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祭，是境界最为盛大的节日，不仅意味着旧的一年的结束，还代表着充满希望的新的一年的开始。更有一种说法，说当年创世神琳丝蕾特创世，就是在新春祭这一天开始的，伟大的神明大人工作了一年完成了世界的第一次转动，之后便有了第一个新春祭……”
我放下笔，微微地摇了摇头来驱散头脑的疲倦感。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呢，没想到新春祭来买东西的人这么多。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其实这个店并不大，而且知道的人很少，平时的话，恐怕一整天也不会有一个人……不，也只有一个人光顾的吧。
“冬月，新春祭快乐~”
嘛，刚要说起她来呢。我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少女，她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护卫队制服，而是一套只有节日时才会穿的礼服。
“新春祭快乐，今天不用上班吗？”
少女叫做悠木言叶，是定居在镇子附近的洛兰山里的狼精灵。虽然已经有了化作人形的能力，不过狼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却被保留了下来。和狼往常凶狠残暴的形象不同，悠木倒是更像那种惹人怜爱的类型呢。
不过外表上可爱归可爱，悠木实际上可是护卫队的主力成员啊。
“今天一直到两个周后护卫队都放假的，倒是冬月你累坏了吧？”悠木笑着坐在的柜台前，“毕竟平常清闲惯了呢。”
冬月由雪的面具店是镇子上为数不多被认为是充满谜团的地方，不过只有我——冬月由雪本人知道这里只不过是一间普通面具店而已。人们之所以感到神秘，是因为我。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人类……至少不是纯血的人类。我的身体的另一部分是属于虚灵的，属于境界最为神秘的面具之灵。
虚灵继承了面具的许多特性，比如一成不变和表里不一，这也是人们总是对虚灵充满反感的理由。
我耸了耸肩，拿过杯子来给悠木倒了一杯茶。
“有生意做总是好的，不然我拿什么吃饭啊？”我说，“你看我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没得穿。”
悠木闻了闻茶水的味道，随即笑出了声。
“还不是你拿太多钱在别的地方上了，这茶水的价格，一壶就能买一套很好的礼服了吧？你也真舍得。”
“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我泯了一口茶，“是那株‘天草’哦。”
“天草”是洛兰山绝顶处生长的茶树，也是那个高度唯一的植物，一般的人类很难到达那里，因此十分珍贵……嘛，我承认是有点奢侈了，确实，“天草”的价格，一壶就能买一套很好的礼服了。
品茶，读书，写笔记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而我为了它们也会付出一切。
悠木摇了摇头，托着腮不满地说：
“女孩子这样可不行，好歹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啊！”
我叹了口气，果然是把我当做女孩子了呢。
如果除去血统带来的先天性面瘫的话，恐怕我也是一个可爱的少女（？）吧。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精致无暇的面容，银色的长发和白色长裙之下，我其实，是个男的。
没人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这也是虚灵天性的一部分吧。
“反正我穿得再好看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我说，“难道还指望有人喜欢我吗？”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太随意了啊~”悠木嘟着嘴，“呐，我们去给你买一套怎么样？”
“别闹了我又没那么多钱……”我说着又添了一杯茶，“能喂饱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要我和你一起去嘛！”悠木拉着我站了起来，“走啦走啦，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嘛~”
“喂，等等，悠木！”
我尽力想控制住自己不被悠木拉走，但是根本抵抗不住她过人的力量。我只好小跑了几步和悠木走在一起，悠木哼着不知名的乐曲，身后栗色的尾巴不断地摆来摆去，看起来就像一只高兴的小动物一样。
