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尹京,偏冷,少行人,唯有几盏照明的灯笼被人挂在了外边,随风飘忽地晃着。
路过一队士兵,身穿银甲,腰上佩剑,这光落在他们身上,衬得这脸越发冷峻严肃。
寻常百姓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只是不知这稳步前行,是要去哪儿呢。可这哪里又是他们能管的,只一个劲地把头往被窝里藏,祈祷着他们千万别到自家来。
群英街,居住的都是朝中权贵。倒数第二间,正是吏部尚书孙自清的府邸。
只是今日一向习惯早睡的孙自清竟还醒着,将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男子一脚踢开,怒吼道:“孽障!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为人臣者,以富乐民为功,以贫苦民为罪。而你呢,不但做不到,还视那些百姓的性命如草芥,草率处理。你是怎么想的啊!”
“侄,侄子是觉得,那洪湖县不过是个小地方,救灾这事又实在太过琐碎,再加上那人送了我不少美人,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这事交给那人了!”孙自清又踹了男子一脚,“现在好了,那人不见了,谁又能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只怕陛下会以为你是为了推卸责任故意编了个人出来呢!美人,美人,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沉溺于此,不要沉溺于此!”
“不会的舅舅,再找找,肯定能找到。我记得那人左眼角有颗痣……”男子听得心中一慌,直接抱住了孙自清的大腿,“是我错了,我错了,舅舅,舅舅,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啊。我一向将您当父亲看,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不敢了,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都说血浓于水,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侄子这样哀求自己,孙自清又怎么不心疼呢。更何况他膝下无子,一向把孙建华当作亲生儿子。可洪湖灾荒这事实在太大了,都闹到了陛下面前,他又能怎么办呢。本想着找到负责此事的人先保侄子一条命,谁知是人去楼空的结果,真是天要亡你,你不得不死啊。他现在只恨当初怎么一时心软,替侄子谋了个这样的官充面子。
而侄子显然不知自己心中的慌乱,只一心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了。他又怎么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脑子正乱成一团,管家却又慌慌张张地进来了。“老爷,这……”
孙建华只瞧着一向宠爱自己的舅舅脸色越变越差,最后犹如死灰,心也当下越来越凉,竟连开口询问都不敢了。
“恐怕你是没有下次了。”孙自清伸手将孙建华扶了起来,最是慈爱的表情,说的话却是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陛下亲自派了山河卫来押你,现在就在院子里,你自己出去吧。”
“不,我不去!”孙建华一把推开孙自清就往窗外跳,“我不去见陛下,我不要死,不……”
却还是被下人拦了下来。
“去吧。你去吧。什么都不要瞒,你也瞒不住什么。或许陛下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会让你……”一句“死得体面些”孙自清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可山河卫的到来已让他断了最后一点为孙建华逃脱的念头,陛下是在告诉他,她要查这件事,彻底地查。那么现在唯一知情的自家侄子,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陛下会放我回来的是吗?舅舅是吗?”孙建华好像又看到了一丝希望,追问道。
孙自清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只让管家带着孙建华去了,自己则在丫鬟的搀扶下艰难地坐到了椅子上。
耳畔仍是孙建华的呐喊:“舅舅,舅舅!舅舅,舅舅!”
