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和希望，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两个词。
因为等待和希望才是最残酷的话语。
当人们面临痛苦的时候，便会开始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未来。一旦对未来诞生出了希望，他们便会开始等待，爆发出令人惊奇的意志力与生命力。可是，所谓的希望终究不过是一个，如同镜花水月般的幻梦罢了，在等待的终点将会迎来的，往往都是于此截然相反的结局。
人们总是去寻求希望。因为无论最终的结果为何，他们都需要能够跨过眼下痛苦的力量。人们，怀抱希望，并坚信那就是等待所将带来的未来。如此，希望便成为了他们信仰的代替品。
等待和希望。这两次词语或是能让人跨越痛苦、或是给人带来最残忍的绝望。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对现在的否定。
「祂看见许多的人就怜悯他们」--马太福音
基督教是一个充满怜悯的宗教。祂怜悯世人，并告诫信徒要怀抱怜悯之心，许以他们美好的未来。
我想，希望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怜悯呢？祂怜悯人们的痛苦，许诺给人们死后的幸福。而我们则在怜悯着自己，幻想着痛苦之后的美好未来。
“人们在痛苦中孕育出的对自己的怜悯。”我觉得这就是希望的最初样貌。 而无论是祂对人们生前的怜悯，还是人们对美好未来的希望，都是在对痛苦的否定。
人们向往着不存在的未来，否定着眼前的生活、否定着痛苦和悲伤、剥夺它们的意义于价值。
我喜爱痛苦、喜爱悲剧。因为那才是最能触及到人们灵魂的艺术。苦难和悲恸才是生命的本质，有了它们，幸福才拥有了价值。
我们生来便诞生于这个世界，不是天堂、亦不是伊甸。也正因如此，这世界才会拥有它无法替代的价值，而怜悯正是在否定这一价值。因为此处不是伊甸，所以生活本身便是悲剧。否定眼前的痛苦就是在否定此刻生命的价值。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对此，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那一边。所以我不会把这段话告诉坐在我面前的潮。
我喜欢既非毒，亦非药的话语，显然，世间的真理和甜美的谎言都不包含在其中。
从休息室里出来我就直径来到了潮的病房，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期间，除了进门时简单地交换了问候的话语之外，我和潮都没有再开口一次。
潮在静静的读着手中几米的诗集，书名是《我的心中每天开出一朵花》，据说好像是刚才医师拿给她的。而我则不断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
仔细想一下这是我在已经逝去了三分之一的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告白吧？毫无经验的我，就是有着这身衣服壮胆也完全平息不下絮乱的心跳。
哪怕是已经在这个，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其他声响的宁静房间内，冷静了一个小时之后。或许其实因为她就坐在我的面前，所以才冷静不下来的吧？
潮低着头一语不发，银色的长发遮挡住了大半部脸颊。也许是她觉得滑落下的长发太过碍事，在翻书的时候总是会把一侧的刘海撩到耳朵后面。不过不一会儿头发就又会落下来，在这一小时里，这个动作重复了数次。
仔细看上去潮还真是漂亮，纤细的身材、带着一丝病态的白皙的肌肤、精致的脸蛋、修长的睫毛、加上因为身材小巧，而显得额外水灵的大眼睛、一头如同洋娃娃一般的银色长发，和她那远比外表成熟得多的内在，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无可挑剔的公主。我不是萝莉控的自信好像正在因此而崩塌动摇。
说起来潮算得上是萝莉么？不提她的外表，内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十九岁少女，应该算不上是萝莉了吧，没错潮可不是什么未成年的萝莉，而是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所以我根本就不是萝莉控，一定是这样。
“掉落深井，我大声呼喊，等待救援……
天黑了，黯然低头，才发现水面满是闪烁的星光。
我总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美丽的惊喜。”
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已经持续了一小时的静宁，从她口中念出的是一首名为希望井的诗集。
“写的好美啊，大哥哥你觉得呢？”
“恩...。”
那个既心机又无赖的医师还真会挑时间拿了一本好书给她。
我不想继续去猜想潮念出《希望井》的原因，所以只做出了简单的回复。
“看你的反应好像不喜欢啊？明明是这么美的诗句。”
“怎么会呢，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拿给你一些类似的书，要是我没记错书柜里还剩下了几本。”
听到我的话，潮和上了书，把它摆在床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大概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看了，就算你推荐给我也只会让我留下遗憾而已。”
“......。”
“比起这个，刚才的那个答复呢？凤凰院哥哥，你的鬓角落下来了哦。”说着潮用双手做出了一个把头发抓向脑后的动作。
因为没有打发胶，低着头时间一长，头发就是自然的搭下来。呆了一个小时，头发也差不多要干了。失去了水分的头发开始变得蓬松。我在被潮提醒后，从新把乱发和搭裸下来的鬓角压回了背头。没想到，连潮也看过那部作品啊，这对姐妹真的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你和E子商量了些什么啊？”
“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不过如果你来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潮竖起食指抵在唇间，向我坏笑道。
我也真是老了，完全看走眼了。居然被几个年纪比我还要小的女孩溜的团团转。提案虽然很有诱惑力，不过信你才有鬼啊。
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傻到相信她，一开始还没有确认，不过现在我算是懂了。也许是收到了心机无赖的影响潮完全把自己的病当做了武器，以此毫无顾忌的对我发起攻击，丝毫不在意被我察觉。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就算我发现，我也毫还手之力。
“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原来这么廉价。”
“当然是骗你得啦，就算你亲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那你的答复呢？”
她放下手，从身边抽出枕头抱在胸前，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为什么要选我？”
在考虑了一分钟以后我决定先问出几个疑惑。
“你觉得呢？”
“除了我以外不认识其他人了？”
“不是的哦。应该说必须是哥哥你才行。”
“为什么？”
