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卧室里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在哪个时代曾有过一国之君自己穿衣洗漱，一切都收拾完后才叫醒仆人的情况？
看样子莉捷娜和我创造了一个可以供后人去取乐的故事。
因为调查和准备会议的原因，前一天晚上我睡得要比莉捷娜晚的多，这样的情况以前也经常有，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睡得死死的，将我唤醒的是莉捷娜的声音。
当我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也梳理整齐了。
这么多年莉捷娜是第一次自己穿衣服，惊慌失措地我连连道歉，一不小心从我那张小床上摔在了地上。
今天是莉捷娜作为女皇第一次与大臣们议事，她显得非常激动，上一次她参与议事已经是老国王活着的时候了，因此这方面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
那帮老臣会不会难为她？会不会出些难题？这些都有可能，更何况昨天经历了那种事情。
大臣们也是很早就到齐了，所有人在见到莉捷娜时都尊敬地跪在了地下，得到允许后才起身。
会议室中，长桌两侧都坐满了大臣，莉捷娜坐在最上端的位置上，紧紧地皱着眉头，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她知道昨天是一场谋杀，她在等待，她在等待有人争先恐后地向她献殷勤，询问状况或是拍马屁。
但没有一个大臣这样做，莉捷娜似乎有些恼火。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在卡亚伊斯建国的历史中，还没有谁在我这个年纪就坐了大位，很多人不服我也是正常的。”
她坐正了身子，呼出了一口气。
“各位都是国之栋梁，有的还是元老，今后还是要靠你们的帮助啊。”
“陛下言重了。”大臣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好吧，既然是会议，那就开始吧，内阁议院，你们有没有什么要奏报的事情。”
下面纷纷议论了起来，过了十几秒钟，一个穿戴整齐，胸口还别着一朵白花的老臣站了起来。
“回陛下，臣有事要奏报。”
他是内阁议院的农业大臣，叫萨尔茨，在老国王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内阁议院的议政大臣了，是名副其实的元老，和四臣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您坐下说话吧。”莉捷娜的语气非常的尊敬。
“谢陛下。”
萨尔茨坐下后，将一份厚厚的文件交给了夏兰亚，呈到了莉捷娜面前。
“陛下，农业乃是我国的根本，您刚继位，我整理了一份卡帕地区的农业报告，请您过目。”
“卡帕地区？那里不是离奈德罗只有二十公里的地方吗，这种小地方的报告有什么好看的？”
萨尔茨已经是老眼昏花了，他眯着眼睛，轻声说道：“陛下，窥一斑而见全豹，我认为卡帕地区作为都城奈德罗周围的地区，可以通过它来了解卡亚伊斯中部的农业情况，当年皇后陛下接管政务时，老臣也是在第一天议会时上了帕卡地区的报告。”
莉捷娜靠在椅子背上，速度极快地翻阅着数字与文字交织在一起的报告，上面的字写得工工整整的，他这样的老人要写这么多字，恐怕昨晚也是没怎么睡吧。
“国家每年都要拨款赈粮，农民吃不饱穿不暖，可这个报告上显示，农民的生活都非常的好啊。”
萨尔茨再次站起身来。“事实上……”
莉捷娜挥了挥手让他坐下。
“陛下，事实上，根据我们的过去几年的档案和清册，我可以确定的说，任何一年的任何一份收支清册都不会表现出哪里有农民吃不饱或者穿不暖之类的事情，我只能说这类事情是子虚乌有的。”
莉捷娜把报告交给了我，萨尔茨瞪起了眼睛看着，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赈灾的情况是有的，不过是因为南部有时会发生天灾，有时还会因为异教徒而发生人祸，从而导致的，在皇后陛下执政时期，我们引进了更为先进的魔法农业学和魔器具，也提高了农民的生产水平，卡亚伊斯是蒸蒸日上的。”
莉捷娜点了点头。“很好啊，萨尔茨大人第一天就让本王如此安心，可见其忠心，赏。”
“且慢，陛下。”
莉捷娜抬起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我问道：“怎么了？”
我放下报告，看着萨尔茨说道：“大人，恕我直言，真正子虚乌有的是你刚才的那已番话和这这份报告。”
“你什么意思。”萨尔茨有些生气地说道。
