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虞把身体的全部重量托付在座椅上,仰头,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抓起桌子上的奶茶杯,对着吸管狠狠吸了一口,里面的椰果差点呛得她喷出来,炼乳的甜度也不合心意。
糟糕透了。她皱起眉,神情严肃,好似有人欠了她几百万还死不认账。
殷虞,二十一岁,毕业于博尼科大学,自认是众多21世纪好青年其中的一位,不是热血到烧坏脑子的愣头青,也不是冷血到冻结脾脏的冷血动物。
尽管如此,我说过那是自认为,她在正常人眼里是个极其古怪的家伙。事实上,就她活了二十多年的阅历来讲,她不太能理解这是为什么,也不想去理解。
火车飞驰在铁轨上,铁轨与车轮间的摩擦声和颠簸都几不可查。窗外延绵的绿色仿佛无穷无尽,殷虞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极不真实。
哪个真实的成年人会一身西装革履抱着一杯奶茶不放?
「您就是殷先生?」中年男人表情僵硬地问道,手上提着个看起来分量不重的箱子,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很让人很是在意。殷虞观察了他半天,他左右环顾了很久。殷虞左手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张A4纸,愣了几秒后轻轻地点头。
鬼知道她那小叔又是怎么向新客户介绍她的,一遍遍解释自己是个女性,她也烦了,索性就应下。
「贵姓?」她问。
「免贵姓解。」男人的浓眉纠结成一团,仍在左右环顾,想找出一个看起来比她年纪大的人。
真是的,不要怀疑别人的专业性啊……殷虞在心里说着,面上却什么都显不出。
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寒暄,这是一个文明古国特有的礼节,这种观念在离国三年的殷虞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殷虞有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很深的黑眼圈,肤色苍白、头发很长,一直披散到肩上,虽然不至不修边幅的程度,但看上去实在有些像一个嗑药的瘾君子。虽然长得好看,穿起男装来还有几分小小的帅气,但只要是个正常人第一眼看到她那副比鬼难看的样子,都会选择退避三舍。
「初次见面,我叫殷虞。」嗓音清越,表情沉静,配上那副俊秀得有点过分的外貌,男人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与其说眼前这个“殷先生”是个青年,不如说更像是个年轻的姑娘。
一个男人长着鹅蛋脸、丹凤眼,是有点该死。
「殷先生,这次就拜托您了。」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表情恳切,但是语气怎么都是古怪的,毕竟叫一个看起来大学都没毕业的青年“先生”这一点还是让他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倒是显得手足无措了:「三十八个伙计全折在斗里,其中凶险……」
「您不止派了三十八个伙计吧。」殷虞朝他微颔首示意他不必这么拘束,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似乎随时就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这让男人看得头皮发麻,他只能慌忙摇头。
「……四十个伙计,活下来的两个回来就遍体鳞伤,不出三天就……就自杀了。」男人牙疼般蹙起了眉。
「原来如此。」殷虞状似很理解地点点头,慢慢把桌子上的绷带一圈圈缠在右手上,一点点收紧,仿佛手心里攥着什么,能让那绷带把它缠死:「想必您是知道规矩的。」
「自然……定金已在这里了。」那男人叹了长长一口气,双手颤抖地将箱子拿上桌面,打开推到殷虞面前:「两百万台币的支票和——」
「从那里摸出来的东西……哦,是玉玦。」殷虞线条冷硬的唇角绽开了一个笑容,任谁看见这笑也明白这并不是带着很好的意味。有点让人想揍她一顿,是个非常欠揍的笑容。
「先生,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男人用手背抹了把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嘴张得很大——“殷先生请讲,我们这一行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只要先生能救我一命,我——”
「别着急,解先生,听我慢慢讲。」关乎性命的事却让她刻意说得很慢,吊人胃口这一点未免也太明显。
「坏消息是,你已经被盯上了。」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绷带被她丢在桌面上,她又吸了口杯子里的奶茶,然后慢慢说道——
「好消息是,我能救你。」
「前提嘛?」
「你把面具,摘下来」
「殷先生好眼力。」只听对方笑了两声,音色已经不是那个中年男人能有的,却也没有摘下面具。
「受之有愧。」殷虞一点都不觉得轻松,这个时期的土夫子会易容的已是极为罕见。小姑姑说过,如果在谈生意时遇见这种人,那么绝对是个狠角色。
她这种“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的半吊子天师接不了大事儿,帮人看看阴宅阳宅还好,但这样的半吊子在殷家可不止一个。
殷虞总算舍得把奶茶杯放下,盘算着能从这男人眼皮子下全身而退的几率。
其实她真的没在怕的,因为是“全身而退”,不是“逃之夭夭”。但凡殷家出来的,有谁会逃吗?
