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镇内的许多贫苦人群一样,欧普缇米辛的一天从早上五点开始。
起床,洗漱,之后便开始吃早餐。
如果古特尼丝带来的晚餐还有剩下,他还能在清晨吃上一口味道不错的早餐,否则就是又干又硬的芝士面包。
从六点到八点,这段亲眼看着太阳升起的时光,欧普缇米辛将会在他所负责的区域内完成晨间拉粪车的工作。
为了不被造船厂工友告状,在早间的工作结束之后,他会前往玛丽安女士开设的公共浴场洗去身上的污臭。
这家浴场一般只在傍晚时对外开放,更不用说享受晨间阳光的清晨,欧普缇米辛只是例外。
不是因为欧普缇米辛给了对方什么好处(他也给不起),而是因为玛丽安,这位年过半百的胖女人,在听说青年家中发生变故后自愿给予援助,是个热心肠的人。
欧普缇米辛即便受到教会以及追债者的针对,镇里依然存在着不少帮助他的好心人,他们时常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支持着欧普缇米辛的贫苦生活。
如今,折了手躺在床上的青年不但因为平时早起的习惯难以再次入睡,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向那些帮助过自己的好心人交代自己受伤的事情。
玛丽安女士也好,拉瑞老爷子也好……
和乞求怜悯无关,既然要在家里养伤近一个月的时间,就有必要跟这些人打声招呼,这最基本的社交还是必须要做的。
不过现在外头刮着风,飘着雨,想去也去不成。欧普缇米辛打算先在床上小憩一会儿,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体会过在风雨天赖床的滋味。更何况,他几小时前才教丝布妮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活,睡眠时间不补回来是不行的。
丝布妮由于长期居住在海中,刚开始因为不熟悉扫把和抹布的使用方法而略显生疏笨拙。但是她领悟能力惊人,欧普缇米辛就教了她一遍便渐渐上手,如同上了瘾般不愿停下。
当欧普缇米辛回房睡觉时,丝布妮仍然一直在重复着刚学到本领,也不知道休息了没有……
青年有些在意她现在的情况,不过在意归在意,他也没打算现在起床。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合上了眼,打算等天亮后再去楼下看看,谁知漆黑的房间内渐渐弥漫起某些东西被烧焦的味道,一瞬间打消了他的睡意。
“家里着火了……疼!”
因为情况突然,欧普缇米辛忘记自己手臂受了伤,起床时动作太大,肘关节处除了肿胀感之外又多了一阵重力带来的坠痛。
为了自己不在受这样的重伤后连最起码的住处都没有,他不得不起床到楼下查看情况。
当他下到一楼,只见滚滚浓烟源源不断地从厨房冒出,摇曳的火光几乎将客厅照亮。
往厨房里一看,丝布妮正站在火炉前,忽明忽暗的火焰为她镀上金边,如同炼制魔药的女巫般不知在谋划着什么邪恶阴谋。
“你在……做什么?”
青年艰难地开了口。
“哎?主人,您醒了!稍等片刻,早餐马上为您准备好!”
“早餐?”
欧普缇米辛点亮了魔法灯并靠近炉子,然而烤架上根本没见到什么能被称作早餐的食物,只有两块冒着黑烟的鱼状焦炭,被刀胡乱切开的裂缝中还冒有星星火光。
“这就是……你说的早餐?”
“是的!进展相当顺利!”
“顺利个鬼啊!已经不能吃了,赶紧把火灭了,记得开窗换气。”
“什,什么!?怎么会这样!”
丝布妮的反应就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早餐失败了一样,但还是遵从欧普缇米辛的命令,召唤出水柱熄灭了柴火,结果整个房间内变得更加乌烟瘴气,云烟缭绕,呛得欧普缇米辛手臂疼。
“你,咳咳咳,谁让你往上面浇水了!还有,我不记得有特地吩咐你给我做早餐呢,也没教你如何生火做饭,你跟谁学的?”
“呜,古特尼丝小姐……昨天她做烤鱼的时候,我偷偷记下了过程……我,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丝布妮十分委屈,但欧普缇米辛仍嘴下不饶人。
“当然了,你不但糟蹋了食物,也搞砸了我的睡眠。握起菜刀和掌握炉火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你还是把我教给你的东西做好就行,别想着一步登天,妄图管理我的个人生活。”
欧普缇米辛上前试图夺走丝布妮手中的铲子,可是小人鱼却死死抓着不放。
“主人,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已经完全找到了诀窍,下次肯定会成功的!”
“就算你能不烤焦,在食物的生熟,色泽,口味上还多得是难关等着你去突破呢。我可不想让早餐在地狱中度过!”
“请相信我,主人。”
“听话,快放手!”
“主人,别这样!”
“给我老实点,你这不听话的仆人!”
正当欧普缇米辛与丝布妮陷入拉锯战时,厨房门口传来某些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门前出现一名身着湿漉漉斗篷的金发女性,不知何时进到了家中,双眼聚焦在为了争夺铲子几乎黏到一块的两人身上,几乎丢了魂。
“……你为什么会在这!”