周围的大臣也议论了起来。
“根据我的调查，在我国，农民这个概念比较含糊不清，没有什么等级标志，但这并不能作为将农民看作为一个整体的理由，可您的这份报告将卡帕地区作为一个整体呈做报告，过去几年也是如此，所以一般的结论和调查都掩盖了少数人的相对富裕和多数人的贫困。”
“哦？那可真要请教了，你这样说不知道有何根据呢？”
“您的这份掩盖事实的报告给了我不少方便，就拿距离奈德罗最近的卡帕地区来说，我们可以做一个等级划分，划出大中小三种不同等级的农户，整个调查中卡帕有40个村庄农户80个，分开算也就是35个大农户，25个中农户，20个小农户和剩下的日工户。”
“那又如何。”
“根据报告上的资料显示，大中小农户平均拥有的地产分别为，大农户为30公顷左右，中农户为10公顷左右，小农户为5公顷左右。”
“这不是很好嘛，这些数字难道不是很高吗。”
“是这样的，是很高，对于卡帕这样土地较少的地区来说，是很高。”
我将报告递还给了莉捷娜，接着说道：“但请看报告，在卡帕村庄中，有三个村庄存在超过了大农户的特大农户，其中就连小农户的地也有近40公顷，如果把这些特例除掉，那么整个卡帕大农户大概有18公顷左右的田地，中农有7公顷左右，小农只有1-3公顷的地。”
“这个……”
“根据调查显示，大农户的家庭人口要高于中小农户，但也占了相当大一部分的雇佣劳动，80户中有62户雇佣劳动，大农户是33户，中农户为18户，小农户为11户，也就是说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大农户都在雇佣劳动，需要雇佣的小农户也有百分之五十五，其中有28个大农户雇了85个雇工，基本上每户3个雇工，此外总共的33户中的31户一共雇佣了日工的四千四百个工作日，平均每个户是160个工作日。”
莉捷娜摸着下巴说道：“中农12个农户共18个雇工，17个农户共雇佣九百六十个工作日，小农两个农户共有两个雇工，10个农户一共雇佣日工的工作日五百四十五个。”
“对，一半的小农户在重要的季节必须使用雇佣劳动，虽然小农户地产规模大一些，但生产规模却小的多。”
莉捷娜没有说话，盯着报告点了点头。“继续说。”
“那么结果基本如下，35户大农可收益24575亚士的纯利润，亏空近2000亚士，也就是说利润总共是22575亚士，平均每户645亚士的收益，如果除掉那些超大农户，则下降到550亚士左右，中农平均270亚士，小农户为35亚士，如果除掉超大农户，小农户则能上升到37亚士。”
“看样子，所谓的小农户勉强才能收支相抵吗。”
“是的，而且还要靠削减消费，以前笼统的统计方法是错误的，无视生活的水平而算出的高低是无意义的，不只是小农户，可以说连中农户的利润也有虚假处，如果小农户的支出与中大农户相等，支出则要增加100到200亚士不等，所以才要限制自己的生活水准。”
萨尔茨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对我说道：“难道大农户就没有限制吗，比起那些被你称为穷人的家伙，大农户限制的更严重。”
我看着他说道：“是的，大人请不要忘记一个事实，那就是小农户的削减与限制自己的消费是与牲畜饲料水准下降以及土地不能得到合理使用有着密切联系的，这就是人力的巨大浪费，这就是为什么生产的条件越来越恶化，生产所需的一切东西也越来越贵的原因。”
莉捷娜立刻问道：“去年的中部各省土地状况调查报告似乎写到过，各省县除了份地外，还买卖了大量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富有的大农户，这是为何。”
萨尔茨望向了莉捷娜说道：“陛下，这个状况在以前就有，没什么稀奇的，大农户的富农家庭人口比起其他的农户要多得多，增加的也要快得多，因此需要的土地也就多了。”
“人口？但是根据往年表格来看，购买和份地土地数量的增加比人口的增加要多得多。”
“陛下您说的没错，这自然就很明显了。”我说道。
“明显什么？”
“就是说除了大人刚才说的人口问题外，还有其他的因素来决定份地与购买土地的数量。”
“比如什么呢？”
“根据去年的一些调查报告可以看出，帝国中南部数省都是我国重要的农业大省，据报告来看，基本上购买土地的都是耕种超过25-30公顷的上等大农户，大的可以追溯到近百公顷的土地，实际上调查报道也有不准确的地方。”
“胡说，调查报告都是由几省县依次报告完成的，怎么会有不实之处，难不成你想说我们这些人都在撒谎？”萨尔茨说道。
“您玩笑了，撒谎当然谈不上，只是不合理罢了。”
“哼，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合理啊，我这个农业大臣干脆交给你当好了。”
“比如帝国南部的凯撒琳省，整个省各下辖县的农户共购买土地97000公顷。”
