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暴民攻陷的阿洛耶斯官邸在一段烧杀抢掠中渐渐燃烧了起来,它的两位主人都不在其中,所以它注定只能带着那些沉浮于此的罪恶缓缓倒下。在它犹如巨兽般发出一声咆哮后,这华丽的建筑在暴民的欢呼声中塌陷了。
更多更残酷的事情还在城市中上演,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被从家中拖出,剥皮,绞杀,火烧,连同一切有关系的人一起于今夜完美的死去了。
正如那句话“黑暗孕育罪恶,恶之子将大开杀戒,唯有白柱之光能驱散黑暗”,暴民正化作恶魔,将贵族阶级从社会上彻底抹杀。
“真是残酷啊。”
王宫的城墙下,骑士一路小跑,终于到了那该死的宫殿前。怀里的菲特终于舍得收回那悲伤的视线了。
这里是王宫,即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坚固的地方。这里建造的一切不仅是为了王权,还有的便是为了在最危险的时候作为最后的城池。
但是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求庇护,也不是躲避暴民,而是为了其他事情——尽管这等同于背叛。
“真是望山跑死马。”骑士一脸嫌弃的望着脚下刚走过的这高达一百的台阶,忿怒道,“究竟哪个二货想到建这么高的台阶?”
“......据说是参考了邻近的东方古国修建的。”大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相干的话题,一边在皇宫正门前左右徘徊。
这里是王城的中心,也是那位万众瞩目的国王所居住的宏伟宫殿。仿佛能撑破天际的围墙足以让人望而却步,更别说那上面还装饰着象征王权的皇冠图样。
老实说,她有点慌。
“去吧,菲特。靠你了。”
“......说服国王这种事还是很困难的吧”菲特终于维持不住渐渐崩溃的面具,惶恐地搂住将走的骑士。她将要面对的是地位高高在上的国王,而自己的身边却没有任何人陪同,这怎能不让她感到恐慌。只要一句话说错,那可就是杀身之祸啊……
骑士微微叹气,转过身。首次僭越的以手抚过她的头发,然后是头发脸颊。他的动作温柔的像是过去母亲的抚摸,却又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可是她却觉得他不仅在看着自己,还看着另一个人。
“菲特,你要明白。总有一天,你将会长大。我终究只是一介骑士,保护不了你多久。”没有轻佻,没有教训,抛去了骑士假面的他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情诉说着。正如他将要去往那场灾难的舞台。
“十八年了,我看着你一年年长大,一步步的跟上同龄人的脚步,然后不经意间,你已经超越了他们,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骑士以头盔接触她的额头,像是轻吻她。话语中充满着幸福,“我要感谢那位修女,是她让你不至于轻易陷入失落,也给了你一个伟大的梦想。所以我才能这么放心的把你放在这里。”
“你......”菲特想呼唤他,却发现自始自终都不清楚他的名字。永远的骑士,永远的朋友。他的心犹如钻石般永恒不变。但是她只感觉到悲伤,他果然是骑士啊。连思念的念想都不提供,就这样随风飘逝。
“很久以前,我曾是恶魔。但我还是得到了幸福。可当罪业来临时,我却选择了逃避,于是我永远失去了那份美好。”
“无所谓!我不管你是谁!你始终都是我的骑士!都是菲特·阿洛耶斯的骑士!”她声音中带着哽咽,泪水从眼中流出,她的手紧抱住冰冷的铠甲,歇斯底里的喊出那句话,“所以留下来吧!陪我一起,我还需要你在我的身后!”
骑士默默的拍了拍菲特的脊背,轻笑道。
“我想再听你说一遍那句话,就是那句“你始终都是我的骑士”。”
她愣住了,然后双臂更紧,眼睛紧闭,似乎一放开,他的样子就会化作光彻底消散。明明心里舍不得他,明明自己知道他有多重要。但她明白,自己做不到挽留......因为他一直都是这样,默不作声的守护在自己身后,什么都自己扛着,在自己能独当一面之前,一边锻炼着她一边纵容着她,即是兄长又是父亲。
所以自己已经没理由再阻止身为“骑士”的他了。
松开了双臂,菲特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对着单膝跪地的骑士,尽力抑制住那份喷涌而出的悲伤。带着再也不见得觉悟,努力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这是他这一生唯一的请求,她……又怎么能去否决?
“菲特......”
“那么,去吧——你永远是我最忠心的骑士!”
这声呐喊象征着赎罪日子的结束,如释重负的骑士缓缓站起,他的身姿在月光下挺立,像是傲然绽放的骑士之花。终于,他以骑士的身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能挺起胸膛对着亡故的养父和战友们说自己是个真正的骑士了!
