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阁楼的窗口照在梵洛的睡脸上，5秒后，他睁开了眼睛。
生物钟是很神奇的东西，只要掌握了它，人的睡眠规律就将以秒来衡量，但是此时的梵洛却并不打算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是约定好交货的日子，梵洛手头上的工作完全接近尾声，久违的，他想要偷会儿懒。
“再睡一会儿，老头儿估计不会生气，也不会耽误工程，嗯，就一会儿......”一旦放纵，梵洛浓重的起床气就会瞬间支配他，用着和躲在寝室偷懒不去晨课的大学生般的借口，他扭了扭腰，躲开照在他眼睛上的阳光，缩进没有花纹的淡黄色被褥中回了笼。
然后他就被比他晚起一分钟的鸡叫醒。
他无时不刻都想吃了老头儿家后院那只公鸡，如果老头儿不需要靠它来起床，自己早就把它丢进熔炉里烤了。
轻叹一口气，感受到了楼下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响，梵洛走下了床。
穿好便服，叠好被子，十几年的好习惯。
“老头儿，早。”走进后院洗漱的梵洛迎面撞上裸着上半身的老头儿，花甲之年的他有着一身精悍的肌肉，在晨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古铜色的光辉，流露出钢铁般的质感。
梵洛表示颇为欣赏。
简易的洗漱后，老头冷不丁的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气，发出“嗯”的一声低哼，回应之前梵洛的招呼，他灰色的胡子随着气流肆意晃动，看起来分外滑稽，却和他那严肃的纯黑色吊梢眼完全不搭。
“我去做饭了，您现在就要去上工吗？”梵洛低头吐掉漱口水，一边用指甲剔牙缝一边问道。
“嗯，我去把炉火升起来。”老头儿点点头“今天要把之前的两个订单完成，粗铁不够用了，明天得去买。”一提到和工作相关的事，老头儿的话总会多起来。
“你做的东西好了么？今天客人要来拿。”老头顺手拿下挂在洗漱池旁的粗布衫套在身上，对着梵洛发问道。
“就差组装了，很快能弄好。”梵洛擦洗着脸颊，点头说道，语气颇显轻松。
“需要我帮忙吗？”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有一些担心。
“没事，我自己能做好，至少组装我不会出错的。”
老头儿听完后便不再说话，提起半人高的水桶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早餐......做三明治好了。”
决定好的梵洛整理好洗漱池，走进了小院里的另一件木屋，这里是老头家的厨房。
小麦面包，煎蛋，生菜，肉片，还有酱料。梵洛尽可能把速度放快一点，老头儿对时间很重视，他从来不愿意花时间坐在餐桌前细细品味一天的早食，实际上老头儿家就没有餐桌。
所以三明治这种制作快速且营养合理管饱的早餐很合老头儿的胃口，在梵洛来这儿之前，老头从来都是在热炉子时顺便给自己烤肉吃的。
满满倒上两大杯牛奶后，梵洛换掉了自己穿着的黑色薄衫，换上了和老头一样的粗布衫，绕过屋内老头的床还有店面，走入了锻造坊。
和正直春季的室外不同，梵洛踏进锻造坊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了滴滴汗珠。
无论哪一个季节，老头儿家的锻造坊都是恒温的，这得益于那个占据四分之一个空间的锻造炉，它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燃起炉火烘烤着整个锻造坊的空气。
梵洛轻轻把盘子放在老头手边的工作台上，升炉火是个精细活儿，最怕别人打扰，吃过瘪的梵洛尽可能放轻自己的动作，炉火的温度将直接决定他们每天的工作质量。
片刻后，老头儿直起腰来，划一根火柴丢入炉中，催动了雕刻在炉内壁上的法阵。
魔法熔炉——这是这个炉子的准确名字，刻在炉内的法阵蕴含着催动火元素的法术力量。
短短几秒后，那闪烁在煤炭上的星星火光突然暴涨，瞬间吞噬了整个炉腔，赤红色的火焰翻滚着，如同有生命般欢呼跃雀。
今天的炉火升的很完美，老头儿的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转瞬即逝，整个锻造坊的温度也因此骤然暴涨，不一会儿，汗水就开始浸透梵洛的布衫。