“这是事实，有问题吗。”萨尔茨没好气的说道。
“是事实，但不能说明问题，因为这些土地的购买者都是数量较少的上等大农户，这些农户占省县人口不到五分之一，又怎么能说明问题呢？”
“除了购买外，还有地租问题也是如此吧，这样说的话租地的面积也是随着农户的富裕程度而增减的。”莉捷娜翻动着报告说道。
“正是如此，手里的土地越多，租进的土地也会越来越多，那些下等的农户所需要的土地也就全部都流到了大农户的手中。”
“我记得两年前的土地产业管理清册有记录，凯撒琳省三个县根据契约出租的十多万公顷的官地中，租给村庄而并非个人的土地也有八万多公顷不是吗，也占了全部面积的百分之六十多，那这些土地呢？既然是租给整个村子，那理应当按照规定分配吧。”
“陛下您英明，确实是按照规定，但这个规定是农户之间的潜在规定。”
“潜在规定？”
“从一开始，打着村庄名义租借土地的，本身就是那些上等大农户，按契约出租的官地中，下等贫农拿到的，只有整个租地的不到百分之五。”
“陛下，他的话有问题，就拿卡帕地区的村庄来说，他之前说小农户份地虽多，但会逐渐流逝，因为生产水准与规模不足大农户，但是用卡帕的村庄和帝国平均的收成做比较，就可以看出真相。”
“真相？”
“根据三个月前的帝国中部土地调查报告来说，即便是只有不到5公顷地的小农户，收成也非常可观，就拿小麦来说，与帝国中部其他地区平均收成来比较，卡帕地区与平均收成的每公顷比为20-25比10-12，这难道还能说是水平落后吗？”
“那请问大人，不和平均收成比，同样情况下，卡帕地区小农与大农的收成比又是如何呢？”
对我的问题，萨尔茨并没有作答，只是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陛下，请不要忘记了，卡帕地区离皇都奈德罗只有二十公里的距离，而近年来城内的人口也越来越集中，卡帕地区的村庄可以获得这样的收成不足为其。”
“这跟奈德罗有什么关系？”
“当然了陛下，他们可以向周围的军队大营购买优质的军马厩肥，甚至还可以直接向奈德罗购买污水，对于这些农户来说，肥料的数量远比土地要重要的多，帕卡地区的一些村庄土地最少但收成最好，在整个地区50000亚士的肥料费用中，小村庄就占了30000亚士，其中最少的一个村庄土地只有260公顷，平均每公顷就是115亚士，而有的村庄每公顷的土地不过花费10亚士肥料费。”
萨尔茨捂着胸口说道：“你一个仆人，本就不该坐在这里，陛下恩赐你坐在这里，咳咳……你居然还敢胡言乱语！”
我站起身来，费力地撑着桌子。“大人，您怎么能这样说话，您是元老，我尊敬您，但您的话晚辈不敢苟同，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自建国以来，一直都是在用这种制度来统计，您不觉得错吗。”
“放肆！你一介家奴！怎敢妄议国政！”
“够了！”
莉捷娜将报告摔在了桌子上，愤怒地喊道。
她脸上突然露出一直诡异的笑容，扫视了一圈。
“你们这些家伙，国库里有多少钱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吗！谁能告诉我钱都哪去了！”
所有大臣都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跪了下来。
“国库里的钱，除了赈灾以外，还有很多钱是让人吞了，听见了吗，让人吞了！钱粮的亏空就是农业问题！也是军队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
我也站起来，在夏兰亚的搀扶下跪在了地上。
“四大臣倒了，你们怕我杀了你们是吗，想在一开始就镇住我是吗，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份报告就足够让我看清了，至于各地部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也不说了，本王不想做亡国君主，劝你们也别做亡国之臣。”
莉捷娜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萨尔茨大人，您不必害怕，也许是有人想借您令我难堪，别担心。”
莉捷娜笑了一声。
这样的莉捷娜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很吓人，我感到了害怕。
“看来有些地方需要整理了呢。”说完，她走到了我的身边，弯下腰将我扶了起来。
在众大臣跪着的模样下，莉捷娜结束了她第一次的会议，转身带我离开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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