“去吧,菲特,告诉国王反叛的消息,让他将骑士调集过来。”口里还有一句话,但他没说出来。可是菲特知道那是什么——这样你也会安然无恙。
离别开始了。曾经的骑士守望着自己的小主人敲响大门,在门人的引荐中踏入陌生的城堡,在门缝紧闭的那一刻,她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还锁定在他身上。仿佛要目送的人是他。
“再见了,菲特。”他最后能做的只有说出这句话了。
转身,骑士缓缓走下那长长的台阶。他并不着急,当灾难来临时,无人能幸免,无论多早多晚都不会影响它的到来。但是这无所谓......
他只要保证他是第一个拦在面前的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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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的郊外,众多骑兵驻守在森林中,这里距离王城不过五公里,但是他们却对王城的混乱毫无作为。其原因在于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保持着沉默。坐在马上的护国公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领地被暴民攻陷,花园被踩踏,曾经雄伟的居所化为冲天的火光。心中却毫无怨恨,仅仅只是觉得重建是件麻烦的事而已。
在天色彻底暗下后,他将会发下命令。身后整装待发的骑兵们将会冲入城内,杀掉一切阻挡人,然后——直捣那个国王所在的皇宫!
“你知道这会让菲特怎么样吗?”骑士的话又从脑海中响起。阿洛耶斯大公轻笑一声,将其抛向脑后。
他是护国公,也是野心家,纵其一生,他总是不断的在掠夺和索取中度过一年又一年。下层人民敬仰他,因为他的功业足以和国王分庭抗礼;上层贵族防备他,因为在他们眼里,所谓的护国公犹如无尽贪欲的野兽,毫不掩饰对权力的热爱。
可是......这一次他并不是为了权力。望向天边缓缓下落的夕阳,他又想起了那个孩子对自己伸出的手......
很多人都敬仰护国公,这是那些政敌都赞同的事实。这个样貌平平的男人在父母死后年纪轻轻的便继承了贵族的名号,本以为他很快会被绞杀在政治的漩涡中。然而一次次的,他都能抓住机遇,以一丝的代价换取千万倍的回报。
不断的吞噬,不断的掠夺,手段早已不在意,骂名也无所谓,他就是一个异类,将一切可看见的事物塞入空间无尽的肚皮中。然而......那只是因为他一直在重复失去而已。
早早担负起家族之名的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姐妹介入政坛,却还是让仇家杀死了他们。
认识了唯一的朋友,却惟独看不惯自己的决策,就此决裂。等到再去争取时,却发现早已是陌路人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女遭受暗杀,他让自己战得更高。回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孩子们已经自相残杀的只剩面带微笑面具的女儿一人了。
不断的失去。
不断的掠夺。
获得了又失去。
失去了又获得。
他又想起了那位异国的公主,他的未婚妻。但是那么多年,直到她死去——她从未爱过他。她心里想的始终只是那个早就自杀的副骑士长。而他......还是孤独一人。
无数次的伤害让他早已伤痕累累,其实他本就该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过他的,早死的父母,被杀的兄弟,陌路的朋友。心中的空虚让他不停歇的向高处攀爬,但最后却发现顶端所有的只有足以令人绝望的孤独。
所以,当自己的儿子对自己伸出手时,他才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长达五十多年的征途后,这史上终于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了!那么就对了,哪怕那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也无所谓!
他要好好埋葬他,这是自己的义务,也是自己身为父亲的职责!
“护国公殿下,时机到了。王城的守军绝对发觉不到我们的突袭。”手下的骑兵队长单膝下跪,向他请求着命令。
“好!出发!目标——王城!”
“是!”嘹亮的声音此起彼伏,无数的士兵上马掉头。一时间,一支奇兵已就此成型。马蹄声踏乱了林间的碎石,黑衣的骑兵们远远望去犹如黑龙般,直直冲向远方高耸的至尊之城。
这几十年的征途终于走到了结束,护国公疲惫的坐下,像要缓解那份疲劳。
要不了多久,王城将会被彻底攻破。那个国王会被杀死在自己的王宫中,然后自己将会登基上位,满满的逆臣剧本。无论成功与否那时他会背负一辈子骂名吧,但无所谓了,他只是想将那具尸体从教皇手里要回来而已。
“事实是,你要失望了。”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传来耳边,这让他惊讶不已。回过头,一个王国的骑士就站在那里。
“王国的骑士长?!”
“不枉我和他做了那份交易。”王国的骑士长将剑搭在阿洛耶斯大公的颈后,大声道,“你被捕了!护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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