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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平浪静,破立终定

10.风平浪静,破立终定

“圣名玉德,文星诏命。昔年魔教为祸武林,生灵涂炭。三教七修共击之,方得今日武林之平靖。热血未干,英灵不远,却有为一己之私利,勾结魔教意图颠覆我儒门者。私纵重犯,致使先烈遗孤夭亡。更有私下传习魔教邪功者。事据确凿无误。儒门清圣,不容玷辱。故秉圣司命,合正御六部之令,剥陈弼,纪轩武,曹宇琮三人冠服,去执令之位。陈方纪三家弟子有关人等,一概逐出书山墨海,昭告天下旁脉,百年不得录用三家子弟。三姓儒生,百年不授学子之名,习有玄字以上武学者合计一千六百七十八人,根基一概废除,永世不得再入书山,圣司三印合诀无缺,至此。”

文载龙渊殿前玉阶,云苍渺清了清嗓子,将手上诏命轻轻卷起,白绢左下,圣司三印鲜红可辨。三印合诀无可转圜,今日已过,书山世家只余颜氏一门。

“罪人……谢圣司恩典。”台阶之下,陈弼、曹宇琮和纪轩文齐齐鞠躬,身上已经不见了执令袍冠,皆是一身青衣,从此与儒门恩断义绝。

白玉楼站在镇宇名天殿的殿角,远远望着靖世潮的兵部弟子将殿前跪坐的三家弟子武功根基一一废去,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本应该坐在殿上,但却没有坐上去的勇气,虽然这一千多儒者之命运乃是他一手造就,但他毕竟尚存一丝怜悯之心,为寒士命途,牵扯世家无辜无数,按照莲海佛尊的说法 这一份业力足够他用三生消化而不尽。说是矫情也好,说是假慈悲也罢。

但是这件事,终归要有人做。

白玉楼再次叹息,转身离开了镇宇名天殿。

“正御,在此一别,春秋无期了。”山门,曹宇琮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出来送行的云苍渺,“圣司怎么没来?”

“玉楼说他受不了这场面,就告病推了。”云苍渺叹了口气,“曹师叔,这次……对不住了。”

“我亦非不明事理之人,圣司所图,曹某心知肚明。若说心无怨尤是假,但能理解也是实话。”曹宇琮往后扫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三姓子弟沿着正门山道向着连城山下行去,从此一别,再不是书山弟子,虽说仍是儒士,但不能入书山,以后甚至朝堂出仕都低人一等,虽不曾伤及一人性命,但这处罚也嫌太重,曹宇琮知道,云苍渺知道,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圣司想要做什么,包括三姓子弟,哪怕不知道由来经过,光看处罚便也能窥见一二。

“但有一言,说与正御,还望传达圣司。”

“师叔请讲。”

“世家非一日之世家,今日拔三门宗族,来日必生新贵,舐犊之情人皆有之,久而成矣。”曹宇琮轻轻微笑,出身寒门屈身事曹,对他而言是荣耀也是煎熬,如今一朝清闲,心情只有万分复杂,“单单只是拔是不够的,百年功业,须得釜底抽薪。”

“苍渺明白。玉楼也一定明白。”云苍渺略略躬身。

“嗯,何师兄的眼光一向很准,儒门当兴,你们莫要辜负了前烈先贤的百世苦心。”

“师叔放心。”

曹宇琮点点头,拢拢袍袖,对着云苍渺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转身走下了山路。云苍渺叹了口气,同样大礼而回。

“恭送师叔。”

“经此一遭,儒门大破大立,去老存新,从此再无世家乱权,寒门之路,自我辈开矣。”白玉楼拈起一块龙涎香,轻轻投进了龙兽香炉之中,紫竹林内一片馨香,青烟荏荏,“此乃无数先人未竟之事业,我们是不是应该喝一杯庆祝一下?”

圣司御坊后面的紫竹林,原本只铺一张席子的地方,此时却多出了四张席子,白玉楼居于主位,云苍渺靖世潮四人坐于他身旁两侧,玉天心路行夜则侍立在各自师傅身后,儒门圣司一脉,除去不列门墙的何雨怡之外,全数在此。

“话虽如此,但是小师弟你如此手段,也过于酷烈了些,我儒门十去四五,可谓元气大伤,伏魔大会在即,如此残弱,又该怎么对付魔教?”靖世潮皱了皱眉,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大战在即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秘密,儒门骤减四成子弟,真真是元气大伤。

