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糟糕无比。
我畏惧着那个梦——那个支离破碎的梦。
放学的铃声响起。
黄昏的晚霞燃遍了天空,深邃的红色,仿佛昨夜梦中的赤色之日。
为了躲避那样的风景,我加开脚步,回到家中,打开房门后,我踏入其中。
坐在凳子上,我考虑先把作业写了再说。
随后是深夜。
冬季的夜,来得相当早。
仿佛冻结的夜晚,渗出的寒意。
我躺在床上,却不敢闭上双眼。
啊啊,心脏无比激烈的运动着。
仿佛要越出这身体。
这是恐惧。
我这一天都活在这恐惧中。
所以,至少今晚。
只要今晚不在做那样影响深刻的梦,我也——
意识开始模糊。
我无法抵抗睡意,顺着重力下沉。
似乎听到遥远的歌声。
但我已经毫不在意。
......
我茫然地遥望着天空。
深邃的黑暗。
在那之后,无比醒目的朱色太阳,毫无温度。
我陷入了绝望。
又一次,我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没有生命与温暖,只有死亡的绝境。
“为什么,会是太阳?”
耳畔传来了缺少情感的声音。
昨夜梦中的那个白色少女,仿佛一开始就在我的身后般自然。
在近距离的感受下,我再一次确认她是比死更为可怕的存在。
如此便是死神了。
她如昨夜一般,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白色的身影与深邃的夜如此不合。
她,是在向我发问吗?
“嗯,因为那个光很强烈吧。”
我自然地回答。
那个圆环状的赤色球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月亮。
“......知道了。”她稍稍低下头。
这个行为,代表了什么吗?我有些在意。
“难道那个,是月亮吗?”
她摇了摇头,明了地表示那个确实是太阳。
我有些焦躁。
她并不是人类,并且还是死神。
可为什么,我并不会畏惧呢?
明明恐惧着这样的世界,却因为身旁有着人形的存在而安心。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咬了咬牙。
但她显然并不会在乎我的思考。她无视我,以犹如幽灵的脚步向着某处走去。
那使我感到惊讶。
因为,她所走的道路通向的是我的学校。
我跟上了她的步伐。
我观察着她的背影,那是个有些缥缈的后背,仿佛机械般固定的步伐,使我感到空洞。
就像是被限定的程序一般。
我追上了她,即使如此,她也无动于衷。
我有些无法忍耐,于是向她问道。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我诚心地发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少女。她连看都不看我,继续走着。
难道,没有听到吗?我理所应当地想着,又理所应当地否定。
后方传来了轰鸣。
似乎,是那个无形的旋涡又在碾压着这个世界。
仿佛磁石一般吸入,随后又犹如台风一般肆虐。
其中夹杂着那流水的清晰,仿佛是发出嘲讽一般。
我向后望去,在被朱色赤日照耀的这个世界,唯有幸存的建筑残喘着。
这多少,使我有些伤感。
但我,可能并不是多么抵触。大概是因为已经适应了。
还是说,是因为我亲身体验过被流体碾碎的感觉吗?
“那个旋涡,到底是什么?”
她依然没有回答。
很快便抵达了学校,她走入了那里。
“要去哪里?”
我向在教学楼内爬着楼梯的她问。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对这样无意义的话表达疑惑。
——看了还不知道么?
仿佛这样,向我问道。
打开那很久不曾被打开的门,她踏入了这栋建筑的顶楼。
这里便是她的目的地吗?
我随着她的视线,在高处俯瞰着世界。
“啊!”
我发出了惊叹。
在那个视野无法望见,但是,在高处却明显地望见了。
这个世界渐渐破碎。
远方的天际是无穷无尽的黑色,远处的大地是无法感受的深邃。
天空与大地连成一片,最后被碾碎。
能够感受到的震撼,与绝望。那如同嘲讽着人类进步的光景,到底意味着什么?
猩红的阳炎照耀着我。
我注意到,那朱色的太阳离我是如此的近,甚至使我产生被吸入的错觉。
而她却迎着太阳,只是轻轻伫立着。
我无法看出她的感想。
那张脸,没有任何改变。
既不震惊,也不悲哀。
既不感动,也不喜悦。
只是,单纯地俯瞰。
审视。
“你,到底是什么?”
