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的证据很成问题，目击证人和现场录像的缺失都使这些证据变成了间接证据，我们都知道，如果没有决定性的直接证据，犯罪嫌疑人就永远只是犯罪嫌疑人，请问检方为什么如此笃定地认定我的当事人有罪？”
一个高挑的，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的，面容清秀却目光坚毅的律师，此刻正站在辩护席发表这自己的意见，大声的质问换来了旁听席的喧嚣，有议论的，也有叫骂的，在无知的公众眼里，为罪犯辩护的始终都会被打上坏人的标签，殊不知，有冤不辩，有疏漏不查实，仅凭民意就对证据的缺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意地判刑，这才是对法律最大的侮辱不敬。
毕竟对案情一无所知的民众，在这种事发生以后，也只会随着大家的流言动向议论叫骂，他们靠这个获得从未有过的自我认同感。
真是可悲。
“法官先生，在案发现场，警方以发现了我的当事人的理由为由，认为我的当事人有嫌疑，然而我的当事人是案发现场商铺的员工，而且据我所知，警方的指纹上叠加了一层不明的纹路，请问，警方凭什么用一枚被污染的指纹当做指控我的当事人的证据？”
旁听席的议论已经开始沸腾，甚至已经有谁将粗话骂出了声，法庭审判估计一时间是无法进行下去了。
“肃静！”
一直不说话的法官终于开口维持起法庭秩序来，议论声在法官锤声落下后也平息了下来，只见法官与周边的陪审商量了一下，几人互相点点头，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最后由法官发表了最终意见。
“休庭再议。”
“呼——真是不容易啊——”
走出大院大门，黄泉川终于忍不住身上这一本正经的的装束的束缚，扯掉了头绳任由一头长发披散到肩膀上，又一手扯松了领带解放了自己的脖子——原来这西装内衬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从一开始就没扣上过，而是靠着领带结勉强顶着的，此刻放飞了自我的黄大律师，从脖子根倒锁骨都隐约地暴露在了明媚的阳光指下，也不管自己白皙的皮肤和隐约暴露的锁骨引得多少经过身侧的人的注目，只是只顾着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摒上一口气，伸了一个惬意且彻底的懒腰。
“熬了一晚上了——回家……哈啊~睡个觉吧。”
“看来黄律师为了找检方的茬，确实下了一番功夫啊。”
身后略带嘲讽的声音穿进了正享受筋骨拉伸后，那阵惬意袭来的黄泉川的耳中，后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冲着那年轻气盛的检方书记打了个招呼。
只是这小书记似乎并不领情，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是我找茬，是你们检方没有发现警方的问题，大家都先入为主了，可是查案是最忌先入为主，如果真的有冤怎么办？”
被记恨的律师看起来有些无奈。
“法律应该是不带私情的，严谨慎重的，你也不必记恨我，维护法律无私只是我的工作。”
“如果……嫌疑人真的是罪犯呢？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小书记显然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依旧只是略为迟疑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反而让黄泉川笑出了声。
“就算无冤，就此完善证据链不是更好吗？反正又还没宣判，你们还有时间。”
这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小书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然而被她质问的黄律师显然并没有多少耐心陪她在这里僵持，只是挥了挥手便出了大门，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出名，黄泉川确实有相应的觉悟。
算了算年龄发现自己和黄律师是法学院同届毕业生的小书记，不无悲愤地感慨着，只不过这悲愤里夹杂的，是微妙的羡慕与佩服。
当然了，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被他们羡慕敬佩或当成敌人的黄泉川，在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慢悠悠地晃进家门，随手一甩把门关上后，黄泉川终于整个人的身形都彻底垮了下来，即便她身上还穿着西装，但给人的感觉已然彻底从一个光鲜亮丽、干练精明的律师彻底沦落为一个整天被迫家班，从而无法整理自己仪容的邋遢白领。
只见她脱下外套，随意地将之扔在客厅的黑色沙发上，然后把自己的身子往三人座的同色沙发上一抛，随着沙发的呻吟与颤抖，某个累到了极点的律师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扔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然后就是脸往靠枕里一埋，关手机、开空调、开电视、睡着，整个过程就像已经做了无数遍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42寸的壁挂液晶电视里正播放着刚刚休庭的案子，墙上的时钟忠诚地见证着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是这空调开得低，还是因为冷色系简约装修的缘故，这房子让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冷了，而就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正放着一个盛满了烟灰的透明烟灰缸，从就放在旁边的特醇七星的灰色烟盒和叠在烟盒上的zippo打火机来看，很显然房子主人虽然有抽烟的嗜好，但并没有过把烟带到公共场合去的打算。
