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讲这些往事啊。”我问穿着白大褂坐在沙发上的医生，“虽说我失忆了，但你没必要把这种往事也都给我讲一遍吧。”
“喏，我当然不是出于无聊才给你讲的这些。”医生说，“而是这里有一封从挪威给你的信件，落款的话，是克里斯汀。”
“谢谢啦。”我一把抓过信件，退到墙角撕开信封。
看着看着，信从我手中滑落。
虽然只是个陌生人…但是我的性格注定在听到别人的不幸时会感同身受吧…
而信件的内容，也简单到令人发指。
尼尔斯死了。
死于肺结核。不，更准确地说是死于贫穷。
如果他不用在那么简陋的环境居住，或者哪怕如果他生病了能早一点就医。
大概也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吧。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日子，一直都有克里斯汀在他的身边陪伴着。倒也挺令人羡慕的。
不过说来，结核病，倒还真是和刚刚听到的描述中他的气质格外般配呢。
柔弱而又儒雅，安静却又令人怜惜。
也许吧，所谓“艺术家的疾病”，却终究是一种疾病。不管在文艺上，那是多么的令人折服，终究，也是夺人性命的死神。
还记得他的老师称他为“天才”。是否真的是，我已无从知晓，这更非我一个外行所能评判的。如果他能活着，他又会给这世界带来怎样的不可思议呢？
我不知道。但是，一个曾经与我有过交集的生命，就这样，在贫困潦倒中逝去，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也或许是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那一份我无法读取的记忆的原因？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
我抬起头，望向医生。
“过几天，我去找份工作吧。”我小声但却坚定地说，“以后啊，我不想再看到这种因为贫穷导致的无能为力了。”
接着，又小声嘀咕道。“至少，不要在我所珍视的人身上吧…”
“其实肺结核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的。”医生嘟哝道。“不过你有这心终归是好事。而且如果他不是饿的身体那么差，又因为没钱不能去看病…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反正你也长大了，以后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啦。”
“嗯”我用力点点头。
大门被人推开。
“您好，欢迎光临。”医生起身迎接来者。“唔…小伙子，你是来找斯蒂芬妮的吗？”
我打起精神，擦了擦因为尼尔斯的消息而湿润的眼眶，走出卧室。
“啊，是埃瓦啊。有什么事吗？”
“有空…陪我出去转转吗？”埃瓦的情绪看起来也有些低落的样子。
我扭过头，向医生递去一个征询的眼神。
“你随意”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三个字。
“那走吧…”我推开房门。“去哪？”
不久后，我被他带到了法国剧院的门口。
“所以说，我可以邀请你来一起看一部戏剧吗？”
“我都跟过来了。你说呢？”
片刻后，我们坐在了剧院的里面。
看演员们在台上演出。我伸手，握住了埃瓦的手。
“看你今天心情很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唔…有一个老朋友去世了…”
我静静地听着。
“我，舍瓦利耶，亚历山大，还有那个人，本来都互相很熟悉。当初在亚历山大构思这个剧本的时候也经常兴致勃勃地跟我们谈起剧情。”
“我们还说要一起看亚历山大把这部剧搬上舞台。两个月前这部剧终于上映的时候我和舍瓦利耶，亚历山大一起来了这个剧院，看过剧之后给他写了一封信。可谁想到，等来的回信竟是他的死讯。”
“如果说我敬佩的是舍瓦利耶的政治抱负，亚历山大的文学造诣，那么我敬佩尼尔斯的一定就是他的学术能力。这么多年，我很少与人合作。而与他合作的那一次，是我工作的最快意的一次。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知音吧。”
我静静地看着他有些红肿的眼睛。“你说的是尼尔斯·亚伯吗？”
“是的。”他有一些惊讶，“你也认识他？”
“今天，我也刚刚收到克里斯汀的来信才知道尼尔斯的死讯的。”我说，“不过倒也是辛苦克里斯汀了。以后的生活大概也会颇为艰难吧。”
“这倒是不用担心。”埃瓦轻声说。“尼尔斯是个从不给人添麻烦的人。即使他要死了，他也给克里斯汀安排好了出路。只是她愿不愿意接受的问题了。”
“还真是…”我感慨道，“温柔到让人心疼的家伙呢…”
舞台上戏剧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结束，观众席上失去挚友的两人互相安慰着。
曲终，人未散。
良久，埃瓦转过头来。“该回去了。”
“是啊。”我小声道，“有空再出来吧。”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这些人的命运，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
而现在，我也被编织进了里面。
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已经脱不了身了。
握紧手心残存的一点温度，我这么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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