我问。
本以为她并不会回答,然而,这一次她却转过头,直面着我。
以那恍若机械的声音,轻轻地,淡淡地宣示。
“法官。”她的声音,不包含感情的波动,“人的,法官。”
那到底代表着什么?我无法理解。
然而,我却因为这发言而显得狼狈。
人的法官?是指审视人的罪吗?
我想发问,可一但正视她,我便失去了底气。
我只是默默地偏过了头。
她似乎是没什么兴趣,就这样望着这个世界。
时间的流逝无法感知。
到底什么时候,会把这个世界破坏。
我这样迷惘想着地同时,她将手指点向了我。
“时间到了。”
义务性地说道。
我还没有理解,便感到意识无法集中。
睡意涌上,我就这样闭上了眼。
啊啊,我理解了。
我,回去了。
......
那之后,我醒了。
听到了耳旁传来滴滴地闹钟声,表示着白昼的到来。
新的一天。
我取走了些许的焦躁。
可是,仍然很在意。
......
平常的一日。
没有什么特别,就这样度过。
而在深夜,我仍然忐忑着。
入梦之后,我会再次进入那个地狱。
但是,一想到她,不知为何便有了些期待。
这样的我,说不定也出来问题。
......
然后在梦中,我遇见了她。
依然是那样冷漠的她,现在却使我有了些许的亲切感。
这大概,是因为她还活着吧。
在学校的顶端瞭望着这个破碎的世界。
这个被黑暗与冰冷笼罩,只有无的世界。
她一直望着。
仿佛丝毫不被其影响。
“那个,法官,到底是指什么?”
我的疑问,并没有得到回答。
她一如既往无视我。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话语,随着死去的风消散在黑暗。
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在这里见证地狱呢?
她转过身来,正视着我。
但是,她并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哎”
结果,只是叹息。
“什么时候会结束呢?”
我用有些恍惚的声音问。
少女没有回答。
然后,今晚也只是这样度过。
......
这一个月,我做着相同的梦。
梦到的都是那个死绝的世界。
生命只有两个,我因为无法忍受寂寞而向她提出的疑问与交流,少女都只是无视。
然而,唯有一次,我向她这样说。
“死在这里世界说不定也不错呢。”
只是因为无法忍受而随口说的话,似乎使她有些生气。
她直直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愕然地看着。
而她则用不知哪里来的锐利的刀刃刺穿了我。
我感受到了疼痛。
......啊啊,意识溃散。
真是可怕。
这就是死亡。
冰冷与黑暗,在闪烁。
世界一片模糊。
果然,不应该随口乱说的。
不应该说,死了也挺好的这种话。
我倒在了地上,感受着头顶那阳炎的冰冷。
只有耳畔响起的歌声,直到死前的一刻都不消失。
第二天,我向她表示了对不起。
她稍稍,只有一次点了点头,而后便继续无视了我。
这一个月,无法消失的梦。
这是看着世界终结的梦。
到底是何等的空虚。
我恐怕永远无法接受。
......
那天,依然是这样的梦。
她以那机械的口吻,面无表情地说。
“可以,结束了。”
仿佛是实验。
我理解那个意义,她在表示,明天我不会再梦见这个世界。
“还会见到你吗?”
我有些期待地问。
......我的神经,大概也不正常了。
少女犹豫了一下,仅此一次,以那微小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
或许,这是少女最像人的一面了。
我有些欣喜,同时也感到悲凉。
估计是不会再见了吧。
耳旁的杂音,越发清晰。
那化为清澈的歌声,是我数次在死前听过的。
仿佛道别的歌谣。
意识开始溃散。
耳畔响起了遥远的歌声。
仿佛直接响彻在内心,无法抹去的声音。
我的视线摇摆不定。
意识顺着重力下沉。
感到昏沉的现在,唯有自己的内心发出低语。
——再见。
话语如此无力。
无法传递这样的话。
我愕然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她。
然而——
她却伸出了手。
我只是对此感到讶异。
......
随后,梦醒了。
我依然感到愕然。
在梦中的最后一刻——她确实把手伸了过来。
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在洗手间,让冷水浸没脸部,使自己清醒。
挥去多虑的思考,我看了看表。
上学的时间快到了。
我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
按照惯例半天的课程。
然而,我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那只手——
那向我伸来的手——
即使梦中的她依然挂着那种毫不表情的面孔。
我依然,对那行为感到惊讶。
......
