于狂热到那种程度吧。还有克氏双锯鱼和东方鲔是什么啊,你这么一说我超想吃的。
嗯,还是忘掉它们回到最初的话题吧。
汐所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幼儿园里关于“我的母亲”的活动。听电波小姑娘说,似乎是要母亲出席的样子。
且不论为什么要做那么复杂的活动,汐的生母本身也没有再出席的可能性——死了之后身体就不会再动了,死了之后唇间也无法再吐出话语。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是猫都能够简单理解的事情。
仅仅是如此而已。
电波小姑娘和主人2号好像也未曾对汐说过生母已经去世的事。只是暧昧地讲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汐大概确实悲伤着,并不理解话语的涵义,仅是对于母亲的离去而悲伤着。电波女说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汐哭泣的样子。
现在的汐呢?
乖巧,懂事,听话,也不会令人费心。
人人都喜欢吧,这样可爱的好孩子。
人人都会喜欢吧?一点也不吵闹、安静的好孩子。
但是啊——
但是啊。
我并不是说,汐不是好孩子。
并非如此,无论从哪边来说,汐都是讨人喜欢的类型、对人类相当挑剔的猫也会容易喜欢的类型。
但是好孩子的汐,为什么要努力地扮演着好孩子呢?
这样的说话未免有些怪异,然而换一句台词——
汐就如同,自己纵线的人偶,安安分分地按照牵动的线弧地挪移。
人偶就是好孩子。
好孩子就是人偶。
好孩子的人偶提着自己的线弧扮演着好孩子。
这有什么不对呢。
这又会有什么不对啊?
并不是错误,大概只是违和。
违和的部分就在人偶的胸口。
那个地方控控的、如同未曾安放心脏的瑕疵般,露出了单调的、空白的洞。
那样的形状对我来说太过怪异。
就像身处违和的漩涡,被复数的情绪包裹着,不得真相地感觉到暧昧而微妙的焦躁。
想要竖起尾巴。
想要一头跳进下去。
想要探究那空白的深处。
这样的想法繁复着,挣扎着,最后奋不顾身地呐喊着。
我想看到那空白的最深处,到底是什么模样。
人类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虽然我觉得自己的种族并非那么好奇心旺盛。然而被异样的心情所驱使着的我自己也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嘛,不过。
不管是好孩子纵线的人偶,还是被人偶提着线弧的好孩子。
都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存在。
正因如此我才会、
混乱着,彷徨着,又清晰地、笔直地朝着她——胸口的空洞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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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提起。
关于写日记的习惯。
我除了能落下猫掌的纹路,并不能写下人类的语言。
要学习的话也并不是勉强的事。
然而我只是懒散着,不想要去做过于复杂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得不做了。
因为我找到了汐的日记。
上面有她的味道,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体。有的甚至并不是汉字,只是符号而已。
那应该叫做拼音。
费力地打开了汐平时所用的读本。
校对着外形怪异的字形,尝试着在脑海中补足相仿的形体。
只是拙劣地模仿着、咿呀学语的样子。
不、大概叫做咿呀学字。
那样简单的文字也花费我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去理解。
理解之后更加地困惑。
理解之后却仿佛从头开始就没有读过日记般。
确实是没有读过“日记”。
前主人为我读过不少书,其中并不是没有日记形式的故事。
然而汐的日记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日记。
那过于刻板,过于怪异。
过于生硬又过于冰冷。
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这样的话语。
[起床后要说早上好。]
[吃饭的时候不能乱动。]
[出门要说我出门了。]
[遇上别人打招呼要微笑地回应。]
[回家要说我回来了。]
[要陪着姐姐玩。]
[要谢谢爸爸做料理。]
[抱过辛巴之后要洗手。]
[要自己穿衣服。]
[睡觉的时候要盖好被子。]
并不是日记。
无法称之为日记。
连感情都不曾蕴含,如同机械束缚的规则般。
[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
[不能乱放自己的东西。]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不能做错事。]
[在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不能说会让大家困扰的话。]
[不能任性。]
[不能让他们伤心。]
[不能让他们感觉麻烦。]
[不能让他们讨厌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要做个好孩子。]
——相仿的字形。
重复的字形。
脑海中复述着这样的话语。
这样的话语碰撞着胸口的边缘。
苍白地、空洞的。
如同失控的木偶、缝合的嘴角无力而机械地反复着相同的声音。
那样的空洞颤抖起来,将画面一点一点地撕开水面般的裂痕。
然后扩散开波纹、直到碎片落尽只剩下漆黑的影子。
不、不对。
我并不认为汐对于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
她也会露出人类独有的,温暖的笑容。
日记的言语不是让我畏惧、而是我让我察觉到——她的畏惧。
畏惧着被抛弃,畏惧着变成孤身一人,畏惧着会离开大家,畏惧着会被大家所讨厌。
那样近乎偏执的畏惧裂成破碎的空洞。
那样破碎的空洞又落下畏惧的言语。
惨白的、苍色的。
让文字也变得扭曲起来。
空洞地反复着状如人偶的对白。
——咚。
没能察觉到,已经到了汐放学的时间。
大概是后辈小弟去接的她,送到了楼下而已。
打开门的只有她一个,迈着小小的脚步,向着无人的玄关低声地说着“我回来了。”
她看到了我的身影。
我的瞳孔中也映出了她的声音。
稍微有一瞬间的错愕。
然后她轻轻地掀起嘴角,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太过苍白、如同哭泣般温柔的微笑。
“不行的哦,辛巴。”
“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
[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
[不能乱放自己的东西。]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不能做错事。]
这样的对白又在脑海中反复了起来。
舌头也有些干涩、无力地吐出了“喵”的声音。
她走了过来。
轻轻地抱开了我。
指尖在颤抖着。
捧起那样的日记,像是要保护起来一般抱在了胸口。
但那并不是宝物。
只是她偏执地守护着、不能被看到的空洞。
站起身,垫着脚尖打开书桌的抽屉。
一一摆好了被我翻得凌乱的书籍。
相仿颜色的笔记本、还有桌上翻开之后杂乱地堆起来关于识书认字的读本。她把自己的日记垫到了最下面,然后规整地摆放起书籍的排列。
然而那样的姿势对于小小的身体来说太过吃力,稍微晃动了一下,从书页的缝隙间掉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人类的女性、抱着初生的婴儿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性露出了非常温柔的笑容。
她的动作稍微呆滞了。
轻咬着嘴唇捡起了照片,望着掉出它的书本发着呆。
“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
唇间还呢喃着这样的话语。
最后也终于、只是将书本放了回去。
“要做个……好孩子……”
[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
[不能乱放自己的东西。]
[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不能做错事。]
[要做个好孩子。]
然后她转过身准备再抱起我。
但是动作凝滞了。
视线凝固了。
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张褶皱的纸页。
她曾经烦恼着、犹豫着,最后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店里的垃圾桶中的纸页。
本来应该消失、却出现在了家中的桌上——
关于、“我的母亲”的纸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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