欧普缇米辛就像被妻子抓到与情人厮混的丈夫般惊呼道。
他知道,古特尼丝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太阳还未升起时出现,这十分反常。
古特尼丝因为儿时不慎落水,对黑暗有着极度地恐惧,只要在漆黑的环境里,她根本不敢动弹,更加不可能独自一人穿越通往欧普缇米辛必经的密林。
然而,他低估了这女人的毅力。古特尼丝为了能在第一时间照顾受伤的欧普缇米辛,以此为信念,逼着自己克服黑暗。
不单是冒着瓢泼大雨穿越了黑暗密林,她同时还替欧普缇米辛向玛丽安与拉瑞说明了他手臂受伤的情况。
一切都准备妥当,连早餐要为伤患煮什么都已经设想好,谁知做早餐的材料在看到厨房内的一幕时,掉到了地上。
“应该是我问你,你们俩在干什么?她为什么叫你‘主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古特尼丝的视目光寒气逼人。她知道丝布妮对欧普缇米辛怀有爱意,她本想通过今天的努力与丝布妮拉开差距。但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他们俩人的关系竟突飞猛进。
她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窒息感令她发出微微颤抖,但却只能咬紧嘴唇忍耐着。
“呃,既然你来了正好把这件事告诉你……”
好在欧普缇米辛察觉到了古特尼丝的心境变化,便将他回到家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丝布妮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地转告给了古特尼丝。
青年认为,这种事没有对古特尼丝隐瞒的必要,反而隐瞒了才会惹出更多糟糕的发展。
因为他必须要在疗伤期间借助古特尼丝的帮助,如果她误将丝布妮当作情敌对待,先不管她能不能将丝布妮赶走,欧普缇米辛希望得到的宁静疗伤期,注定不可避免地增添不少争执和喧嚣。
在丝布妮与古特尼丝之间已经出现过一派和谐的景象了,三人和平相处肯定不难实现……
“……真的吗?只是因为丝布妮小姐想学做家务?好吧,我相信你。”
古特尼丝听后虽然闹了些小别扭,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
“可是……她叫你主人又怎么解释?”
“我怎么知道她!明明是人鱼族的公主,却连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倒是做家务笨手笨脚地有些公主样。”
“您,您怎么能这样说我……”
“公主?你是公主?”
古特尼丝听到这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
其实,古特尼丝昨夜回家之后,偶然间从父亲的手下口中听说,有渔民在捕鱼时,多次目击到人鱼在近海活动。丝布妮那时正留在家中,被渔民发现的肯定是丝布妮的同胞。
古特尼丝有些担心,毕竟人鱼很危险,能够像丝布妮这样交流的人鱼更是少之又少。
万一那些人鱼找到了公主的下落,而且属于憎恨人类的激进派,欧普缇米辛的性命可能会受到威胁。
“你的同胞来找你了,你不打算回去吗?”
二人看向丝布妮,她未表现出应有的喜悦和兴奋,只是有些委屈的看向欧普缇米辛,然后略显惆怅地低下了头。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一天前,她也考虑过会被叔父的手下发现自己藏匿于人类的宅邸中,担心将灾祸带给欧普缇米辛。
可自从她遇到了那只无礼的贼鸥,便打消了顾虑。
“我,可能回不去了。你们也不必担心他们会找到这里,估计一两天后他们就会放弃,毕竟……我在他们眼里只是先王的遗孤,名存实亡的公主,我的安危,他们无需在意。”
要是丝布妮的叔父真有心找她,早该在贼鸥发现她的位置后派人来这接她离开。可是,最容易上岸接触的夜晚已经过去,即便丝布妮在深夜偷偷外出捕捉欧普缇米辛的早餐,也没在空气中嗅到同胞的气味。
说不定派人找她只是为了平复民心的镇定剂罢了……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会带来纷争……我只是一条普通的人鱼,仅此而已!”
丝布妮勉强地勾起嘴角,露出无比寂寞的笑容。某种意义上,她现在几乎算得上无家可归。
听闻此事的二人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虽然古特尼丝将丝布妮当作情敌对待,但在听到回答后,善良的本性使她开始同情丝布妮的遭遇。
他们没有类似的经历,只是古特尼丝这个人太容易心软,受悲剧氛围触动时不免自我带入。
可就算这样,她仍然未被同情遮蔽了双眼。
与情敌关系无关,只是人鱼与人类之间交恶的现实,远比古特尼丝的同情严重太多。她不可能赞同人鱼长期留在所爱之人的家中,也不可能对所爱之人的性命安全视而不见。
“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我仍不希望你长期留在陆地上。你或许不知道,在费施曼镇里,一旦被发现与人鱼有勾结,能够无视司法仲裁流程,直接判以死刑。”
古特尼丝以坚毅的双眸看着丝布妮,没有一点动摇。
因为她知道城镇教会的统治力是强大的,就算凭借着她家的权势与地位都难以与之抗衡,还可能因为帮助欧普缇米辛而糟图谋不轨者陷害,连累整个家族。
“老实说,现在你与同族的关系还没到分崩离析的地步。我们把情况想得乐观些,他们可能是因为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没法上岸找你。就算是像你认为的那样的最坏的情况,你依然可以回去。毕竟你离开大海只是意外,而不是背叛,不是吗?”