她在那里。
垂下的银白发丝随着清早的微风拂动。
不可思议,她如此想着。
明明什么都感受不到,却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他。
即使如此,也只是判断失误了。
即使如此,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看来睡得并不是太好,白落。”
听到了如此呼唤着自己的同居者的声音。
她略带疑惑地看着同居者。
“我知道,你根本没在睡。”同居者对于这样的她感到有趣,轻轻笑着,“是你的想法,虽然几乎不怎么表现在脸上,但已经同居半年,我也稍微可以掌控你的情感了。”
“白落,虽然你的情感很淡薄,但确实存在的,你不必否定。”
轻轻撩动着自己的黑色长发,缀饮着红茶的同居者恍如看着遥远的海市蜃楼般说着。
“不过,应该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同时,也是很普通的人吧。”
她并没有加以否定,只是看着那样说着的同居人。
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嗯,对了。”同居人好意地扬起了嘴角,“如果想要好好交谈,名字还是必须告诉的。”
......
我望着那无比湛蓝的天空,叹了口气,走向通往回家的小道。
......或许也算不上湛蓝,相比那片黑色却也好太多了。
现在,是放学时间。
12点,是唤起食欲的时间。
但是妈妈过世,爸爸出差的现在,家里没有任何东西。
我不禁对此有些寒心。
我一边走向超市,却仍然想着那支向我伸来的手。
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超市出来,我回到了家中。
在家中放下了买回的东西,我走向房间。
然后,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震惊了。
犹如上一次的再现。
她,就在那里。
银色的发丝随着窗外的风乱舞。
那双审视罪人的朱色赤瞳就这样凝视着我。
白色的衣裙与她十分相称,而那无表情的面容也使我感动。
我对于这样的自己感到讶异。
她杀了我,明明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
可是,我却仍然对她感到了亲切。
这是以前所没发生过的事。
“白落。”
我一瞬,没有理解这是她的名字。
白色的少女,就这样拉着我的手,不顾我的震惊走出了房间。
“等等!”
我的呼喊被无视了。
少女带着莫大的力气将我拉出了房间。
“跟我来。”
这样说着,松开了手。
仿佛幽灵般前进。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跟上了她。
“昨天,是怎么回事?”
我试着问昨天发生的事。不过才刚刚说完,我便感到十分羞耻。
但少女显然没有在意。
她有在意的事物吗?
那张机械的表情无法表现任何东西。
空气仿佛被冷凝过。
尴尬的氛围在我们周身缠绕,她真的不在意吗?
我脑内的妄想渐渐向着不好的方向前进。
......到底要去哪?
看了看表,已经过了1个小时。
正午的现在,头顶的太阳撒下并不太过温暖的光焰。
我们来到了郊区,她在那里停下了。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所排列的是货真价实的森林。
那无规则遍布四周的绿色植被繁密无比,层层叠叠将大地占满的是无限的树木。
绿色,夹杂着冬季特有的冰冷。
曾经,在这里,他对我说。
“无论如何也不要踏入。”
那个身为我的父亲的人,仿佛有阴影般说道。
这个森林会迷惑来往的人,使其无法辨别方向。
父亲当时是乱入其中了吧,在这里昏头昏脑地乱走,险些死在其中。
而我当时仰视着父亲的脸,深深感受到其中的恐怖。
然而,现在是我第一次正视这片林木。
幽深的绿色犹如蛇一般。
那是连太阳的光辉也能无视的怪物。
只是矗立在面前便会感到压迫。
然而,少女却毫不畏惧地前进。
我想要叫住她,但我并没有成功。
喉咙无比干燥,渴求着水分。
但我的脚却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仿佛有吸引力的磁石。
我,紧紧跟着少女。
虽然可怕,但我却并不感到恐惧。
这大概,是因为我已经看到过那个地狱了吧。
——那个死绝终落的世界。
目之所及的黑暗与朱红。
与之相比,这样的森林实在是小菜一碟。
我如此想着,遥望着森林的内部。
......在这里,有种置身于生物内部的感觉。
如此温热的气流,与外界完全不同。
“来这里,没问题吗?”
我小心翼翼地发问。
她回过头,那冰冷的朱色双眸表示着没事。
“好吧。”
我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也已经深入了,我只能在这里挣扎。
然而,我却开始有些期待。
......这样,真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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