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初恋女在一起的时候，相当不自在。
并不是她的原因，而是我自身觉得不自在。
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对待她，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对待她。
而她却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会在我坐下的时候把纤细的下巴搭到我的头上。会在我出门的时候从一旁侧着身子望着我微笑。
就像数年前一样、温柔到让人容易误会的地步。
但那不是原因。
而是我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她眼眸中所映照的镜像、并不是我。
那是我的幻象。
无所不能、意气风发，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能拯救的我的幻象。
那不是我。
我只是失败的勇者。
既无法不能成为史莱姆，更没有成为魔王，连转生都做不到的，没有异世界也没有超能力的失败勇者。
所以才会不自在吗？
是这样吗？
嗡——
手机在耳旁震动。
一半浸在水中，和我一同躺在地面的手机在震动。
那份轻微的震动将我从梦中唤醒。
不、那并不是梦。
只是眩晕所叠加起来的，幻痛而已。
“……喂？”
拖着这样的身体，我接通了电话。
“是、是我！”
“啊？”
“都、都说了！是我！”
带着稍微的愠怒、总感觉下一秒就要过来揍我的声音。
啊、是打工妹。
从耳旁拿开了手机看了看，也差不多是她快要到这边的时间了。
“啊、抱歉，是打工妹吗。”
“对、对啊！不对！不要再叫我打工妹了！”
如果声音能够作为攻击媒介的话，我大概已经被揍了一顿了。
“我、我马上就要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啊……”
看了看手机。
有一条来自初恋女的短信。
被幻痛所麻痹的思维也稍微清醒了一点，记忆就慢慢地浮起来了。
如果脑子里会住着神仙的话，说不定会问、你掉的记忆是这份金记忆，那是那份银记忆。
真是可惜，我掉的并不是它们。
可是原本沉到水底的东西，是捡不起来的。
更何况，这里连神仙都没有。
“我马上……”
我只是失败的勇者。
什么都做不到也，谁都无法拯救。
打工妹回了乡下，电波女也没能成为魔王。领班也是、魑魅魍魉还是解散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就连救下被欺负的陌生人，还为自己惹下了麻烦。
所以我对着电话讲着。
“马上就来接你。”
最后就连自己曾喜欢的人，也无法拯救。
雨声淅淅沥沥。
衣服沾染着泥土，雨水却也没能将泥土的痕迹掩埋。
而是顺着泥土，蔓延发酵，在白色的衬衫上，扩散出一大片乌黑的痕渍。
我靠着铁栏，握住的手机，亮着幽幽蓝蓝的光。
前面是摔倒在地的，外形相当炫酷的电动机车。在路上会引得别人注目的它，金属轮毂都有些稍稍变形、它就这样，像只败犬一样躺在路中间。
对方有三个人。
手执铁棒、身强力壮的小混混。
而我呢。
没有超能力、也不是扮猪吃老虎的史莱姆，更不是和魔女签了契约的高大兽人。
我自称为勇者。
并没有超能力、无法打败魔王、仅仅是千万余火中的之一。
就是那样，彻头彻尾、彻彻底底失败的勇者。
而失败的勇者推起他的机车。
踉踉跄跄地骑了上去。
之后呢。
故事就是bad ending了。
也好、也好。
这样一来初恋女就会彻底察觉到，她所喜欢的仅仅是幻象了。
对吧？
不对。
不对。
不对。
这样不对啊。
我只是失败的勇者。
什么都做不到也，谁都无法拯救。
打工妹、电波女、领班，都不是由我拯救的。
她们只是在成长。
而我呢？
我成长了吗。
和最初的我相比，我有所成长吗？
我是勇者。
这个勇者并没有打倒魔王，更没有拯救世界。
这个勇者被冠上了失败者的名号，这个勇者只是在世界所燃烧着，千万火焰之中，飘洒的一丝余烬而已。
但是、我是失败的勇者。
虽为失败。
仍是勇者。
---
初恋女发来的短信。
上面除了一个地址，什么都没有写。
这个短信是她发来的，还是那认错了人将她抓走的三个人发来的，我并不清楚。
位置大概是在旧桥附近，一个小型的货仓。
离车站不远，乘电动机车的话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哈，除了外山我也终于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我接过了打工妹，她穿着素色的衬衫和短裙，撑着雨伞站在车站外。