因为面具店的位置并不偏僻，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就走到了服装店。店主叫九重心爱，一个留着粉色齐肩发的温柔女孩，也是难得的平时与我关系不错的人。很难想象九重这样子年轻的人类女孩竟然会有独立经营的能力呢。
“心爱，新春祭快乐~”悠木推开门，“生意还……好吗？”
她愣住了，因为店内根本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樱色的身影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当中忙活着。
“新春祭快乐，九重，”我走了过去，“在点货吗？”
“啊，言叶，冬月，真是抱歉让你们看见这幅景象……”九重站起来抹了一把汗，“新春祭快乐。”
我耸了耸肩，生意人在年底点货的行为倒是很常见，像九重这样只有一个人的话确实会很吃力。
“需要帮忙吗？”我说，“看起来工作量很多的样子。”
“暂时还不需要，人家一个人还应付的来呢。不过冬月你没有穿礼服的吗？”
我抓了抓脸颊，试图去避开这个话题，可是悠木赶在我之前说了出来。
“因为她没有啦……心爱，还有适合她的礼服吗？”
九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点上冬月你还真不想虚灵呢。来，这边。”
九重拉着我走到了店内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摆满了各种礼服，九重从里面挑出了几件。
“好啦，这些都是人家根据你的身材做的，选一件好了。”九重微笑着说，“本来是讲自己留着做个怀念呢。”
“怀念？”
“对啊，为了怀念冬月你啊，还有言叶，万一有一天你们当中的谁离开了，人家还能用这些礼服来想起你们，”九重说，“你们是人家的朋友呢。”
“我们怎么会离开你呢？”我把手放到了她的头上，“不过九重这么重视我很开心呢。”
“很开心也不笑笑吗？”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我从礼服中选了一件走进了更衣室。拉上门帘后，我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如果说我的身体是矛盾的综合体倒是一点也不错呢。我端详这镜子中这具复杂的身体。雪白细腻的肌肤，稍微有点结实的肌肉以及介于男女之间的骨架宽度。可以说，既像男孩子，又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我选了一件红白相间的礼服，和我平时穿的衣服差不多，也是长裙外面披了一个披肩，只不过还多了一件纱裙，一件头纱和腰间显眼的蝴蝶结。穿上后感觉倒也和平时的感觉差不多。
“好了，九重，就这件吧。”
我拉开了门帘，看见九重正呆滞地看着我。我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
“啊……不好意思有些看的入迷了，”九重笑了笑，“实在是太漂亮了。”
“都是九重你的手艺好啦，”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和九重走回了刚才她工作的地方。悠木满意地打量着我，就像打量一个刚换完衣服的玩偶一样。
“比你平时的那套好看多了，是吧？”悠木说，“很适合你呢。”
九重的脸上闪过喜悦的神色，我歪着头说：
“是九重的手艺哦悠木，我只是当个衣服架子而已。”
“哪…哪有，还是冬月本来就漂亮呢。”
我们互相看着彼此，然后都笑了起来。
浅间黯凭空作成一个面无表情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她是浅间家这一代的独女，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浅间家对她管的很严。别说平时了，就是新春祭也不让她踏出家门半步。
黯在几乎所有领域都堪称天才。不仅是插花，绣画这类文雅的活动，就连剑术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当然还有面具制作。
黯是虚灵，和冬月由雪还不一样，是一个完全的虚灵。虚灵是天生的智者，他们的智力甚至高到可以预测未来一段时间内事物的变化，这也是他们擅长于欺骗别人的原因。
黯站在家族的教堂当中，因为新春祭的缘故平时的牧师并不在这里，同时这也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管家的地方，她可以在这里尽情地放松自己。
面具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就算遮住了美丽深邃的黑色瞳孔和精致的面容，任何一个家里的人都可以通过她及腰的夜色长发来辨认出她。但是她总觉得这样有一种安全感。