看到炉火完美燃烧的梵洛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开始和老头一共享用早餐，成年人巴掌大的三明治，他吃两个，老头要吃四个。
他吃辣酱，老头只吃番茄酱。
虽然梵洛曾用心给老头儿讲解过，因为工作流汗量超大的老头儿应该多摄取盐分少吃甜食，然而钟爱甜味的老头儿表示老子他妈是个铁匠，听不懂你那一套。
然后梵洛也想明白了，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有的方面完全无法交流，因为基础常识并不对等，就像眼前炉内蹦跳的火焰一样，在自己那个世界，是不可能有会跳迪斯科舞步的火苗的。
而且它炸裂的节奏好的丧心病狂。
对生活的好奇是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之一，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
梵洛在来到老头儿家的第三天，烧掉了自己从地球带过来的那套衣服，连内裤都没放过。
他对那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留念，有的只有遗憾——但那些已经无法完成的夙愿也被他放下了，与其为此恋恋不舍，不如抬头向前看看现在的生活。
从万众瞩目的黑帮少主跌落到出租屋内的死宅少年，有过经验的梵洛知道如何发现生活中有意思的方面，而且这个世界也要比他当初在出租屋里打过的rpg游戏要更有意思。
类似中世纪的世界，魔兽，魔法与剑，这些浓重的异世界成分让梵洛颇感兴趣。
然后他就来了老头儿这儿当了个铁匠学徒，毕竟这里不需要对异世界文字的了解，也不和其他矫情的店铺一样要查自己的居民证。
说起锻造，其实梵洛并不陌生，当初年少懵懂的他因为一部电影对锻造产生了莫名的兴趣，然后就被帮派内那几个异常认真的老东西逼着打了七八年的铁。
现在，梵洛开始感谢那段时光了，虽然是后来才了解到老头儿从来不轻易收徒，但当时接受老头儿测试时对魔法熔炉一筹莫展的梵洛也正是靠着打的一手好铁得到了赏识。
在老头儿这儿过了有两个月了，梵洛的锻造技术进步神速，基础在先，其次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也确实折服了老头儿，虽然他从未夸奖过梵洛。
吃完早餐后，老头开始了今天的锻造，他夹起一大块粗铁放入炉中，梵洛同时坐到自己的工作台旁，拿出了放在桌膛内的散件，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躺在梵洛桌上的，是一柄西洋佩刀的零件，当然，这是梵洛印象中的叫法，在这个世界的叫法是启刀。
梵洛并不去追究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他只知道和自己原本世界类似的结构着实让他省了很大的劲儿。
这是半个月前老头儿接下来的一个订单，订单另一方的人不容小视，但老头儿还是自作主张把工作交给了身为学徒的梵洛。
梵洛也心宽地接下了，反正造不出来人家找的不是自己。
但正如老头儿刁钻的眼光所预料一样，梵洛近乎完美的完成了工作，虽然这其中不乏自己的帮助。但这小子画的组装图自己丝毫没有参与，不如说，自己根本没法参与。
虽然老头儿平常也会画一些图来确定组装效果，但从来没有像梵洛一般精细，那布满了三张白纸的效果图让老头惊讶无比，哪怕是一个从来没学过锻造的普通人，看过梵洛的效果图也能清楚地明白他会锻造出什么东西来。
老头儿很好奇，他不知道梵洛的锻造技术是从哪儿学来的，但他并不打算主动去问，这个满身伤痕坐在自家门口的少年身上布满了秘密，但他不想去探究。
一切皆因为当初自己看到他时他的眼神——坚毅，刚强，正气浩然。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老头儿选择信任这个年轻人，也不想过问太多有关他的事。
今天是要交付启刀的日子，梵洛不慌不忙地铺开自己的工图——这是他和打铁一起学的工程制图知识，他曾一度怀疑自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学那么多难度极高的东西，但现在它们都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了。
今天是最后的工程，组装启刀。
刀鞘是与刀身完美匹配的自然不用多调整，护手，刀柄以及装饰是最后的工程，虽然这些东西在梵洛设计当初就决定好了尺寸，但人工锻造难免会有差池，他不可能和打了一辈子铁的老头的精细程度相提并论。