熙熙攘攘的车辆与人群在她的身旁穿行。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之中，遗世而独立。
然后那幻象很快就被她的一拳打破了。
还真是疼、疼到我咧开嘴角，感受着这份痛觉傻笑。
这样的攻击比铁棍更痛吧。
把雨披给了她，收起了雨伞。
载着她远离了车站，来到了靠近旧桥的位置。
路上她说了些什么话，因为风声并没有听清楚，只是背上挨了几拳。
有些痛，却也没有那么痛。
因为坐在后座不太好发力吗。
然后我停下了车。
雨水顺着发梢滑落。
先前跌倒在雨中，额头染着的泥土也跟着滑下脸颊。
我对着打工妹说，在这里稍等我一下。
然后在走到河堤下，奋力地奔跑了起来。
向着那个小型仓库，用力地、用力地奔跑着。
----
“哦？来了。”
推开那扇，锁被撬开的锈门，望着那之后的三人。
他们其中的一人说道。
“就是他吧？怎么还有些眼熟。”
“哦、对了，对了，上次帮那几个太妹教训一个家伙的时候，被监控拍了下来被警察抓了，好像就是这小子。”
“那不是撞得正好吗？”
说是仓库都不适用。
天花板都破破烂烂的，雨从那褴褛的屋顶飘落着。
还残留着半块顶棚，稍微挡住了雨，他们就站在那之下。
“旧仇新仇，正好一起算。”
“这也是缘分吧？”
他们挥舞着铁棍向我走来。
靠着后面的货架上，是初恋女的身影。
双手被反捆着，坐在地上。
她望着我，眼中却并不是我。
而是一个无所不能，连世界也可以拯救的幻象。
真是可惜。
我只是失败的勇者。
如果现在有红发魔女从天而降，叫我去屠龙的话，我可能还能拯救世界。
或者有蓝发女神突然出现，告诉我能够选择一样神器，转生到异世界的话，我也许还能拯救世界。
但是并没有。
那都并不存在。
铁棍在地面拖行。
刺耳的摩擦声渐渐靠近。
我是失败的勇者。
什么都没能拯救。
但是我被拯救了。
被打工妹，被电波女，被领班与魑魅魍魉的各位拯救了。
我大概、能够确信。
我有所成长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向着他们冲去。
铁棍掀起泥土，沉积在那之中的雨水飞溅。
那冰凉的雨水打到了我的脸庞。
然后我将双手向前举起。
疼痛感就从肘部蔓延开了。
铁棍的冲击将我掀翻在地。
真可惜、我是失败的勇者。
弱小的勇者，无法打倒魔物，更没有办法去拯救公主的勇者。
“砰——”
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另一支铁棍敲击到我的背部。
身体因此而向前扭曲着。
我举起双手护住头部。
废材勇者是没有能力去打倒三个人的。
因为既没有超能力，也不能变身成狼人。
腹部被踢打着。
肺中的空气一点点倒出。
我真是、弱小的人。
但是，弱者就不能，战斗吗。
弱者就不能渴求着强大，战斗吗。
弱者就只能心甘情愿地放弃，然后任由欺辱吗。
打工妹是为了大都市的梦想，所以才忍受着痛楚。
而我呢？
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
我撑住身体。
侧腹和背部都还被攻击这。
忍受着这份痛楚，我站起身。
脸上挂着擦痕，牙齿磨破了嘴角，溢出了鲜血。
衬衫已经被泥土浸成了灰色。
头发也沾满了雨水。
发梢垂落，雨滴从边缘滑下。
视野也被遮挡了一半。
但是我站起了身。
执棍的三人稍微愣住了。
我从发梢的缝隙、望着那边的初恋女。
在哭泣吗。
在因为不成器的我而哭泣吗。
不，那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要的并不是哭泣。
不知不觉，嘴角咧开了。
抑制不住声音，咧开嘴角发出了笑声。
笑到呛了口气，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然后我对着他们说。
“还没有，一个姑娘的拳头痛。”
砰——
再次被打倒了。
各个部位都传来疼痛。
疼痛缠绕神经攀延，又翻滚落在内脏的边缘。
但是我说的是实话。
这、还没有打工妹的一拳痛。
所以我笑了起来。
笑出了眼泪，笑到呛声地咳嗽。
然后再度从地面爬起来。
虽为失败，仍是勇者。
所以我再度站了起来。
我并不是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勇者。
而是失败的、弱小的，什么都不太能做得到的勇者。
但是做不做得到，和去不去做事不一样的。
所以我要战斗。
为了证明，我有所成长。也为了击碎她眼中的幻象。
