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问心
引用在前：‘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值得人们为之奋斗。’，我只同意后半句。（欧内斯特·海明威）
半个时辰后，逍遥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轻梦的房门前，斜靠在门槛上急促地喘息着，头痛欲裂，近乎脱力。半闭着眼睛，缓慢平复着心绪，回想起方才识海针刺一般的痛楚，逍遥顿时眼前一阵眩晕。
‘融入了这个女孩体内的元神碎片，现在竟然在阻止我离开，看来还需再停留数日才能切断它与我的联系。’。
此时轻梦依然进入了昨天奇怪的梦境中，只是场景不再是那座宛若仙境的山脉。一座古朴的城池，青砖叠砌，饱经风霜，轻梦双眼放光地看着繁华热闹的古城，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高声的吆喝此起彼伏，琳琅满目的摊位上摆着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物件。正在轻梦目光应不暇接时，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她的身后走过，虽然五官稍显稚嫩，但仍可看出与昨夜的白衣前辈惊人的相似，身上依旧是一件白袍，只是有些破旧，背上的长剑也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难道这是前辈的少年时期？’。
轻梦连忙紧跟上少年，只见少年目不斜视，径直穿过人群，丝毫没有停留的意图，他步伐沉稳，周围的喧闹全被留在身后，他似乎走在另一个世界。少年经过一处破旧的街巷时，却停下了脚步，地面没有铺路，似乎刚刚下过雨，泥泞不堪，坑洼处积蓄着不少污水，他波澜不惊地走入其中，来到一户破落的人家门前，叩响门扉，一个妇人警惕地打开门：“我家没有水和饭食给你，你赶快离开吧。” 。
“我是个大夫，听到门内似乎有人生病，前来询问一番。”，少年眼中隐隐有蓝光显现。
‘嘻嘻，哪有背着长剑的大夫啊。’，轻梦在他身后捂住小嘴轻笑，收敛起笑意后轻梦环顾四周，‘不过真没想到如此超凡出尘的前辈也会来到这种地方呢。’。
然而妇人却丝毫没有怀疑，窘迫地将双手在衣裙上擦擦，“那个，我们家付不起诊金，也买不起药。”。
“无妨，我先前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医者仁心，我不会令你们为难。”，“那真是感激不尽了，大夫您这边请。”。 在有些破败的墙角下，一株大槐树旁两个脏兮兮的孩童好奇地盯着和母亲交谈的陌生人。
“咳咳！”，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半躺在床上，不住地咳嗽，听到开门声后他赶忙用嘶哑的嗓音喊道：“别把孩子带进屋来，惠娘。”。
“没有没有，是路过的大夫，前来想要看看情况。”。
“惠娘，你过来把门掩上，大夫麻烦您在门外稍后片刻，我有些事情要交代。”。
从关上的门后隐隐传出些模糊的交谈声，“惠娘我和你说过不要再找大夫！我们家是真的付不起诊金和药费了，家中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再变卖了。”，“可是你的身体，再说大夫也是医者仁心。”，“没有钱你去哪里买他们的仁心？前次我苦苦哀求医馆先立下字据，待我病好后慢慢偿还，还不是被一口回绝！”，稍稍平息愤慨之后，中年男子继续开口：“还有前天你找来的大夫，倒是说可以不收钱，但那个畜生却要咱们的女儿抵债，实在是……唉，你赶快找个借口让这个人离开吧。”。
重新打开房门，妇人露出抱歉的神情，“还请大夫海涵，我那当家的实在不愿意就诊，实在是麻烦您了，我们穷人命硬，像这种病撑着也就过去了。”。听见了方才二人间对话的轻梦气鼓鼓地看着低声下气的妇人，‘竟然如此误解前辈，前辈就赶快离开好了！’。
“你们不必担心诊金的问题，就算我想讹诈你们诊金，这恐怕去上报官府的钱是入不敷出啊。”，轻梦惊讶地看着少年时期的前辈，‘原来前辈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妇人迟疑了一阵，“这，倒也是。”。