丝布妮垂下了眼睑认真地思考着。
正如古特尼丝所说,丝布妮的想法趋于悲观,竟将族人找到自己的可能性寄托在那只无礼的贼鸥身上。
它既然能口出狂言侮辱欧普缇米辛,那它也能隐瞒丝布妮的行踪,任由她在陆地上自生自灭。
她还是十分相信自己的族人,爱戴着,拥护着这个前任国王的公主殿下,或许他们真的碰到了什么麻烦才无法再自己面前现身……
可是就算想法发生了改变,她的心情却无法随之转变。
其中的原因来自于古特尼丝。
她的说明十分有道理,但由她来劝说,丝布妮的心中就能燃起一团无名的愠火。
既然有同胞互送,就不存在回不去海底的说法。这样一来,丝布妮之前为留下而编造的谎言就已失去了效力,他将不得不离开欧普缇米辛。
然而就在她为寻找新的借口焦头烂额时,古特尼丝就像察觉到她的难处般,又拉了她一把。
“我听欧普缇米辛说,你受了伤因此才没法返回家园。现在让你离开也不切实际,万一在遇到同伴前被渔民抓住就糟了。所以在你的同伴找到你之前就先住在这里吧。我也会帮你打听关于你同伴的消息。”
丝布妮十分吃惊地看向古特尼丝,而古特尼丝只是调皮地对丝布妮眨了下眼,接着说。
“我们毕竟相识一场,不能让你空手而归。在你没离开前,我会尽量教些你想学的家务。以知识,技术和回忆作为礼物,就算你将它们带回大海,也不会将你同人类接触过的事暴露给你的族人……欧普缇米辛,你也要想想要送给她什么吧。”
“……可以,我到梦里想想,早餐好了叫我一声。”
欧普缇米辛见二人之间没摩擦出争执地火花,而且他想说的基本上已经被古特尼丝说完,于是便带着沉重的伤臂懒洋洋地离开了厨房。
丝布妮愣住了,她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留在这。
古特尼丝提起装满食材的篮子,并走向灶台。
“我现在开始做早餐,你也来帮帮忙吧。”
“呃,好的……”
丝布妮僵硬地点了点头。明明受到古特尼丝的帮助,但不知为何,她却没产生丝毫谢意,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不希望她留下来,又将她留下来,还教她各种各样的家务活……奇怪的女人。
之后的一整天,洗衣,洗碗,烹饪,扫除,晾晒衣物……只要丝布妮能做的,古特尼丝都不遗余力地悉心教导,她丝毫未被丝布妮快速地学习能力击垮,也不担心这条小人鱼有一天能够代替自己照顾起欧普缇米辛的生活。
对古特尼丝来说,丝布妮的情敌威胁已经无限减弱,只要欧普缇米辛没有爱上她的理由,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闹,看着他们住在一起,这确实十分难受,但这确确实实是爱情之神对她心智的考验。
然而,爱情之神似乎根本没有眷顾她的爱情,始料未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那一周后的晚上,当古特尼丝从欧普缇米辛家回到自家宅邸时,她的父亲叫住了她。
“又去欧普缇米辛那儿了?”
“……”
“一大早出去,夜深了才回来,你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把家规当儿戏是吗?”
“……你说过在这件事上不会管我的。”
“我允许你去找欧普缇米辛,而不是让你成天跟她厮混在一起。我不在家的一星期,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可是,可是他手伤了,需要人照顾!”古特尼丝委屈地说道。
“我亲爱的孩子,善良是正确的,我和你母亲也是这样教育你的。但他还犯不着要你照顾!那比蟑螂还要旺盛的生命力,都已经让他还清了向我们欠下的债款。如果真的伤重到无法工作,我可以适量为他提供无息贷款,直到他伤愈。而不是要让你像个仆人一样天天去照顾她。”
“……”
“我知道你肯定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明天照样偷跑到他那里去。所以我明天给你安排个任务。”
“什么事?”古特尼丝问道。
“梳妆打扮,挑选礼服,跟你的未婚夫见个面。”
听说这件事,古特尼丝十分惊愕。“什么?我早就说了我现在不想结婚……”
“既然你记得这个,那一定没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只要能在欧普缇米辛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会听从我们安排去跟我们挑选出的对象相亲。还记得吧?”
“……”
古特尼丝的父亲放缓了语气。“别担心,我和你母亲不会让你离家太远,而且对方的资质值得我们的认可,你们成婚后可以在居住在镇中。”
“他是谁……”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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