丑陋地、卑微地、不堪入目地战斗。
“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从地面爬了起来，向着其中的一人扑去。
马上就遭到了反击，他用铁棍敲击着我的背部。
那份冲击将让我膝盖弯曲，跪倒在地，而我却重新站了起来，继续推着他前进。
然后。
轰——
撞进了废弃的货架，我和他一同倒地。
他们在谩骂着什么，可是我并没有听清。
我只是站起身，朝着还倒在地上的他挥拳。
掌握不好力度，也掌握不好方向。
一拳揍到他的脸上，传回来的冲击震荡着手踝。
真疼、打工妹平时揍人也会感觉到这份疼痛吗？
力的作用可是相互的。
想要再站起身。
但是受到了铁棍的攻击。
击打在后脑，让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地跌倒在地。
强忍着眩晕，咬着舌头来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但是却难以再控制这幅身体。
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
我半躺在地上，被雨淋湿的刘海，贴到了眼睑。
瞥向一旁的初恋女。
她在哭喊着，在哭喊着什么。
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向着我大声地喊着，喊着我无法听得清楚的东西。
那份眼中所映照的，不再是幻象了。
而是趴在地上，喘着气，眼睛都快要睁不开，我原本的模样。
真好。
拿着铁棒的另外两人扶起了被击倒在地的人，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
我还不能倒下。
但是站不起来了。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大概肋骨又断了。
对了那次被打工妹救的时候，也是这群人吧。
不过没有那么多，数量只有三个。
我还不能倒下。
我用双臂支撑着身体，向着初恋女那边爬去。
他们挥舞着铁棍，从空中向我砸来。
我被那样的冲击压倒在地，然后再度支起双臂。
疼痛感变得模糊起来，连带着意识也不清晰了。
但是我向着她爬行着。
砰、
砰、
砰。
铁棍敲击到肉体，大概就会传来这样的响声。
如果这份回响，是在身体还能感觉到疼痛的时候，我大概会难以忍受。
可是意识和痛觉都模糊起来了。
我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是一直，一直爬行着。
拖着泥土的痕迹，拉长雨水的痕迹。
向着她，一点点的靠近。
然后终于到了那距离的尽头。
我对着她微笑着。
啊、想起来了。我要说的话。
“看啊、我早就。”
嘴唇还能勉强发出声音。
“不是你的勇者桑了。”
她在痛哭着。
那张带着让人也能感觉到元气的微笑的脸庞。
现在浸染着泪痕。
我伸出手，想要去轻抚她的脸颊，擦去那道泪水的痕渍。
但是。
咚————
来自背后的打击。
将我的动作打断了。
我倒在地面。
这座仓库明明废弃了，怎么会亮着这么刺眼的灯啊。
不对、那样的灯光是从侧面传来的。
从天而降的雨幕笼罩住了我的视野。
在那雨幕的边缘，刺眼的光线穿透而来。
这座仓库有一盏昏黄的小灯。
那盏灯并没有这么明亮而刺眼。
啊、大概是走马灯吗。
不，走马灯不是灯吧。
我看见雨水珠帘般滑落。
撞到地面，溅起细碎的水点，和污浊的泥土。
我看见高举的铁棍，被挥动着向着我慢慢地靠近。
我看见对方那狰狞的脸。
不、不是狰狞的脸。
是被扭曲的脸。
——咣当。
铁棍并没有落到我的身上。
它落到了地上，哐当哐当的滚动着。
而它的主人，从我身旁飞了出去。
脸被揍到扭曲的飞了出去。
“……你。”
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真是笨蛋呢。”
但是却觉得温暖，而又令人安心的声音。
啊、我想起来了。
那个刺眼的灯光，并不是什么天堂的光线。
而是我电动机车的车灯。
那个声音缓缓地向我靠近。
“现在就，稍微休息一会吧。”
既不冷冰冰也不含着怒气。
而是之前没有听到过，非常温柔、令人安心的声音。
她将我扶了起来。
靠在她的肩上，意识已经是强弩之末。
在陷入昏睡之前，我望向，初恋女的方向。
那同样望着我的眼眸中。
已经不再是幻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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