“无有大破,无有大立,只要假以时日,自然会有新血补充进来,我儒门最不缺的就是想要进入书山的儒生不是么?”白玉楼轻轻笑道,抿了一口茶,“而沉积的旧疾,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无烈士断腕之雄心,又何谈儒门兴盛。”

靖世潮叹了口气,虽然并不赞成小师弟这般做法,但是既然白玉楼这么说了,想来也有他的道理,再说白玉楼说的也是实情,若不使用如此雷霆手段,世家这颗依附在儒门的毒瘤还真是不知几时才能拔除,温和手段又难以斩尽。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白玉楼这样可行。

“木已成舟,多说无用,不过百载期许一朝功成,也确实应该喝一杯。”齐天下将扇子拍在手心,提起了面前的酒杯,“我下午还有课,只能以茶代酒了,诸位师兄弟,请了。”

“啧啧啧,你居然还能记起来自己有课。”莫相问一脸嫌弃地摇摇头,也提起了酒杯,“怕不是下午要去喝花酒祸害姑娘吧?”

“我可是你师兄你都不知道尊重我!”

云苍渺看着吵成一团的齐天下莫相问,嘴角不经意间流出一丝微笑,自从白玉楼外出游学回到儒门,三年来,这是他们师兄弟五人三年来第一次齐聚,像这样一起饮酒,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

“大师兄?”

云苍渺转过头,白玉楼提着酒杯,眉目含笑。

“不说大喜,但也是好事不是么?喝一杯吧?”

“嗯。”轻轻压下心中的不安,云苍渺接过了白玉楼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话说玉楼。”

“嗯?”

“我记得你生来体寒肺虚,因此你素来不喜熏香之物,现在怎么还喜欢上了熏香?我听天心说你最近都带上了香斗,可是又添新疾了?”

白玉楼的眉梢轻轻抖了抖,面上依旧是一派轻松,“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最近鼻子总有些难受要时时嗅这香气才好受些,周师叔也说无甚大碍i,因此也就自己备个香斗就是了,劳师兄费心了。”

“无事便好,你现在乃是我儒门擎天之柱,加上你身子本来就弱,万万不可大意。”

“一切无恙,多谢师兄关心了。”

回到醉生梦死,竟然已近夜半,白玉楼在路行夜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勉勉强强地踏进了醉生梦死阁的院中。到了院中,白玉楼猛然甩开了路行夜的双手,跌坐在了庭院中间的梧桐树下。

他们师兄弟几人中,就属他和齐天下酒量最好,所以他们俩也喝得最多,其他三个只是面色泛红,白玉楼虽说喝得最多但是功体根基深厚绝伦,所以只是腿脚发软走路困难,齐天下和他拼了一场酒之后,被其他三人抬回去的时候还在嚷嚷胡话,连自己有过几个相好的都说了出来,白玉楼和他比可是好了太多。

“圣司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倒碗茶来。”路行夜厌恶地瞥了一眼软瘫如泥的白玉楼,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就要向阁内走去,她就算再平和再是无心,可是醉鬼又有谁会愿意接近呢?就算是白玉楼,喝醉了也不比山下酒楼门口的醉汉更惹人欢喜。

“小夜。”

“做什么?”路行夜回过头,眉眼之间尽是不屑。

“帮我……把香斗点上……”白玉楼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摸出了香斗,路行夜叹了口气,接过香斗用浩然气搓燃,放在嘴边吹了吹直到白烟散出,这才递还给了白玉楼。

“刚才大师兄问我,问我怎么了需要时时嗅着熏香。”白玉楼的酒意已经散了大半,毕竟根基深厚,就算不刻意吐纳,逼出酒毒也不在话下,“小夜你这般聪慧,不若猜一猜?”

“没兴趣。”路行夜干脆利落地回头进了醉生梦死,听白玉楼说话纯粹是浪费时间,说是和人说话,实则自言自语,不听也罢。

白玉楼无声地笑了笑,后仰靠在了树上,抬头,星罗棋布,明月当空。

一朝明月在,千秋照古城。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动摇,白玉楼原本比谁都坚定,比儒门的任何人,包括所有先贤在内,在兴盛儒门一事上再无人比他更坚定。

可是鼻下的血腥味却始终阴魂不散,换了无数次衣服,每一件都细细浆洗过四五次,仍旧挥之不去。

做了什么错事么?扪心自问,却根本得不到答案。因为本就没有对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格局不同罢了。

明明坚定一如往昔,又为何会有这般血腥错想?白玉楼落寞地笑了笑,双眼一合,缓缓滑倒在了梧桐树下。

“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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