「殷先生不必自谦,在这方面,殷家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如果是担心价钱的问题,价钱随你开。」对方递出一张支票,做出了“请”的手势,一想到对面是张人皮面具掩起来的脸,殷虞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然他是有在夸她的家族。
的确,殷家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夸奖,殷家在道术界有很大的权威性,这是父辈传承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气,苍白的唇抿起,带着无比的自信毫不胆怯地直视着男人:「对于价钱我没有异议,但……」
「小虞,接电话——」鬼气森森的女子嗓音从空气中飘出来,惊得殷虞险些把奶茶从桌子上碰下去,她抽了抽嘴角,刚想好的说辞和气势荡然无存:「抱歉,是个很重要的电话。」
「小姑姑……我正在——」
「小虞啊,我听二哥说你接了个工作,对方找到的陪葬品里是有个玉玦吧?」
「您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那当然。小虞,小侄子和何同学已经去杭州了,你和小侄子一起去接这次的工作,五五分成就好。」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这次的情况极为凶险,你能像小侄子一样刀插在胸口无动于衷、从停尸房爬起来问法医要根烟抽嘛?」不能……
「我可不希望你变成虞姬那样,虞姬还有楚霸王,你还没谈个男朋友……殷铣那小子恐怕除了哪个女人瞎了眼嫁给他,你可不能让我二哥绝后。」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啊……
殷琳小姑姑虽然嘴毒,但是说的话句句真理,那位堂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吃的盐比她吃的饭都多。
「我记得堂哥似乎不愿意牵扯这些事。」他平日里仅靠看看风水、阴宅这些就够吃香了,加上他特异的体质, 麻烦的人或事更是一律不碰的。
「何同学又要做什么节目啊,殷铣说你知道国外的灵异事件内部资料,何同学为了收集素材就拉着小侄子去找你了。」虽然是抱怨却也听不出不满的情绪,更像是亲切的长辈絮叨着小辈,可见她与“何同学”的关系真的不错。这让殷虞也有些好奇,因为殷家人除生意外不怎么与普通人来往,这个“何同学”却能拖着她那个冷面的堂哥离开台北来找人?
真是有意思!
「嗯,」她把手机装进西装口袋,顺手理了理西装领带:「还会派一位天师来,你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男人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打完了那通电话,伸手扯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递给了殷虞一张名片:「那么,这是我的诚意。」
太过漂亮的一张脸,漂亮得比殷虞还像个女人。
「殷小姐,我还要叫你殷先生吗?」他看着眼前这个硬把自己打扮成男人的姑娘,唇边是游刃有余的笑容。
「那我能叫你雨姐吗。」她冷淡地扫了一眼名片上“解雨臣”三个字,轻缓地抬头,慢慢地说。
男人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殷虞笑了:「还是说,你更想我叫你花儿爷呢。」
她低头看着玉玦,忍不住咳了几声,然后尽力把那种咳嗽的感觉压下去。
她自从回国之后身体就不是特别好,可能与环境有关。每次预感到感冒的时候她都会连喝上几包板蓝根,直到觉得把感冒的苗头压下去为止。不是不想生病,而是不能生病。
从小如此,如果生病就会被家里的长辈逼着吞符纸或者捏鼻子灌中药,与其让他们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还不如先解决掉。
殷家不存在什么正常人,尤其是殷虞唯一的亲哥殷铣,极其讨厌殷坚,整天那副表情跟别人欠他五个亿一样。人生最大理想大概是……把殷坚钉在棺材里一辈子?