大到刀槽的修整，小到一颗铆钉的打磨，想要造出完美的作品，就要无微不至地雕琢。
打磨木制手柄的木屑，固定刀身，调整护手的位置，上铆钉，打磨刀柄整体，这些听起来不难的工作直接消磨掉了梵洛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期间，熊熊燃烧的炉火已经烤干了梵洛的汗衫足足五次。
终于，在临近中午时，梵洛完成了组装。
亮银色的刀身，镂刻着流云雕纹，从刀尖直至刀柄一气呵成，仿佛真正的气流划过一般流畅。棕色的木制刀柄，搭配鎏金雕刻的精铁护手，说是武器，它更像是一柄艺术品。
梵洛握紧刀，朝着老头脚边的粗铁矿堆一刀刺入，精心打磨的刀刃没入矿堆中直至刀柄，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梵洛轻轻抽出启刀，在炉火的照射下，没有任何一丝划痕留在那美丽的亮银色刀身上。
老头儿看了看粗铁，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梵洛手中的启刀。
普通的粗铁无论怎样打造都不可能有那样的光泽和硬度，而梵洛自作主张在打造过程中加入了另一种金属——秘银。
其实合金的打造方法早就有了，但那大多用在最高阶的武器打造上，所使用的材料也都是极其稀少的贵金属，它们之间的有机结合锻造出的武器大多会名震整个世界。
但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用过低级的金属来进行合金，实在没有必要，这些金属没用元素加持，合金锻造不可能如同高级金属那样通过元素融合来进行，考虑熔点和比率的难度太大，是傻子才会进行的尝试。
但梵洛成功了。
并不崇尚这个世界的魔法的梵洛慢慢试验秘银和粗铁的比率，从耐心和磨砺中提取出了这把利刃。
它的锋利程度甚至远超秘银大刀——那可是需要大量精炼秘银的奢侈武器，这把启刀的造价可要低得多，而且更轻巧，更具韧性。
老头儿给与梵洛充分的信任，他没有阻止浪费大量原材料的梵洛，因为打了一辈子铁的他相信梵洛的理念，也想借他之手来看看新东西。
现在，这把启刀的成功让老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根本的进步了。
这是他对自己的悲哀，而这种悲哀在遇见这个少年后似乎要开始消散了。
梵洛还刀入鞘，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这大半个月的成果，他还是蛮开心的。相比那些在出租房的游戏中虚度的时光，锻造要有意义得多。
“要我帮忙吗？”梵洛眨了眨褐色的眼睛，一边伸懒腰一边问道，浑身的骨头随着他的伸展劈啪作响。
“休息吧，你的工作完成了，这些是我的活儿。”老头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炉火回答。
“好，您完事了我就准备午餐。”梵洛知趣的将这柄启刀摆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离开了锻造坊，因为他知道，自己需要留一点空间和时间来给老头儿把玩一会儿启刀，他老人家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差点把粗胚烧毁。
梵洛强忍住想笑的冲动逃出锻造坊，打开了铁匠铺的店门，宣告戴李安铁匠铺今天开张。
戴李安是老头儿的名字，这里的人都叫他老戴。
看店哼歌，和邻居拉家常，和年轻同伴讨论姑娘，顺便用自己这张帅脸撩女孩儿。
梵洛无比享受这种生活。
午餐是烤肉，还有面条，这是白天少有的老头儿到店前的时间，他会一边吃饭一边听着梵洛和人交谈，随口补上两句或者哼几下表示他在听。
接下来下午的漫长时光留给梵洛看店，他坐在前台画工图，设计一些刀具，打算为自己打造一把武器。
他没有想过要一直当一个铁匠，所以他也从来不喊老头儿师父。
就在他严肃地思考是日式打刀更帅还是巨剑更帅时，有人敲响了店门的前台。
会这么恭敬地敲响前台的人，梵洛在这两个月只见过一个。
“哟。”梵洛笑着站起身来，看向眼前穿着帝国军装伫立在店门前的优雅青年。
“贵安啊，少将大人。你定做的刀完成了，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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