“我听这咳嗽声，怕是病人得的是咳血症啊，还是应该尽早服药治疗，毕竟他是你们这一家的顶梁柱啊。”。
妇人一听便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下，不住磕头，“还请大夫救救我丈夫，我们一家可不能没有他啊，这诊金和药费我们一定会还上的。”。
不管地上的妇人，少年径直走入了屋中，听到刚才的话后，中年男子也是有些害怕，但还是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我知道自己这病很严重，但这钱，能否先立下字据？”。
少年拿起男子的手腕，“可以，闲话少说，先给你诊治病情。”。
“果然是咳血症，不过还好尚不严重，我先用古法给你舒缓病情，一会再去开药。”，说罢，少年将右掌放在男子胸前，轻梦只见莹莹绿光一闪而过，惊呼出声，“好浓郁的生机！”。
移开右掌后，男子用床旁的布巾捂住嘴巴，忽的咳出一口黑血。“多谢大夫施救，现在我感觉病已去了大半。”，男子正欲起身，却被少年止住了，“不可，这病还需再静养些时日。”。
和门外的妇人交代好事情后，少年转身去了药店，看着少年熟练地说出药名和斤两，轻梦点点头，‘唔唔，原来前辈还是真的精通医理啊。’。
“多谢惠顾，统共是一两白银。”
拎着药包走回了院子，将其交到妇人手中。“早晚各煎一包药给病人服用，用文火将一石水煮到一碗水即可。”。妇人拿出两张刚刚请人拟好的字据，“这，诊金还有药钱还烦请大夫填上。”。
“诊金就算成二十文，这六天的药材总共八十文。”。
少年将其中一张压好指印的字据收入怀中，正欲离开时，却被妇人叫住。“这，大夫宅心仁厚，我家无以为报，不若在此用了午膳？”。
蹙着秀气的柳眉，看看桌上摆着的饭菜：一个冒着热气的杂面馒头，两碟面裹的蒸菜，一碟酱菜，轻梦不禁想到：这么粗糙的饭食，前辈会答应吗？
不料少年竟欣然答应了，坐在石凳上正欲动筷，却无意间看见原先的两个孩子正站在桌边，直直地盯着碟子中的馒头。看见妇人重新走回厨房，少年便拿起馒头，掰成两半，递给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有些迟疑，看看眼前的馒头，想起娘亲刚才的训诫，并不敢伸手去接，“我不爱吃馒头。”，听到这句话，两个孩子赶忙拿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轻梦站在一旁，有些心酸地看着两个孩子鼓鼓的脸颊和止不住的笑容。自幼生活在圣地中的她，自然是从未见过这种场景，而前辈正在认真地咀嚼着每一口她在先前不屑一顾的食物。
趴在桌沿上，一个孩子天真地问道：“您是仙人吗？”。
‘唔，身背长剑，白衣飘飘，意气风发，此时的前辈确实很有仙人的风范呢。’，听到孩子的话，轻梦心中有些欣喜。
“您和娘亲给我们讲的故事中的仙人好生相像啊 ，仙风道骨，鹤氅宽袖，白发白须。”，少年只是和煦地笑笑，并不言语。
‘原来前辈变化成了这幅模样，难怪这家人没有怀疑啊。’，轻梦忍不住在脑海中试着想象了前辈变化后的面孔，顿时响起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自此这位白衣少年在此居住了数日，为城中的贫民诊治伤病，梦境中的时间一晃而过。一日，白衣少年正坐在茶馆中斟茶自饮，忽然抬头望向街道对面。对面是一家名为碧云阁的舞馆，红衣艳影在其中不断舞动，娇笑声自其中放荡地传出，羞红双颊的轻梦看着少年步入其中，‘原来前辈竟也和那群放浪的男人一般。’，恨恨地咬着银牙，最终轻梦还是跟了上去。
舞女们看见突然走入的清隽俊逸的少年，都娇俏地围上前去想贴在其身旁，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柔和地推开。轻梦调皮地向这些女人扮了个鬼脸，‘不过前辈究竟是为何来到这里呢。’。
少年径直来到舞馆的后院，一位七八岁的女孩跌倒在地，一把扫帚横倒在一旁，小手捂住的脸颊下，赫然是一个通红的掌印。“张少爷能看上你这小丫头，是你这辈子的福气，你还敢拒绝？”，丰满美艳的管事厉声呵斥着，旁边一个脸色苍白虚浮的青年阴恻恻地笑了，“玉管事，别下手太重了，一会把她送到我的房间里，嗯？你小子是谁？”。
玉管事见来了一位俊秀的少年，连忙扭着水蛇腰走上前去，“这位小公子怎么来到后院这里了？舞馆……”。