她终于把全副的注意力放在了这块玉上:这是一块商代的玉玦,里面隐隐有一条发红的线,看起来非常的别致。就像她过生日时,家里的长辈送她的一块玉牌,其价值不可估量——是稀世的“子冈玉”。
所谓玉玦,就是一种环形的且有缺口的物件,体积都很小,古代人都把它当做耳环戴,也有做信物的。
殷家是天师世家,对鉴定古董也很有造诣,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倒霉到随随便便撞鬼,而只会看风水的天师在殷家是不存在的。堂哥殷坚和她都是家族里不好好修习道术的半吊子天师,前者跟着殷琳小姑姑游历四方,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一直远离人群。而后者,她在殷家众多长辈的看管下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在填志愿表的时候选择了博尼科大学,本来就只是想去个环境好的地方,离开之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殷坚不一样,他天分好,又是嫡系,基本现学现卖就能学个大概,但这学也必须有个能值得他学的人,而殷虞只能祈求殷家列祖列宗,她和堂哥这两个半吊子勉强能凑个一吊。
或许有的人觉得这玉玦非常漂亮,但是对于精于古董之道的殷家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条红线实际上是一条血丝,代表了是个做陪葬品的物件,玉有灵性,陪葬后就只剩下了邪气,这一点足以让正常人秒杀掉对它的所有好感,因为渗人。
「不知花儿爷怎么会想到殷家,古玩行里精于此道的也不少。」言外之意是有些大材小用,虽然有土豪凑上来送钱这种事她不反感,但她的确不是专门鉴定古董的,对这些阴气极重的物件也没什么好感。
「呵,殷小姐说笑了。」解雨臣脸上却完全没有笑的意思,指着这块玉玦道:「之前找了一位姓步的大师,看完之后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一个字,连定金都退了回来。」
「步享郊步先生么?」殷虞微眯了眼,语气有点怪异。这人在现在的天师界也算是有名,很有点功力,玄术界里的许多人都尊称他一句“步大师”。只是在道术方面,殷家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也就自然看不太起别人。她还听小姑姑说这位“步大师”在唐代公主陵墓里玩过碟仙,所以只觉得他是个作死专业户。
「殷小姐想必知道这位先生的本领。」不管什么本领,在他解雨臣眼里就是个神棍而已。倒斗的损阴德,这种亡命之徒又有几个真的对那虚无缥缈的鬼神怀有敬畏之心呢?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有胆量陵墓里玩碟仙的大师。玉这种东西,在……里面会沾染上一些很不好的东西,并不适合把玩。」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毕竟没有亲自去过那种地方,做天师这一行就是要对鬼神有敬畏之心才方便做事,她也就不太想直白的把它给说出来。
「那殷小姐是有方法化解了?」男人笑了笑,虽然很美,但殷虞能感觉到骨子里透着的那种不屑。他显然是以为这是她加价的筹码。
殷虞不吭声,也没生气。她拿了一张湿巾擦手,一根根手指细细去擦,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摇晃了两下,找出一张黄色的纸,就在那纸上开始奋笔疾书起来,看得解雨臣又笑了。
看着挺年轻的一个小姑娘,偏偏干着这么不符合身份的工作,这只能让人觉得瘆。
那钢笔里灌的不是墨水,是黑狗血和朱砂,辟邪的。天师画符一般用毛笔,但如果没得用了也是可以用钢笔的,唯独这特制的墨水从未缺席。
她非常慎重地画了一张符,没有那些繁琐的工序,那张符在解雨臣眼里跟寻常天师画的不一样,上面的文字是秦代的小篆。
「如果传闻不错的话,画符用天师本人的血才是最好。」
「的确如此。」殷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到对方脸上的确没有恶意的表情,然后慢慢解释道:「但我贫血。」
「……」真是无法辩驳的理由,还这么无厘头,这姑娘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打多了玻尿酸。他垂着眼瞟了一下那张符,最后将它盖在了玉玦上。
「后面的事就是另外一位姓殷的天师来做了。」
「他叫殷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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