教堂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那座钟走动的声音。除去椅子之外，唯一的物品就是中央的祭台。一小片面包，一杯红酒，以及一把礼刀，这就是全部的祭品。黯听说过这把礼刀。
刀体是秘银打造的圣物，柄用洁白的羊皮包了起来，刀身上有烫金的古朴花纹和刀铭，刀剑微微上翘，并附有尖锐的血槽。礼刀【建御】，历史上突然出现的名礼刀。
黯托着腮看了看这把礼刀，觉得有些不对。礼刀本是圣洁之物，一般的礼刀甚至连开刃的都很少，更不用说如此尖锐明显的血槽了。烫金的铭文使用古代字体写成，黯只能依稀认出“罪”“罚”“赎”三个字，但她也已经可以猜到刀铭了。
“罪恶之骨终为罚，以祈求救赎”，《创世录》中“罪与罚”的开篇。罚在《创世录》中是个很隐晦的词，一般来说，《创世录》中罚就是死的一种，因审判而死。那么建御想必并不是一把纯正的礼刀，而是曾经杀过人的刀。
礼刀有着独特的通灵性，因此被认为是与创世神交流以及与灵魂对话的途径。而如果礼刀沾染上罪人的血，拿沟通的势必是罪人的灵魂。
它通向的不是神，而是罪的坟墓。
黯低声祈祷过宽恕，拿起了那把短刀。刀很轻，轻的像是不存在一样，但是理论上讲，秘银打造的东西，比普通钢铁打造的只会更沉。刀的背面同样是烫金的花纹和铭文，和正面不同，背面的铭文使用现在的通用文字写的。
“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行驶正义……吗？”黯读出了上面的铭文，摇了摇头，果然是暗杀的刀呢。
尽管在《境界通史》中没有提到，但是在一些地方流传的传说中，建御却是作为杀人用的武器而出现的。境界罪杰出的刺客痕曾用它来杀过许多人。有些人曾经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也有些人只是犯了偷盗这样的小罪，但无可否认，他们都是负罪的人。
建御杀人之处，无一例外地会留下一片面包和一杯红酒，作为替死者献上以求得救赎的圣餐。礼刀，是一面；凶器，是另一面。
黯转动着手里的刀，很熟练，好像她以前经常这么做一样。她的心正在被建御上附着的灵魂影响着，在吟诵起刀铭的一个，它活过来了。
礼堂的门被突兀的推开了，黯回过头，家族的大司祭站在门口，身旁散发着圣洁的气息。他是牧师，同时也是为数不多了解建御的人，只需要一次洗礼，就可以把建御变回礼刀，可是黯根本不会给他进行洗礼咏唱的时间。
无师自通的暗杀术在黯强大而灵巧的身体上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在琳丝蕾特的护佑下司祭迅速地进行着洗礼咏唱。但是咏唱被迫终结了，因为黯再次读出了铭文。
“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行使正义！”
怨灵沸腾了，它们分解了圣光。
黯甩掉刀上的血迹，把祭台上的圣餐摆到了尸体旁边。
“愿创世神宽恕你的罪行，司祭先生。”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着如此强烈的杀戮冲动。
虽然说是不用帮忙了，但我和悠木还是留下来帮九重完成了商店的整理工作。九重在账本上打下一个大大的X号，合上了账本。
“谢谢，帮大忙了。”九重微笑着说，“如果一个人的话估计要弄到很晚呢。”
“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也没有事情嘛~”悠木说，我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如果把整个新春祭都用来工作的话就太可惜了呢。
“对了，冬月你的店整理完了吗？”九重问道，“你应该更精打细算一点吧？”
“我？我有什么好整理的……”我说，“我的面具可都是自己的灵力做的啊，卖出去就赚钱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自己心里知道，有没有人来买还是个问题。虚灵的灵力做的面具在质量和精美程度上远不是人类工匠所能达到的，因此面具确实有着很好的名声。不过由于我个人的特殊性，人们总是不想接近……偶尔有几个贪玩的孩子会来店里，不过那也只是偶尔罢了，他们被流传的谜团吸引过来，可是来了之后发现什么奇怪的都没有，只是一个善良的大姐姐和一家普通的面具店，他们也就不再来了。可惜他们好像没有吧这个信息传遍镇子的样子。
“精打细算的某人还真是舍得拿那么多钱去喝茶呢，”悠木翻了个白眼，“对了心爱，她的礼服……”
“不用了啦，那么见外做什么，”九重笑着说，“反正早晚也是要给你们的。”
“我们？”悠木把头歪了一下，“还有我的吗？”
“唔嗯！人家可是给三个人都做了呢，”九重说，“这样子就不会忘记和你么在一起的日子了。”
悠木抱住了九重，就像安抚一个孩子一样摸着她的头发。
“为什么会忘记呢？我们绝对会永远在一起的，”悠木说，“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等我们以后有一天，真的老了的时候……就一起聚在冬月的店里喝茶！”