“这也是秘密！”潮突然把脸扭向一边，将整个人埋入枕头，打断了这个话题。
“那位什么说是为了C子的计划？”
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按潮所说，这件事也会和C子有所关联。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其中的关系。
“果然和E子姐姐说的一样迟钝呢，男生都是笨蛋么。”
“意义不明，爱迪生和牛顿可都是男的啊。”
“为什么会扯到牛顿和爱迪生啊！反正你自己想拉！”
“好吧....。那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
无论潮的回答会是什么我想我都会答应她，所以这可能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可是只有这一点，我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因为那是我迄今为止都未能理解的感情。
“你喜欢我么？”
“......。”“......。”
话音落下，潮的身体突然僵硬在原地，露在枕头外侧的手臂发出机械式的颤动。而在我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她飞速的抓起枕头向我抛来。
“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枕头、漫画、小说、甚至还有老式的PSP接二连三的向我砸来。
啊...好像不小心踩到地雷了，从她这个样子上看应该是传说中的害羞了吧，原来现实中女孩子害羞起来也是这么可爱啊，当初看书的时候还一直以为被骗了。
捡起各式各样的飞行道具，当我再次抬起头时发现的是一个，单是站着就仿佛随时都会跌掉的少女。
银色的发丝长度盖过了背后的屁股，蓝白色的病衫袖子也把手掌遮住了大半。少女像是在用尽全力保持着娇小身躯的平衡，仿佛只要病房里拂过一阵微风她就是随之倾倒一般。
“没事吧！”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上前扶她一把，不过却被她伸出的手拒绝了。
“没事，麻醉的效果差不多已经要消失了，应该站得起来。”
麻醉？对了，医师在冲进来的时候似乎也提起过经脉麻醉，那不是手术期间使用的作用全身的麻药么？
“你做手术了么？快躺回去。”
“没关系的，只是为了镇痛而已，因为对止痛药都差不多产生了抗体和依赖性，所以偶尔会诱导性麻醉的静脉麻药，和镇痛的复合麻醉。明明都说了早就习惯了，结果还是非要让我注射，搞得身体都不听使唤了，站都站不稳。”
“好了，等下再说，快躺回去。”
“是我自己想站起来的，这样比较安心。”
潮坚持着晃动的身体，短短的一两分钟内就有几次差点摔倒，光是向前移动一步，都像要举起沉重的杠铃一样艰难。
她就这样一步又一步的向前挪动，从病床前踏出了四五步，当到达我身前时，潮放弃了移动。
她扶着我，让我坐在凳子上，然后转身，坐在了我的腿上。稚嫩的手掌用着微弱的力量抓起我的双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头顶，接着靠倒在我胸前。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向不喜欢的男生告白的女生么。”
胸前响起了潮微弱的声音，明明是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可却又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胸膛，一字不落。潮的声音变的有点奇怪，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猜不到她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也可能这只是我的多虑，她声色的改变或许只是因震动传导而产生的效果而已。
“应该不是吧。”
“为什么是应该啊！大哥哥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究竟会喜欢我什么。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发现我有任何一个会被人喜欢的优点，而且潮这么可爱，配得上你的男生找遍全世界都不会有太多，更别提我这种人了。”
“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把人的优点和缺点分别装进了两个袋子。他将装有优点的袋子放在人们胸前，装有缺点的袋子放在了人们身后。所以大家明明可以看到他人的缺点却只能看见自己的优点，而哥哥你好像被装反了呢。”
“没那回事，你觉得好，只是因为我把自己的缺点的袋子藏起来了而已，正因为是我亲手藏起来的，所以我才比谁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糟糕。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上帝忘记了，要在我胸前的袋子里放进优点吧。”
“才没有呢，大哥哥也是有很多优点的，只是你自己看不到而已。比如非常温柔什么的。”
“在我的字典里温柔可是贬义词哦。”
我的温柔仅仅只是伪善而已，为了不受伤害才会不去伤害他人、为了能被他人温柔对待，才去温柔对待他人。这种温柔仅仅只能算得上是懦弱而已。
“看吧，就是因为你这样才会看不到自己的优点的，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可温柔就是温柔，被你温柔对待的人会感到开心，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无论你觉得那是温柔还是懦弱，我和C子都因此而感觉到了幸福，在我们心中的这份情感，一定不会因此而改变。所以无论哥哥你是怎么想的，在我心中的这份感情才是谁都无法否定的真实。”
感情是会改变的，那是比什么都更容易改变的东西。如果潮知道了真正的我的话，这份感情也一定会随之产生变化吧。 无论那是怎样的一份感情。
“不过既然你已问了，那我就直接了当的说出来了。我可不像她们拥有那么多的时间，如果今天不说出来的话、如果这一刻不说出来的话，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像这样，将自己仅存的时间当做武器、当做保护膜、化为我无法拒绝她的理由、我无法与之抗衡的利刃，深深地刺向我唯一的弱点。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潮蜷缩在我胸前，等待着我早已注定好的答案。胸前传来了她心脏的律动，那是一段令人无法抗拒的，没有一丝犹豫的、微弱而又紧凑悠长的、游走于G弦上的动人旋律。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大概没有了吧。不过还是要你亲口说出来才行。”
“是么。”
潮说的没错，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个选择而已。对于早已知晓了我的弱点的潮来讲，我的犹豫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无论我会作何选择，最终都只能绕回这里，因为这一切早就已经被注定好了。
我抱起胸前的潮、走到病床前，把平她放下，让她躺回床上。接着替她盖好了被子，轻吻在她的额头上。
“恩。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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