“不要说话。”，少年眼中蓝光一闪，玉管事和其口中的张少爷便目光呆滞地双双倒在了地上。少年弯下腰想扶起女孩，女孩趁势立马抱在他胸前，“呜呜，大哥哥，我好怕，我好怕。”，轻梦着急地看着那个小女孩抱着白衣前辈将小脑袋埋在他胸前肆意地哭泣着，某些黑色情绪在轻梦的心中隐隐升起。
就在这时，一丝诡异的微笑浮现在女孩嘴角。突然逍遥咳出一口鲜血，将面前的黄土染成了深红色，“扑”的一声轻响，弯下腰的少年跪坐在地上，小女孩低着头站起来，发际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神情，轻梦双手捂住樱唇，眼泪瞬间挤在眼角。
一柄匕首大半的刃身皆刺入了少年的胸膛，“嘻嘻嘻。”，站起身后的女孩微笑着双手握住刀柄，将匕首全部没入，“噗咳。”。
“啧啧，通玄剑宗无尘道唯一传人，先天剑胎，却叛出师门，沦落为一介散修。如今宗门对你已经下达了天诛令，长老们绝不会让宗门传承流传在外。”。小小的手掌中灵活地转着一枚肃杀的令牌，女孩乖巧地歪着脑袋，注视着少年的表情。
手中一块晶石光华流转，生成一块光幕，轻梦呆滞地注视着其中发生的一切：是前天少年到过的第一户人家，此时他们正在愤怒地将剩下的药材扔进火盆，妇人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据，略显狰狞地撕成碎片摔进了火焰中。
紧紧地攥住两边垂下的青丝，轻梦紧紧闭上双眼，“不要，不要啊！”。但女孩的声音仍如梦魇般响在耳畔。
“嗬嗬，你去过的所有人家现在应该都在做这种事哦。我们只是给他们出示了我们的令牌，再变些戏法，他们就相信了你是趁机吸食生气的妖族。你为他们付出如此多心血，也不过是水中捞月。”。
俯下身，女孩在少年耳畔戏谑着说道：“你在黑暗中点燃自己，看到的也不过是更深的黑暗罢了。”。
紧接着却是女孩讶异地看着少年并指为剑，飞速点在她的额头，随后方才不可一世的女孩便身形趔趄，近乎倒下。与此同时，少年手中捏破了一纸符文，从院中瞬间消失，只留下冲起的些许尘土和一块还在地上晃动的银锭。
通玄剑宗某处暗地，一个身影猛然站起，“本来以为禁法匕首一出便毫无后顾之忧，没料到这个叛徒竟然还握有一张虚空遁符，还折损了辛苦培养的一名影杀，操控她的神识烙印刚刚被这个叛徒抹去！”。
一阵眩晕之后，轻梦才发现自己和前辈身处一座破败的古庙之中，已经入夜，一堆篝火在眼前暖暖地燃起，见前辈正准备脱下上衣，轻梦连忙害羞地捂住双眼，但最终还是从指缝中偷偷地注视着。露出白皙而修长匀称的上身，少年开始治疗胸前触目惊心的伤口，绿光不断闪现，但最终也没有完全治愈那道可怖的创伤。
用一截白布简单地包扎住伤口，少年盘坐在火旁，轻梦也羞红着脸在少年身旁坐下，却被少年突如其来的自言自语吓到了。
从上衣的内袋中掏出一叠字据，少年沉默着注视着白纸黑字间斑驳的血迹，将其悉数扔进了火堆中。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他们。”。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双眼，波光流转，“更深的黑暗吗？我看到的却是璀璨星河。”。
听到这句话的轻梦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破开大洞的庙顶，赫然是闪烁的繁星，若隐若现间，点点星光遥相呼应。
“他们可以抛弃我，诅咒我的名字，有时世界只会告诉他们它想说的真相，但一切皆是我的选择，而与此无关……”。
后记：女孩稳住身形后，惊恐地抱住脑袋，颤抖着蹲在地上，“我已经，不想再杀了。”，感受到脑海中并无异样，摸向额头，却发现是光滑一片，原先的印记早已消失。“解、解脱了……”。看见地上落着一块银锭，女孩赶紧捡起藏在怀中，从后门逃走了。
杂谈：
逍遥介绍补充—逍遥原从师于通玄剑宗，剑道天赋惊人，后由于某种原因离开宗门。（会在番外篇写出，不会再用回忆杀占用正传）
通玄剑宗—具有上古剑仙传承的古老剑道世宗，分为无尘道，无情道，无忧道，其中无尘道正渐渐走向没落。
影杀—自幼买来的孤儿，将其种下可以远程操纵的神识烙印，严酷地锻炼其反应能力和速度，为宗门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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