“诶，等等，为什么是我的店里？”
“因为你店里的茶好喝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么！”
悠木坏笑着看着我，然后向我伸出了右手。我走过去抱住了她们两个。
朋友，真的是美好的东西呢。
镇子里的祭典规模虽然比不上城市，但是也算是附近极具影响力的祭典之一了。镇子在洛兰山脚下，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同时也享受着来自洛兰山优质而廉价各种原料，所以镇子的手工业，商业和食品业都十分发达。我当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而选择的这个镇子作为落脚点。我，悠木和九重走在镇子的中央广场上，看着那些美丽而专属于新春祭的花灯，嘴里吃着买来的糖果。
“诶~冬月的苹果糖也很好吃呢，”悠木说，“心爱你尝过了吗？”
“尝过啦……人家其实不是很喜欢苹果的。”九重说着又把一颗樱花糖放到了嘴里。
我对糖并不是很感兴趣没所以只是买了最普通的糖而已。对我而言，糖只有冰糖，砂糖，绵白糖，黄糖，方糖和红糖……都是用来调味用的糖。想必之下悠木倒像是对一切食物都很感兴趣一样把每一种糖都拿了一些……那种大葱味道的糖真的可以吃吗？
“我说啊悠木，吃这么多糖可是会坏牙齿的。”我叹了口气，“再怎么贪吃也要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啊。”
“狼可不会牙痛，”悠木说，“更何况我还有每天刷牙的好习惯。”
悠木经常自诩为美食家，不过我一直认为她就是个吃货就是了。估计九重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九重苦笑了一下，说：
“算啦，冬月你就不用管她啦，毕竟各有所乐嘛。”
我放弃般的耸了下肩，同时又放进嘴里一颗糖。很难想象像悠木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喜欢吃糖……嗯？悠木的年龄？按狼精灵的标准年龄计算，应该有一百六七十岁吧。
天地万物都可能尘给精灵，无论是具备新神的动物还是上百岁的植物，甚至于人造的器物都可能作为精灵的前身。悠木就是狼的精灵。一开始我也很惊讶，因为像狼这样凶残的动物几乎是没有通人性的可能的，但是悠木来自于苍崎之森——传说中狼精灵的故乡，也是境界之中最为静谧的地方。本来我还想让悠木带我去看看，但是她也不记得回去的方向了……嘛，毕竟一百多年了呢。
“诶~那不是由雪姐姐吗？还有心爱姐姐和言叶姐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抖了抖自己尖尖的耳朵，回头看见一个女孩子和她的同伴正微笑着对我们打招呼，九重和悠木也转过身来向他们打着招呼。是来面具店玩过的孩子们呢，没想到还能记得我的名字啊。
“新春祭快乐，孩子们。”悠木蹲下来看着这群小东西，把手中的糖分给了他们，“玩的还开心吗？”
“开心~”
“那，想不想看魔术？”悠木说，“由雪姐姐可是会好厉害的魔术的哦~”
“喂喂，悠木……等一……”我想叫住悠木，但悠木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我也没了那个脾气。被她捉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果然狼什么的最狡猾了！
“真的吗？”
孩子们带着天真和期待的目光像我投来，我挠了挠脸颊，不太好意思地说：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魔术啦……只是能变出面具来而已。”
“哦哦！我想要狸猫的面具！”
“我想要狼的，像言叶姐姐一样的狼！”
“我要鬼面的！”
……
孩子梦好像被什么东西点燃一样兴奋起来，我叹了口气，把灵力凝聚在手上。
面具灵力因为自身的属性不同所以具有不同的颜色，看起来很漂亮。我把不同颜色的灵力逐步加到手中的灵力团中，最后将它们实体化，这样一个面具就作成了。孩子们瞪大了眼睛，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我把狸猫面具递给那个孩子，开始了下一个面具的制作。
像悠木一样的狼……是什么样子的呢？
浅间黯踢开大门，径直走出了这个生活多年的家。她的手中握着那柄秘银的短刀，原本脸上冰冷的面具吸纳在充满了血的气息。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舒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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