然后是山河卫完成任务后离开的脚步声,狠狠地踏在了他的心上。
他闭上眼,想起了多年前无意中看到的一句话。
大者不能小者不为是弃国捐身之道也。
终是长叹一声。
\\
这个早朝。
吏部尚书孙自清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官员孙建华玩忽职守,置洪湖灾荒于不顾,处以杖毙。
户部查账亏空数十万黄金,尚书蒋夜舟虽未沾染,却因御下不严降为五品,余下有关人等所有财产一律充公,择日问斩。
礼部尚书王行路弹劾有功,封其妻王陆氏为二品诰命夫人,赐绫罗绸缎,珠钗宝玉,白银一万。
然而在传旨的公公眼里,这个受封领赏的王大人似乎并不开心啊。一箱箱的宝物抬进家,却看都不看一眼;本该同在的夫人偏因染了风寒实在起不来床;家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据说是告假回家了;甚至一接了旨就要送他走,完全没有留自己喝茶的意思。
不应该啊。
他可是先去的孙府,蒋府,再来这王府的,可这三家怎么瞧着是一样的,愁云惨淡啊。
偏这门都已经在自己面前关上了,再多问也不好。
算了,人家毕竟是陛下现在眼前的人,定是看不上他们的。
带着身后的一行人,这公公一挥袖子,离开了。
殊不知他这一走,躲在门缝里往外看的王行路着实松了口气。
快步走过大厅来到后院,王行路把袖里的东西往里藏了藏,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他日日相伴夜夜同枕的妻子,却是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布条。
另一个,王行路也不知这个左眼角有痣的男子是谁,只知道他不日前绑架了自己的夫人,要挟自己在陛下面前参孙自清和蒋夜舟一本。
即使再不愿卷入纷争,他还是照做了。
他不能让夫人受到伤害。
而如男子所愿,孙自清和蒋夜舟也因此受到了陛下的责罚,风光不再。
“你可以履行你的诺言了吗?”他冷冷地问道。
“当然可以。”男子笑着道,“王大人将此事完成的这样好,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呢。”
王行路却不想他多言:“不过是交易而已。”
“是交易。当然是交易。”男子指了指一旁的夫人,“那我们,再做一个交易如何?”
“你……”王行路自然不会同意,可又不能拒绝的太明显,顿了顿,说,“那你先把夫人还给我。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急什么。夫人都在这了,还怕她跑了吗?王大人只管先说,做不做好了。”
“做,做!”眼见着男子的手已掐上了夫人的脖子,王行路怎会不应。心里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一味地受制于人。
“很好。”男子点了点头,“那就请王大人用袖子里的那把匕首,在我和你的夫人面前,自尽吧。”
什么!男子怎么会知道他藏了匕首。还要他,杀了自己!
王行路不敢置信地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在男人手里满是泪水的夫人,他该怎么做。
一边是他的命,一边是夫人的命。
他犹豫了。
“不愿意吗?”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贵夫人只能……”
“不!”王行路一把拿出了匕首,“我来。”
还是那句话,他不能让夫人受到伤害。
“但是你这次必须守信,你不能……”
却是夫人脱离了男子的掌控,看了王行路一眼。
那一眼。
是初遇时的一见倾心。
是大婚时的情意绵绵。
更是望君珍重的义无反顾。
然后,撞向了墙壁,登时血流如注。
“夫人,夫人……”他赶紧跑了过去。
“总听别人说王大人和夫人是伉俪情深,情比金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男子也走到了他的身边,眼瞧着这人没了气,“可惜啊,可惜啊。”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心爱的人死了,王行路也就疯了。他一下站了起来,拿着匕首就刺。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男子确实是故意的。反正在他眼里王行路和王夫人都得死,那么谁先死,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她自己死,也省了他的力气不成。
可他的目的是为了刺激王行路,才不会那么说。闪身夺过王行路的匕首,男子反对准了他:“王大人怎么能说我是故意的呢。分明是因为你不愿意死,贵夫人才替你死的。”
“我?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哈哈。是因为我!”王行路扑到了他夫人的身上,悲痛欲绝,“夫人啊,都是因为我。我,我现在就去陪你。”
“这才对啊。都是因为王大人你,夫人才会死的啊。”男子将匕首放到了王行路的手里,“所以,你也去死吧。”
王行路自尽了。
却是握着夫人的手,面露微笑。
啧啧。还真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可他偏不想让他们在一起呢。
男子拾起匕首,一刀,双手离,夫妻分。
然后打翻了油灯。
当日,尹京的一场大火,烟雾弥漫,染了半边天,也引得紫禁城八队人马齐出,连搜数日,一无所获。
\\
又是夜。
一抹黑影坐于屋顶,头上是一轮月,脚边是一壶酒。远处,是琼楼斗拱的紫禁城。
一群蠢货。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又拿起了酒。
不够,还不够啊。
这么明显的破绽,怎么就是捉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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