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沉沉睡梦中醒来，就像是坠入了薄薄的冰层，从未陷入这种状态的人，是绝对看不到这样的景象的，熟悉的人和熟悉的场景，那是华丽的卧室，若隐若现的壁炉的火光，大多数人都看不见的忧伤的幻影在我的身边，在半空中漂浮着，绝对不会注意到那股新奇的花香，也绝对不会被耳边陌生的旋律弄得心神恍惚。
可这一切的念头转瞬即逝，我一时间还能看得到什么，可当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东西是夸张和可怕的。
“醒了吗。”
充满了血色的嘴唇，突出的话却让我感到字字千钧，非常温暖，两片嘴唇闭合碰撞，吐出关心的字句。
我躺在她的怀里，她像以前一样抚摸着我的额头，充满仁慈，亭亭玉立，宛若拯救天下苍生的天使。
“妈妈……”
屋子里充满了阳光，这是熟悉的景象，这间卧室，这张床，都是熟悉的景象。
母亲抱着我，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呵护和疼爱，对待怀里的我就像对待最脆弱的花草一样，生怕弄疼了我。
“你在哪？”母亲问道。
“我不是……在您的怀里吗？”
母亲的模样已经不像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了，现在的母亲是那样的年轻貌美，如一尊充满母性的雕像一样。
“你在哪？”母亲再一次问道。
我没有回答，紧闭着双眼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像个撒娇的小男孩一样。母亲用她温暖的尾巴罩住了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直到下一秒，再下一秒，我都没有睁开眼睛，我觉得自己是躺在温暖之中的，没有被束缚或被捆绑，我享受着母亲的爱抚，像个小婴儿一样伸出了手，可摸到的却是冰冷的东西，我把手放在那上面，忍受着刺骨的寒冷，心里琢磨着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是谁，可我又是那么畏惧，不敢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景象。
可是在一片寒冷中，我却丝毫不觉得寒冷，身体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在困惑之下，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吗。”将我怀抱在怀里的不是母亲，而是莉捷娜，看起来是只有四岁模样的莉捷娜，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主人……”
“你在哪？”她突然这样问道。
我听见了一种机械的声音，那是钟表指针移动的声音，清脆沉闷的“滴答”声。
无边的黑暗将我死死地压在这里，令我感到难以忍受的窒息，空气也变得闷热了起来，每一口呼吸都感觉越来越沉重，可我依旧是躺在这里。
我开始调整自己的大脑，调动自己的思维，我回想起了那些令我恐惧的场景，大雪纷飞的野外，黑暗狭小的房间，吵杂的舞会，阴郁的葬礼。对我来说那些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也许我已经死了，就像那些活死人一样，被装进了棺材埋进了地下。
那些美好的意识被一层接着一层的捅破了。
“想一想你在哪。”卡洛缇娜坐在我的面前，优雅地喝着下午茶，对我这样轻声问道。
听了她的话，我环视着四周，是华丽的会场，所有千金小姐们都在和年轻的军官们跳着圆舞曲。
“还没想起来吗？不如跳一曲吧，也许就记起来了。”
当我的目光移回到卡洛缇娜的身上时，她的衣装突然变了，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礼服，别着蓝宝石的胸针，站在我面前邀请着我。
在随着节奏的旋转中，卡洛缇娜凑近了我的脸。
“你最忠于谁。”
“主人。”我答道。
“莉捷娜吗。”
“是的，她是我的主人。”
卡洛缇娜笑了起来，当我的脚步停在下一个小节的起始音符的位置的时候，周围突然黑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骗她呢？”卡洛缇娜问道。
“我是为了她，为了我的主人。”
卡洛缇娜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我的面前。
“如果有一个人想要从你身上榨取秘密，那么应该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
卡洛缇娜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胸口。
“希望你能在下一层找到些什么。”说着，她将我推下了悬崖。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了我的脑海，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喷涌着，心跳越来越快，在某一个瞬间，某一个时间点，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失去了知觉，可是下一个瞬间，它又活了过来。
我睁开了眼睛，浑身抖得厉害，周围一片黑暗，我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我的身体是冰凉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着冷汗，额头豆子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焦虑，痛苦，最后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便小心翼翼地迈出了一步。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壮起胆子大步朝前走着，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前行了几步，周围依然还是那么黑暗，和我觉得舒服多了，但是我的一只手突然死死抓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想要阻止我继续前进。
我的头剧痛难忍，我看到了许多东西，那些纷繁复杂的事物就是我的本身，就是这些东西组成了我，广阔浩瀚的海洋和更加广阔浩瀚的宇宙，散发着同样光芒的黎明与黄昏，无尽的书籍，无尽的墙壁与无尽的书架，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无尽的书籍，在我面前这些书籍就是永恒不变恒定的事物。
我闻到了什么，恶臭中混杂着一股血的味道，那味道非常的新鲜。
我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他站在了我的面前，背着手，趾高气昂地看着我，腰板挺得笔直。
“怎么了，你在哪，为什么不敢继续走了？”他说道。
“显然，命运还没那么糟糕。”我对他说道。
他笑了，轻轻挠了挠头，黑色的短发散在了他黑色的双眸前。
“何必呢，把你自己交给我不好吗。”
“你已经失去理智了。”我说道。
他笑了。
“你就是理智，我就是感性，我们本来就是对立的，何谈我失去了你呢？”
“你想背叛这具身体吗，让我成为你的奴隶，让你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宰？”
“有什么不好的，把自己交给那些女性们，任她们摆布，身体也高兴，女孩们也高兴，我也高兴……你也会高兴的。”
我一直觉得他很恶心，总是想要推翻我，让这具身体被他控制住，让他成为掌控身体的主人。
这具身体喜欢我，喜欢让我来控制他，我能让他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我能让他保守住秘密，面前这个该死的小人。
“理性，别那么死板，我们是兄弟。”他说道。
“不，我们是敌人。”
“是兄弟。”
“敌人。”
他突然变得暴躁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向我袭来，可我一点也不怕，更不慌张，我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倒下了，而我则是继续前进着，终于，我的手指碰到了某个坚硬的物体。
这是一堵墙，好像是用冰冷的石块堆砌的，光溜溜、黏糊糊的。
我顺着墙走，每走一步都很缓慢，都很小心、充满警惕。
最后，我回到了原地。
“该醒了。”我跺了两脚说道。
接着，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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