而孤独地躺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的黄泉川，此刻刚在熟睡中把脸从靠枕里挪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被闷的还是睡得不安稳，她的眉心，正紧紧地皱着。不适地闷哼一声，熟睡的人转了个身子，从趴转为了侧躺，左手胳膊正好搭在了沙发边上，一簇阳光聚拢在了暴露在窗帘阴影外的，悬在沙发外侧的半握拳的手上，阳光顺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的金色雷纹流转，最后聚集在戒指中央，内嵌的水钻上，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炸裂。
黄泉川显然是真的累了，本来睡眠质量并不算太好的她，现在正陷入熟睡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她是被饿醒的。
迷迷糊糊地摸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窗外的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开机，果然看见了自己父亲打开的数十条短信，一条一条打开看，除了前几条在问怎么不开机，后面几条基本上都跟和老政委似的，语重心长地和她分析律师工作怎么怎么不讨好，不如回家继承家业。
“神tm继承家业……我不吃饭的吗？”
哭笑不得地关掉短信窗口，黄泉川的眼中充斥着一种无奈的苦笑。
“何况我又不是完全没做这些事。”
她嘀咕着从茶几隔层里抽出了一台正充着电的笔记本电脑，极其熟练地登录了一个论坛，顺手打开了论坛Q群，十分熟手地开始翻看今天的公告和新的求助帖。
这个论坛是本市神棍们的聚集地，用的是租来的海外IP和服务器，要注册成正式成员还要进行严格的验证，上面有这个城市所有非正常现象的情报，也有各种各样的游客求助帖，看起来非常正式严谨，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正经的论坛，却有一个槽点满满的名字。
——为了十块钱。
天知道论坛主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头脑风暴，出了什么样的毛病？
反正在网络后的神棍们，在这样一个不公开私人情报的网站里，多少还是过得轻松加愉快的，毕竟大家都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不是？谁还没个正职的？
现在只有老一辈人才会把一些看起来滑稽事情当本职吧？
黄泉川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子，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可乐，抽出一直烟点燃，慢悠悠地继续翻看着论坛的求助帖。
帖子下面基本都有人回复接取了，看来她还是来晚了一步，不过最近忙案子，也顾不上什么求助帖了，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好事。
黄泉川无所谓地耸耸肩，正准备关上电脑，然而就在此时，万年潜水的论坛主却破天荒地在群里出来了，并且点了黄泉川的名，说是有一个事情，委托人指明了，只要黄泉川去办。
看见坛主的话，黄泉川哀嚎了一声，立刻在聊天室里打字回复：
嗷，坛主，我最近在跟案子嗷！你知道的！
然而论坛主显然知道黄泉川想要说什么，她只是回复了一个让前者无法拒绝的情报：
这个事情，搞不好和你的案子有关。
“和我的案子……有关？”
不出坛主所料，黄泉川果然没有再继续回绝，此时她将烟灰轻轻地谈进了烟灰缸里，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喷出一股白色的烟雾，轻轻地嘶了一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最后给了坛主一个对方想要的回答。
“我接受这个委托。”
得到了满意答复的坛主很快将委托人的相关信息发给了黄泉川，而收到了信息的律师，却陷入了沉思，用审视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眼前的地址和委托人姓名。
尚德路72号，姓许，许岩。
她目前正为之辩护的犯罪嫌疑人涉嫌谋害的被害人的家属，是被害人一手养大的亲弟弟。
静静地看着地址沉思了许久，黄泉川的目光猛然一凛，一把将烟按进烟灰缸里掐灭，抓起钥匙和手机，把电脑一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走进了繁华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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